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赎罪（《华胥引》同人）》雪炎舞

34、决裂

　　年轻的女医生不置可否，脸上挂着标准的服务式微笑，眼眸中却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她再次将宋衍引至沙发上坐下，目光直视着他。

　　“可否将你梦中的景象全部告诉我？”

　　一个念头却在宋衍心中升起，他没有依言照做，反而紧紧盯着面前的医生：“医生，你是否做过类似的梦？”

　　如果医生真是侍茶，那……或许阿凝也该出现了。

　　医生蓦然笑了起来：“那你觉得，我为什么会做这个梦？”

　　宋衍毫不遮掩，开门见山地道：“因为，我在梦里看到了一个和你长得一模一样的女子，你想知道她是什么身份吗？”

　　医生拿出一支笔，在白纸上写写画画：“所谓梦，一方面是人们潜意识的需求，被大脑幻化出了具体的画面；另一方面是你的眼睛、耳朵接收到的信息传入大脑，被大脑重新排列组合，形成了新的场景。你觉得对你来说，这个梦是你潜意识的需求，还是过往的记忆？”

　　宋衍沉默半晌，最终摇摇头：“我不知道。但是，我还是很想说给你听，无论你是什么看法，我都接受，但我有一个条件，你必须回答我，你有没有梦到过类似的场景。”

　　医生蓦然笑了起来，道：“你真是个有趣的人。好的，我答应你。”

　　办公室内一时静了下去，有两只麻雀落在窗台上，蹦跳着啄着上面的细粒。

　　寂静中，宋衍娓娓道来，细致地说出梦中的每一个细节。

　　他留意看着，女医生面上的表情变化。梦中他对侍茶的印象模糊不清，但此刻不知为何，他忽然想起了很多关于她的事，她是宋凝的陪嫁婢女，陪宋凝走完了短暂而悲哀的一生。

　　他看到她的眼眸里起了涟漪，像是深不可测的寒潭，在雨滴降落时，也不可避免会产生波纹。

　　“然后呢？”

　　感受到宋衍的停顿，医生急不可耐地追问：“那个叫‘阿凝’的女子，后来如何了？”

　　宋衍定定看着她，已经确认了内心的猜想：“我想，你应该比我更清楚。”
　　一句话，像是平静无风的夜空中，忽然升起的一道闪电。

　　女医生脸色苍白，震惊地看着他，终是艰涩开口：“你说对了，我确实也时常会梦到一个女孩，在梦中我和她感情很好，可每次一醒来，便记不清楚，只知道我并不认识她……”

　　宋衍伸手，从怀中摸出一张叠着的纸，展开，递给医生：“那你看看，这幅画你有印象吗？”

　　医生接过话，一时间，如遭雷击。

　　她摇着头：“不可能，不可能……这晚霞，这大火，和我梦中的场景一模一样！”她抬起头，震惊地看着宋衍：“我还梦到，她握着一柄长枪，在庭院中舞动，身姿十分美妙，如同天上的仙女下凡一般。”

　　“你相信有前世吗？”

　　宋衍忽然脱口而出。这个由婷婷提出来的想法，一开始宋衍对此嗤之以鼻，但现在，他宁愿相信，这就是前世真真切切发生过的事。

　　或者说，是另一个平行空间曾发生过的事。

　　医生却如同被点醒一般，飞快地在电脑上查找着相关资料，手指如同舞动的精灵，键盘发出悦耳的跳跃声。

　　“‘前世’这种情况并非不可能，无论是中国还是外国，拥有‘前世记忆’的人都不在少数。这种事情用‘巧合’是远远无法解释的，即便是用平行空间来解释，也远远没有‘前世’之说有说服力。”

　　她调出一个PPT，打开：“这个PPT我从未让别人看过，都是我自己关于这个梦的描述。这么多年来，这个疑问总算是解开了。”

　　PPT上面，有颜医生从网上搜寻来的各种古风图片。因为，她做的这个梦，梦中场景也全是古代的景象。

　　事情已经显而易见，两人再次沉默下去。

　　“我不知道梦中的我是谁，但若是按你所说，我在那个世界名叫‘侍茶’，是你妹妹的贴身侍女……”

　　她长舒了口气，挣扎了片刻，还是选择把下面那句话说出来：“那我想，‘阿凝’想必也快要现身了……”

　　宋衍默然，他在之前已经有了这个念头，却不敢说出来。

　　如今，颜医生的说法，证实了他的猜想。
　　他忽然轻笑一声，感慨道：“这便是轮回啊。”

　　颜医生忽然迟疑道：“如此说来，宋凝是你前世的妹妹，嫁给了沈岸为妻，沈岸却负了她，和另一个女子朝夕相伴。那今世他如此执着地寻找宋凝，只是为了偿还前世欠宋凝的一生情吗？”

　　“不能让沈岸找到她！”宋衍脱口而中，眼中莫名有着恐惧：“如果这是个轮回，我有预感，这一世他们之间仍旧不会有好的结局。”

　　颜医生沉默片刻，开口，淡淡道：“虽然我不知道结局如何，但沈岸心脏功能不好，若宋凝真的出现，怕是会刺激到他，这也是我不同意对他实施催眠术的原因。”

　　“那……那我们该如何对他解释？他这个人做事一根筋，若是让他放弃寻找阿凝，他是无论如何也不会答应的。”

　　颜医生忽然笑起来：“你忘了我是心理医生了？我会有意对他进行引导，配合以药物治疗，让他对这个梦的记忆渐渐淡去，最终回归到正常的生活。”

　　宋衍松了口气，握住颜医生的手，笑道：“那就拜托您了。”

　　两人愉快告别，宋衍打开门，准备回病房看望沈岸。

　　门口，一个人影定定地站在那里，不知道站了多久。

　　宋衍在他愤怒目光的注视下，竟然第一次感到手足无措起来。他张了张口，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

　　沈岸不再理他，径直走进来，对着医生说道：“把你做过的梦，全部告诉我。”

　　声音不冷不热，苍白的脸上表情分外坚定。他转过头，去看办公桌上的电脑，医生吃了一惊，连忙过来把屏幕关上。

　　宋衍的手机铃声适时响起，是婷婷打来的。电话里，她带着哭腔，焦急地道：“我就是肚子疼上了个厕所，过来时就发现沈岸不见了，我问了医生和护士，都说没看到他。”

　　宋衍安慰道：“别急，他在心理治疗室，你赶快过来。”

　　“我说，把你的梦，以及你催眠宋衍后发现的事情，都告诉我！”沈岸一字一句开口，双手紧紧握成拳头，。

　　宋衍走过来，厉声道：“沈岸，你想做什么？难道要在这里打架不成？”

　　“打架？”沈岸冷笑一声，转向他，目光却陌生得可怕，像是看着仇人一般：“我们前世，不就打得你死我活吗？”
　　他兀自轻点头，冷笑道：“好，好，既然你们不愿意告诉我，我就自己去找。难道这世上，就你一个心理医生会催眠术吗？”

　　宋衍被他一激，也气笑了：“好啊，你去找啊，我不拦你了，我又不是你爸妈，为什么要对你这么上心？你爸妈对你的养育之恩你都能不顾，只想找一个荒唐可笑的梦中女子，那我这个和你没有一点血缘关系的陌生人，又怎能指望你会顾念情分呢？”

　　沈岸的拳头缓缓松开，目光一时有些沉痛。

　　良久，他艰涩开口：“这个梦，缠绕了我整整十八年，渗透在我记忆中每一处。不弄个水落石出，我不甘心。”

　　他转身，看向宋衍：“谢谢你，对我所做的一切，我会永远记在心里。但是，即便这样，也不代表你就有权利摆布我的记忆，干涉我的命运。”

　　想是余怒未消，他仍是瞪了颜医生一眼，径直回到病房，把自己反锁在里面，谁叫也不开门。

　　医生叹了口气：“你这位朋友，还真是犟得跟头牛似的。”她看向宋衍：“你呢，是不是真的想找到宋凝？你思念她吗？”

　　宋衍默然。思念宋凝吗？他只是想知道，那个他在现实中从未见过的妹妹，如今过得怎么样。但这也只是个时隐时现的念头，不同于沈岸那种誓要找到她的执念。

　　“其实，刚才的催眠被你中途强行中断，我能感受到你的抗拒。我想，那才是你所要直面的东西。”

　　宋衍悚然一惊，看向面前的心理医生，她眼眸中的微笑带着深意。

　　看到了什么？他看到了他和沈岸，两个男人，在床上……

　　他不敢直视眼前的医生，试探着问：“我梦中看到的一切，你都知道吗？”

　　医生道：“你说你梦到了宋凝写给你的遗书后，我便感到了你情绪的不耐烦，接着你便醒了过来。我很想知道，那封遗书上都写了什么？”

　　宋衍暗暗松了口气，看来，医生并不知道。不然可真是羞死人了。

　　“遗书？”

　　宋衍忽然想起，梦中是读了这封遗书的，可是如今，遗书上的字，他一个也想不起来。

　　只记得读了遗书后的感觉，伤感，无力，却又有一些释然。

　　医生倒也没有追问，只是给了他一张名片，淡淡道：“你先回去吧，有时间的话可以来我这里再接受一次催眠。回去什么都不要想，好好休息，别让这个梦影响到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