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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5、江山美人(二十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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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芝后来又去听了几次琴。
他来的默不作声,走的悄无声息,不曾惊扰到任何人。
叶蓁向来敏锐,隐隐有所察觉,却也乐得如此,看破不说破。
她不提,叶芝便也不问,因而双方倒也相安无事许久。
于是叶蓁又开始不时外出了,叶芝仍是三五不时地去听琴,像是兄妹两人间某种心照不宣的默契。
叶芝最近有些烦恼。
他也不明白自己在犹豫什么,明明像以往那样做出正确的抉择就好了不是吗。
他很是心烦意乱了一段时间,每当这个时候,他就会跑去听那人弹琴。
即使每每听完之后,他的心烦意乱程度往往会更上一层楼也乐此不疲。
正巧这天叶蓁出门,叶芝犹豫了很久,终于做出了取舍。
食君之禄,为君分忧。
他心里反复念着这几个字,敲开了她的房门。
素衣的美人推开门,见到他顿时一怔。
她的脸色很白,白的令人怜惜,就是这样也无损她的美貌。
叶芝突然间就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了,惯带着几分笑意的唇抿成一条直线。
可她却似乎已经明白了他的来意,像是认命了一般默默垂下眸子。
叶芝心中不由有些酸涩,可他到底是年纪轻轻位极人臣的右相,不过须臾便撇开了那些不相干的情绪,公事公办道:“陛下已寻了娘娘多日,还请娘娘随我回宫。”
她没有说话。
过了一会儿,叶芝方才听她低低地应了一句好。
没有挣扎,没有反抗,肖诗颇为平静地跟着叶芝进了宫。
肖诗一早就知道事情会变成这样,此刻接受起来真的毫无压力,不过面上还是得表现出一副麻木认命、自暴自弃的模样。
但他的淡定只维持到了下午。
低头看了看手腕上栓着的琉璃锁链,又抬头看了看笑容温柔到反常的小伙伴,如此反复几次后,肖诗整个人都斯巴达了。
他完全没想到居然还有这种限制级剧情。
肖诗疯狂戳自家系统:“怎么回事,男主为什么突然黑化了?”
0238一脸冷漠,并把自己反手关进了小黑屋。
整个统都透露出一股“别问它,它也不知道”的意味。
肖诗:“……”
他有点搞不懂系统最近怎么了,动不动就拉黑他。
莫非……系统也有更年期吗?
被辣鸡拉黑的小可怜宿主只好自力更生。
只见肖诗脸色铁青,咬牙切齿道:“你!你不要太过分了云凌!!”
欺霜赛雪一般的纤细皓腕被禁锢在精致漂亮、又十分轻巧的琉璃锁链里——可再精美也掩盖不了他被囚禁了的事实。
云凌却是笑了,笑的极尽温柔,向来冷酷无情的眼眸里柔情爱意不加掩饰,吐出来的话语却让肖诗如置冰窟,手脚冰凉。
“留在我身边,月醴。”
“你什么都不用想,什么都不用做,只要依附我就好了。”
肖诗瞪大了眼睛,禁不住踉跄地后退了半步,面色颓然。
事情为什么会走到这个地步?他的好友,为什么会对他存有这种心思?!
他那副难以置信的表情像是在责问他为什么这么对他。
云凌神色变也未变,深不见底的眼眸全是浓稠的墨色。
他就用着如此温柔的表情,吐出了最残酷的话语。
“想来,你应该不想月国出事吧?”
这话落在肖诗耳中,与威胁无异。
肖诗猛地抬头,死死地盯着他。他死命地咬住唇,怕自己开口就是恶毒的咒骂。
他定定地看了云凌一会儿,疲惫地闭了闭眼,像是舍弃掉了什么似的,不给自己一丝后悔的机会,毅然决然地点了点头。
没想到……自己有一天也会心甘情愿地失了自由。肖诗无声地笑了起来,笑的喘不过气来,一时间只觉得全身都痛的无法呼吸。
他痛苦地咳嗽起来,温热的液体顺着喉咙上涌,终究是被他一口喷了出来。
然后,眼前便只剩下了一片黑暗。
一片黑暗中,只隐约听见了有人焦急地喊着他的名字。
见怪不怪地第n次晕倒,肖诗接受度良好,毕竟一切都是那么熟悉,熟悉到他已经懒得对此发表意见了。
醒来之后,没看到云凌,同时那对琉璃锁链也已经被取下不见了踪影,肖诗没太意外。
他甚至还有闲情调戏0238:“你说我这咳血咳的,该不会是肺痨吧?”
0238已经没有之前被玩坏了似的崩溃脸,它一脸冷漠。
【哦之前可能不是,现在大概是了,惊喜吗宿主嘻嘻嘻~】
肖诗:“?”
他怀疑系统真的被他玩坏了。
抢在0238把他拉黑之前,他先发制人拉黑了0238。
突然就进了小黑屋的023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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肖诗才不开呢,虽然没有了明面上的囚禁,但是想也知道云凌应该安排了不少人看着他,越是这种时候越是不能松懈。
他每天都是一副心如死灰你爱咋咋,总之郁郁寡欢的样子,看的人心疼。
云凌每天听人禀报,入夜后偷偷摸摸地去见他,看着他睡颜消瘦,在梦里都颦着眉不安的模样,心如刀绞。
想着太医说的,贵妃娘娘油尽灯枯,已是药石罔效。
云凌一夜一夜的碾转反侧彻夜难眠,白天他还是那个铁口直断的冷血帝王,夜里却换了一副面孔,愁肠百结。
他是不是……又做错了。
*
叶蓁正要回府,突然被摊子上的木簪吸引了目光。
见她感兴趣,摊主笑眯眯地推销:“姑娘,我家簪子做工精巧。你看看这手艺,再看看这雕工,绝对值这个价!”
叶蓁也不推辞,拾起木簪细细端详,这簪子木料普通,但设计的却别出心裁。像一只栖息灵木的神鸟,栩栩如生,灵气十足。
她这些天都不开心……思及此,叶蓁碧色的眼眸泛起温柔的色彩,掏钱买下了这只木簪。
等叶蓁带着礼物,高高兴兴地从外头回来时,就见到空空如也的房间。
手上的簪子一下掉在了地上,她也不在意,扭头就往书房去了。
推开房门,正好迎面跟叶芝碰上。
双目对视,叶芝疲惫的面容尽收眼底。
叶蓁面无表情地打量了他一会儿,突然扯了扯嘴角:“算了。”
她也没解释,自顾自就走了。
叶芝本以为她会发火,或是会跟他冷战,可是什么也没有。
她好像只是无比平静地接受了这一切,然后当作一切都没发生过一样,如常生活。
可几天后,叶府却接到了封妃的懿旨。
听清内容的瞬间叶芝倏然看向身侧,叶蓁只是目不斜视,叩首接旨。
于是相府少了个大小姐,王宫里多了个叶妃。
看着眼前一身华丽宫装冲他微笑的碧眸美人,肖诗死水一般的眼眸终于出现了波澜。
他脸上泛起点复杂的意味,“为什么要这么做?”
新晋的叶妃眨了眨眼,笑容宁静又恬然。
“我只是觉得啊,这样也不错,起码可以安静地研习琴艺。”
目光漫无焦点地落在窗外轻盈飞过的鸟雀身上,他不说话了。
……
临近上元节,云凌叫来了叶芝,不知道怀着什么样的心情吩咐他。
“上元节,你……带他出去散散心吧。”
叶芝眼神复杂,那句不合规矩几乎已经滚到了嘴边,可终究是被他咽了下去。
于是上元节那天,叶芝真的带着贵妃出宫去看灯。
跳动的灯火,烛光微微,面上笼着轻纱的女子站在河岸旁,样貌俊秀的右相默不作声地陪伴在她身边。
那些星光灯火倒映在那双烟雨朦胧的水眸中,渲染出无与伦比的美丽。可她黛眉微蹙,看上去忧郁又寂寥。
俊秀的男人执着玉箫,凝视她的侧脸,怔怔然的,往日从不敢表露人前的爱慕也不由松懈似地流露出零星半点。
她眉间沉拢着郁色,比西子捧心还要令人心碎。
叶芝对她不免多了些怜惜。
可他不知道,男人对女人的情意往往便是起于怜惜。
起初真的只是怜惜,叶芝十分笃定。
可如今……他或许真的如妹妹所说喜欢上了她……
他也道不清个中缘由。
他注视她,时间太久了。
女子即使轻纱掩面,可青丝如墨挽成高鬓,白衣如雪难掩妙曼,看不清容貌也让人觉得是个顶顶好的美人。
蓝衣公子相貌俊秀,两人站在一起,更让人觉得登对。
一袭黑衣几乎隐没在夜色中的云凌远远望着两人,神色晦暗难言。
他攥紧了手,闭了闭眼。
他多想代替叶芝站在他的身侧,可他不能。
他们曾是最亲密的友人,可经历此事之后,却只能是仇敌。
他那么骄傲……那么骄傲……
云凌行事雷厉风行从不曾有过后悔,可在月醴身上,却频频觉得追悔莫及。
回宫后,云凌召见了叶芝。
“孤爱上了这世间最自由的风,想要将其留住。”他像是自言自语,却又带了自嘲的苦涩,“可孤忘了,人怎么能抓住风呢。”
或许只是因为他偶尔流露的特别,才让人不由心生妄念。
让他忍不住去想……
——如果他可以为某个人驻足停留的话,那么那个人为何不可以是我?
叶芝静静听着,垂着眼没有说话,只觉得满嘴苦意。
他又何尝不是……在奢望那不可触及的明月。
他对她的怜惜一日胜过一日,有时甚至想大逆不道地质问陛下既是心仪那位,为何还要他人做替?
可他只是个臣子,只能缄默。
云凌没有理会他的沉默,兀自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他似乎真的只是随便找个了人来听他说这些话,并不在意有没有回应。
那日太医惶恐匍匐,说与他的那些油尽灯枯、药石罔效的断言还犹在耳边。
一时私心造就的苦果,只得他独自咽下。
他眸色幽深,仿佛彷徨许久,才终于有了定论。
“该结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