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赎罪（《华胥引》同人）》雪炎舞

26、轮回之始

　　梦再美，终究还是要醒的。
　　华胥幻境中，宋凝已是耄耋之年。此时，儿孙满堂，甚至重孙也已经像当年的洛儿那般大了。洛儿与她相依为命，重振了镇远将军府，黎姜两国交好数十年，她被封为一品诰命夫人，这个世界，如此虚幻，却也如此美好。
　　若不是清楚地知道自己是在华胥幻境中，她几乎都要以为，自己所在的幻境才是真实，现实中那些记忆才是梦境了。
　　自焚后，在幻境中，她梦到了沈岸抱着她遗骸心痛不已的样子，也听到了生前盼望许久却从未有机会听到过的情话，却只觉得伤感。
　　她的夫君沈岸虽已战死，却永远在她的心里活着。而现实世界中那个沈岸，与她已再无瓜葛，对她而言，只是一个梦里人罢了。

　　幻境数十载，虽只是尘世短短数月，于她而言，却也是如一生那么漫长。这里的一生平淡安宁，许多曾经执着的事，最后也渐渐看淡了。
　　只是，她的沈岸，永远不可能回来了。
　　一命换一梦，原来梦的尽头，还是空虚。
　　罢了罢了，此生已尽，这个世间，从此以后再无宋凝了。
　　眼角留下一行泪痕，她怀抱着沈岸的灵牌，安详地闭上了眼睛，坠入了黑暗。

　　奈何桥上，宋凝有些伤感地走着。华胥幻境终是一梦，梦醒后，现实那短暂的一生中那些已经淡忘的记忆，竟然全部开始清晰起来。
　　看了看自己的身体，还穿着自焚时那件素白长裙，右手手心赫然一道明显的疤痕。看来，她恢复了现实世界中自己离世时候的样子。
　　可是，毕竟经历过两世，活成了两种不同的结局，她不清楚现在她是现实世界中的宋凝，还是幻境中的宋凝。又或者，那两个宋凝，都只是一个幻影，现在的她，才是她最真实的样子。
　　下一世，她会是什么样子？又会遇到什么样的人？哥哥在那个世界过得还好吗？她梦到哥哥和侍茶成了亲，那是她最感到欣慰的事。
　　前方影影绰绰站着一个人，她走近一看，是崔云海。她站定了脚步。
　　她知道的，哥哥将她许配给了崔云海。那一晚上，他抱着她的骨灰说了很多话，让她也不由得泪湿枕巾。
　　那个世界，她因为所爱之人爱上了别人而心伤，却从不知道，原来身后也有一个人，因为她，经历着和她一样的伤痛。
　　那种痛苦是如此撕心裂肺，她再也不想承受第二次。所以，将心比心，她也不想让崔云海也承受同样的痛苦。
　　她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定定地站在那里。
　　“公主。”崔云海恭谨地唤了她一声，目光中是掩饰不住的欣喜。
　　她有些心酸，原来暗恋着一个人真的是很卑微的事情，让原本地位平等的两人多了不可逾越的鸿沟。
　　“云海哥哥，你还是叫我‘小凝’吧。”她微微笑道。
　　“小凝，我……我是在这里等你。这条路还很长，让我陪你一程吧。”他目光直视着她，眼神中有些期待和宠溺。
　　宋凝微微失神，这种眼神，像极了幻境中宠她爱她的沈岸。生前最后一刻她就明白，她爱上的只是自己心中的一个幻影，那个幻影究竟是谁并不重要。
　　她想，或许她不该那么执着，非要嫁给一个自己心中的英雄。
　　其实，无论什么英雄，在身边人眼里也只是个平凡人罢了。而她自己，不也只是个平凡人吗？
　　来世，她不会奢求什么轰轰烈烈，她只要平淡安宁。
　　想了想，她说道：“云海哥哥，我知道哥哥将我许配与你，只是我已再无精力去爱一个人，若有轮回，我也不再是宋凝，所以，我们还是各自轮回，重修缘份吧。”
　　崔云海笑了一笑：“没关系，我只要能和你一同轮回，就很开心了。来世若有缘，我们自会重逢，若无缘，我也不强求。”
　　宋凝默然不语。来生方长，谁也不知道自己将会有什么际遇。但是，若来生，身边有一个熟悉的人，应该会比自己孤身一人好多了吧？
　　崔云海握住她的手：“你不用想太多，我们无法预测未来，把握当下就可以了。”
　　宋凝点了点头。前世，她就是太过一意孤行，没有听从哥哥的话，也没有事先对沈岸做过多了解，才会使自己一生伤。如今，她不讨厌崔云海，哥哥也许下他们来世婚约，那听哥哥的话，总是没错的。

　　蓦然，崔云海站住了脚步。宋凝也惊讶站住。
　　还未抬头，她便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声音在前方响起来。
　　“阿凝。”
　　心中微微疼痛，是沈岸。现实世界中的那个沈岸，那个伤她万千次，让她心碎成灰，不得不以死解脱的命中魔星。
　　然而，此时他的眼中虽是入骨的温柔，却再也无法让她心动。
　　“阿凝，我有话对你说。”他看着她与崔云海交握着的手，有些伤感，眼神中带着一丝不易觉察的乞求。
　　“就在这里说吧。”她没有让崔云海回避，也没有松开他的手。
　　沈岸的手微微颤了一下。面前的宋凝有些陌生，不是像现实中那个宋凝那样喜怒不形于色，用浑身的刺掩饰着内心的柔软和伤痛，也不像幻境中的宋凝一样脸上全是身为人妻和即将为人母的温婉贤淑，面前的她，目光平淡中带着疏离，仿佛真的将他看成是陌生人了。
　　可是，不管是什么样子，她都是宋凝。他亏欠了她良多，如今要全部弥补回来。
　　“对不起。”沈岸艰涩地开口：“可以给我一个机会吗？不求和你在一起，我只想下一世好好补偿你。”
　　宋凝垂下眼眸，看向了他右手，那里也有一道明显的伤疤。她知道，那是她哥哥的杰作。
　　“不用了，已经够了。你我之间已经两清，自此以后再无瓜葛，各自修得各自的缘。”
　　她微微颔首，拉着崔云海从他身旁擦身而过。
　　“阿凝。”手腕蓦地被拉住，她惊讶回眸，看到沈岸从怀里掏出一样东西，是紫徽枪的枪头。
　　“你最爱的紫徽枪，我帮你带来了。你……你下一世应该还能够用到它的。”
　　宋凝伸手接过枪头，看了看，远远地扔进了忘川河：“已经没用的东西，还留着做什么？”
　　“小凝，这是……这是大哥送你的啊，你怎么？”崔云海忍不住惊讶出声。
　　宋凝淡淡一笑，眼中有些泪意：“哥哥永远是我的哥哥。但这世上，已经再无紫徽枪宋凝了。”
　　说完，再不回头。与崔云海一同喝下孟婆汤，踏上往生桥。
　　身后，孟婆递给沈岸一碗汤，沈岸却不接。
　　“喝了吧。前世恩怨，皆如尘烟，她已放下，你又何必执着？”
　　“她只是在恨我。我要在这里等着她，我一定要把没有对她说出口的话说给她听。”
　　孟婆摇了摇头，继续搅动着汤瓮。她见过太多心有执念的人，已经见怪不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