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赎罪（《华胥引》同人）》雪炎舞

3、错过的一生

　　华胥之境一晃半年，尘世不过短短一天。梦境中的宋凝，夫妻和睦，与沈岸恩爱无比，却在每晚的睡梦中惊醒，瑟瑟发抖。梦中的沈岸如同修罗，对她一字一句皆是心头刀，让她的眼泪流尽，遍体鳞伤。还有一个可爱的儿子，却也早早夭折，这让刚得知自己怀有身孕的她，更是惶恐无比，心如刀绞。
　　成亲九个月时，沈岸战死，她心如死灰，在灵堂殷殷诉说着情意，却没想到再次见到那个戴面具的姑娘，那个只有一面之缘却让她莫名心惊，一直忘不掉她的姑娘。
　　她终于知道了答案。
　　原来，一切美好皆是梦境，是她自己的心魔。梦中的残酷炼狱，才是真实。多么可笑。她的心再次碎裂。
　　手指被琉璃花瓶划伤，让她惊醒过来。花瓶是他送给她的，他每天会采不同的花给她，会用柔情万分的眼神看她，似乎她是他的一切。这是她实实在在感觉到的啊。
　　可是，就算是梦，那又如何？梦是如此的甜，人生又何尝不是一场梦？境外的她早已梦碎，看破红尘，境内的她，愿意在这永久的梦境中，陪着孩儿和他的爱，度过余生。
　　只是……哥哥啊，我真的舍不得你，真的对不起你。现实中，我会回到你身边，再也不离开你，再也不让你为我担心。
　　转过身子，泪水决堤而出。她尽力使自己声音保持平静：“听姑娘说，我是用性命才同姑娘换来这个幻境，在那个真实的世界里，我是不是已经死了？若是那样，烦请姑娘一把火烧了我的遗体吧，然后将我的骨灰……”她哽咽了一下，“将它带回黎国，交给我的哥哥。”
　　哥哥，你不要伤心，阿凝想回到你的身边，以后再也不离开你了，好吗？
　　君拂张张口，仿佛还想说什么，却只能回答了一个字：“好。”
　　离开华胥境，回到了现实。外面，夕阳的余晖正绽放得灿烂，宋凝眼角的泪痕还没有干掉。
　　君拂伸手帮她擦干泪痕，眼中涌现出泪意。对这个如绽放的红莲一般黎国公主，她还是很不希望她死的。如果她还是卫国公主，她是黎国公主，以另一种方式相识的话，或许她们会成为好朋友吧？

　　大火淹没了一切。
　　沈岸重重地跪在地上，头脑一片空白。
　　用尽了全力，终究还是迟了。不是迟了片刻，而是七年，整整七年。
　　七年里，他们没在一起花前月下、把酒言欢过，没在一起柔情蜜意、喁喁细语过，甚至，他们之间连一句温存的话语、一次坦诚的交心都没有过。她就这样不声不响地走了，留给他一句烧焦的枯骨。这样的决绝。
　　他双手颤抖着，想要触碰她却又不敢，他多希望这是一场梦，是不是只要梦醒了她就能回来了？
　　一段烧焦的枯木啪一声断开，惊醒了他，可眼前的废墟还在，枯骨的两个眼睛黑洞洞地对着他，沉默而冰冷。他再也抑制不住，紧紧抱住她。她曾经对他说过的话，一字一句还刻在他心头。为什么她不能说到做到？

　　洛儿死后，他留在沈府，他终于守在了她的身边，像正常夫妻一样留在她的房中。
　　侍女煎好了药，晾在一边，她终于醒了过来，他连忙上前扶起她，将药碗送到她的口边。
　　不料，她一睁眼见到是他，顿时情绪失控，一瞬间爆发出惊人的力量，狠狠地推开了他！
　　“滚开——”激动之下，她的声音都变了。吼完之后，她又开始剧烈咳嗽起来，咳出了血。
　　“阿凝。”他一时间不知道要说什么，讪讪地立在旁边。
　　“为什么我儿子死了，你们还能活着？”她的眼神冰冷，充满了刻骨的恨意，让他心惊。
　　“我……洛儿伤寒在身，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他语无伦次地解释着。
　　怎么可能不知道呢，洛儿落水前他曾经带着柳萋萋和女儿去梅园赏梅，无意中见到了带着洛儿的侍茶。洛儿穿得厚厚的，圆圆胖胖的很是可爱。他不由自主地走过去，想要伸手摸摸他的儿子。
　　手伸出去，却落了个空。侍茶将洛儿往旁边一拉，冷冷地看着他。
　　“叔叔好。”洛儿仍旧是礼貌而疏离地笑着，喊了一声，只有四岁半却已经如大人一般懂事。
　　“将军见谅，小少爷有伤寒在身，将军还是不要轻易触碰，以免感染了伤寒，奴婢担待不起。”
　　侍茶不愧是宋凝的贴身侍女，和宋凝一样毒舌。但毕竟只是个丫鬟，自然还是有分寸的，冷漠疏离又不失礼节。
　　“小少爷得了伤寒？为什么没有人跟我说？”他的脸色冷了起来，看向洛儿，洛儿却躲到了侍茶身后。
　　侍茶挡在洛儿身前，依然低头行礼：“将军事务繁忙，这些小事自然传不到将军的耳中。小少爷有公主照料，不劳将军费心。小少爷不能出来太久，奴婢先行告退了。”
　　他心口一窒，说不出话来，沉默地看着侍茶带着洛儿离去，心生酸涩，胸口被宋凝刺伤的肋骨又隐隐作痛起来。
　　之后，他特地派人去搜寻各种药材，送去沈府，想早点让洛儿好起来。没想到，没过几天，就发生了落水事件。
　　他想到过去看看洛儿，看看她的，可是，女儿也受了惊吓，两三天都不言不语，见人就发抖，萋萋又一直哭个不停，他只能安慰自己，等女儿好点了立刻就去。
　　然而，没有等到洛儿好转的消息，却等来了噩耗。
　　那一瞬间，他便觉得眼前一黑。完了，他欠儿子的，欠她的，永远也还不上了。
　　她昏迷了七天，大夫说，她郁积过重，怕是无力回天。他红着眼睛，吼着让大夫全力诊治，各种大补药材撬开嘴也要灌进去。终于，保住了宋凝的一口气。
　　可是，她是那样虚弱，仿佛稍微一碰就会碎掉。大夫说，让他说些开心的事，让她心情好受一点，免得她再想不开。
　　可是，张口的瞬间，他却发现，他们之间居然没有任何甜蜜的回忆！一件也没有！
　　问了侍茶，侍茶虽然恨他还是说了，宋凝最喜欢跟别人说洛儿的事。但是现在，显然不能再提起洛儿了。
　　他让侍茶回忆宋凝所有开心的时候，侍茶却哭了：“开心的时候？将军可知，自从公主嫁过来后，几乎天天孤坐到天明，脸上何时露出过开心笑容？”
　　“奴婢只见过两次公主的开心笑容，一次是公主打算回黎国，路上给宋将军买礼物，一次是公主得知自己有了身孕。”
　　回黎国？他的心痛得无以复加，心里满是苦涩和悔恨。他记得那一天，就是那天夜里，他怀着复杂的情愫，饥渴地要着她，不顾她的哭喊和颤抖。
　　“阿凝，你快点好起来，我陪你一起回黎国，见你的哥哥好不好？”
　　她终于有了点反应，抬头看向他，只一眼，却又转头看向自己的双手：“我现在什么都没有了，还回去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