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次回来都能看到徒弟在作死（逍遥游人生同人）》蒲君

26、第二十六章

　　另一个世界，距离那场惊天大变已然过去了将近万年。

　　万年前，赤松子拿着王母的虚迷幻境设计玉鼎真人，想要打乱杨戬的布局，让其忙中出手，才能在匆忙间露出破绽。这一场棋局，对弈双方皆在云里雾里，连对手是谁都不太清楚。都说旁观者清，但三界中，无论是玉帝王母，鸿钧老祖，太上老君，通天教主，女娲伏羲，赤松子等古神，还是杨戬，在这一场以天地为盘万物为棋的宏大棋局中，谁都是旁观者，也谁都在拈子下落，无论黑白，不管规矩，多方角斗，你方唱罢我登场，当真是混乱不堪，分不清谁是下棋人，谁是看棋人了。

　　这一切，只因为，谁都不想死。

　　从一开始，是女娲和伏羲在和鸿钧对弈，接着通天教主从容接过棋盘，胡乱下子，瞬间搅得风起云涌，天地变色，也让这一局棋变得更加朦朦胧胧，飘飘渺渺，混乱中看不清出路。无奈，鸿钧老祖只得出手翻盘悔棋，以霹雳手段使得棋面从新恢复秩序，所有人都得按照他的规矩来，一子一子的落下，不能有丝毫越矩，却不知，在不知名之处，杨戬也从容拈起一枚枚棋子，在不为人知的时候，在不引人注目的角落，悄无声息的落下……

　　当时杨戬抱着玉鼎真人，运起云卷道诀卷起千层巨浪就要冲向凌霄宝殿，却被暗中赶来的太上老君拦住，绝望的杨戬一不做二不休，放出天地玄气寻找十大神器封印了鸿钧老祖，既然大家都这么想快些赢得先手，分出胜负，杨戬又有何惧？搅他个天翻地覆又如何？

　　也幸亏，元神附身于猪八戒的元始天尊，乘着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杨戬身上之时，一把抢过虚迷幻境，强行撕开毁了法宝，幻境中玉鼎终是得救。因着法宝毁灭产生的无边吸力，在杨戬拼着本命真元护持下，还不至于马上消散的玉鼎，一下子就被一股莫大的吸力给吸回原来的世界，两半元神合二为一。

　　也因如此，本还有话还未叮嘱杨戬的玉鼎只得叹息。

　　万年来，即使身边已然有了一个杨戬，玉鼎也时常会想起另一个世界，那个更为倔强脆弱敏感的杨戬，不为别的，担心一个人担心了几千年，无论如何也放不下了。

　　不是说玉鼎不在意自己现在的徒弟杨戬，只能说，这个杨戬虽然也曾惊天动地，甚至胆敢去算计鸿钧，闹的自己心惊愤怒毁山而出，掌接开天神斧，剑劈南天门，直面鸿钧。闹的阐教集体出山为其讨回公道，闹得千年前封神阴谋大白于天下，但这些，毕竟是过去式了。

　　融合了两半元神，分享了彼此记忆的玉鼎真人慢慢闭上了那双幽深苍冷的眼睛，按照两个世界的时间流速，自己这边过了将近万年，那边也该到了杨戬被刘沉香用开天神斧劈散元神之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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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原本闭目端坐于蒲团之上的玉鼎真人突然皱起眉头，猛的吐出一大口鲜血，这是从未有过的事。甚至除了当年那场惊天动地的设计，在此之前将近万年，从未出过玉泉山，一向冷心冷情玉鼎真人从未受过伤，也不可能会走火入魔。

　　听闻动静的杨戬走进一看，瞬间慌了神，一个又一个的念头从脑海里杂乱的冒出，毫无章法，即使如此，杨戬也凭着万年来稳定的心境，瞬间把纷乱的念头压下去。

　　杨戬快步走近玉鼎真人，想要细查究竟。不想还未靠近，却被一股强横的力道直接推出门外，石门瞬间无情的在杨戬面前“啪”的一声重重关上，与此同时，那股把杨戬推出的力道已然消失无形。

　　杨戬紧紧的捏了捏手中折扇，焦急之色在眼中一闪而过，随即冷肃下神色，八百年二人之下亿万生灵之上的司法天神威仪，瞬间回到杨戬身上，揉了揉额头，杨戬软了下语气，冲着石门问道：“师父？到底怎么回事？好端端的怎么会吐血？是鸿钧老祖？”

　　“不是。”玉鼎真人淡淡的看着眼前这个和自己长得一模一样的男子，漫不经心的随口对门外的杨戬说道：“些许小事，为师自会处理，无需担忧。”瞥了一眼自己的发色，果然，自从两半元神合体以来恢复原本色泽的黑发现在已然全白。

　　站着的‘玉鼎’平静的回视自己的另一半元神，转向石门时神色到底柔和了些许，挥袖布下一个结界，遮住外面的声响动静，也使得在石门之外的人察觉不到石室之内分毫。

　　“我还是要回去。”

　　盘膝坐着的玉鼎真人漠然的点点头，两人本是同一元神，另一半的自己再想些什么，想要做什么自己怎会不知晓？本以为两半元神相合之后，必定回归一个整体，所思所想所行，尽皆统一一致。

　　却不想最近总是感到心浮气躁，不受控制的元神，隐隐有自主分裂之兆，似乎发生了什么不能预料的事。而自己，也总是不由自主的看向角落那盏明灭不定的孤灯，那是另一个世界的杨戬的本命灯，此刻，那盏孤灯已然奄奄一息，只留灯芯一点火星，随时会燃成灰烬……

　　不知为何，玉鼎不愿杨戬知晓另一个世界所发生的事，也不愿把另一个世界杨戬的本命灯放进玉虚宫大殿，那是所有阐教弟子的本命灯尽皆所在的地方。因此，那灯虽放在隐蔽的不为人知的角落，却也在自己目之所及之处，是燃是灭，一转眼就能见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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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冥冥中，有微微的晃动，如慈母温柔的手在推着爱儿的摇篮，“戬儿……”

　　杨戬猛然惊醒，映入他双眼的是黑沉沉的天幕，没有一点星光。唯有一弯残月，那种月色，不是凄清，也不是皎白。倒像是干涸的血污，暗红无泽。隐隐有水动之声，伴着身下的轻轻晃动。杨戬立刻意识到自己是在一艘船上。他视线前移，弯弯飞翘的船头兀悬，晦暝中似有物踞坐。杨戬努力想抬头看清楚些，却发现瘫痪日久的身体，竟然有了反应。

　　他深吸一口气，法力荡然无存，但胸腹之间，也再无那刀割般的痛楚。他慢慢站了起来。自从四年前重伤之后，这是他第一次能够自主站起。但杨戬脸上没有半分惊喜。他鹰一般的眼睛盯着船首之物。

　　“那笨狗？不对，应该是谛听……”

　　杨戬的唇边吐出这几个字来。他认出这是往来黄泉上的冥舟，专门收容迷途的孤魂游魄，重引回六道轮回的。杨戬昔日在任之时，往来阴司处置公务，也不知见过了多少次，早已经看得熟了。

　　再没想到，今日自己会亲乘其上，而舟首踞坐的，竟是一只威武的石犬。看石犬的外形，是有几分像哮天犬的，但神韵中的那份威重，却显得只能是毁去内丹，石化逝去的神兽谛听了。

　　这片水域，水色黝黑，沉不见底，远不见岸，冥舟明显是被困住了，在原地不停地转着圈儿。杨戬抚摸着船首的阴纹，深深看着谛听石化的身子，许久，转头轻叹一声，也不知向何人问道：“终点近了，怎么还不开船呢？”

　　仿佛回应他的问话一般，无声无息间，便突然起了大风，推着无帆无桨的小舟，向着未知的前方行进。

　　漆漆的水面，只有被船破开之时，才泛起阴惨惨的白光。淡淡的有雾气升起，直顶上天穹，再也无法散去，郁结成块块团团，遮蔽了那天那月，却被滚上抹血样的腥。杨戬一身黑衣，独立船头。风过衣角，发乱眉梢，他却浑然不顾。风传来了那样的低语，“……你可曾后悔？”

　　凝重之色从脸上卸下，杨戬唇边浮出一丝笑意。冥舟越行越速，将那慢慢堆积的卷云抛在天水之间。

　　也不知过了多久，顽石般的谛听，从紧闭的口里挣出了隐约的嘶吼，舟身微微一晃，已搁浅在不知名的岸边。

　　杨戬并无多少惊讶，轻拍了拍它硬逾金石的身子以示道别，刚要下舟，衣角却被紧紧咬住。

　　石质裂出细纹，一块块磨落，石化的神兽，竟摇晃着，挣扎着站了起来。它的眼是紧闭着的，却有大滴的泪，滴落在舟头。

　　杨戬的脚步为之一停，淡然的微笑里，显出几分自嘲和无奈。半晌，他目视谛听，低声叹道：“事不由人，取舍在心。杨戬，做与不做，既是自己的选择，又何必仍在心中，存着不舍之意呢？”

　　扯下衣角，大步上岸，再不回头。谛听咬紧了衣角，却豁然睁开双目，昏暗的天地，顿时为之清澈明朗。但见前方，全是连绵的危峰，悬壁如刃，覆着皑皑白雪。

　　杨戬寻路上山，这本是他熟悉的路径，现在却别样的滋味。雪被纷沓成碎冰，不知何人的足迹纵横交叠，一步步，艰难的向上延伸而去，都似曾踏在少年时的影子上。脚步越来越重，已经看不清楚前方的路径。

　　天色重又昏了下来，举目向上望去，尽头隐在灰色的混沌之中，触目处全是无际的积雪。只是此情此景，再无那一身孤傲冷冽的身影垂手立于天地之间，雪山之巅。也在无人在自己晕倒之际，伸出那双冰凉的双手接住自己，抱住自己，所以，绝对不能晕！不能倒！

　　杨戬自嘲的想着，就是因为有玉鼎真人的存在，有玉鼎真人作为依靠，他才敢放心的在九天之上敌人的地盘安心的昏迷，只因为，他知道，无论如何，玉鼎真人都会护着他，如他这三千年一直护着三妹一般，甚至过而甚之。

　　似乎感应到了杨戬的存在，混沌中有声音不耐烦地大嚷起来：“臭小子还没有爬上来，让我老人家好等。”

　　那声音响如惊雷，震得崖上的白雪扑簌簌落下，从杨戬脚边滚过，一路跌进了那不见底的深色中。

　　杨戬身后，那冥舟自个儿沉了，雾气和血色的月从天压下，将一切融成扭曲的影子。

　　谛听滚落在水里，身影越来越淡，却竭力地挣扎着，努力转过自己的头，死死地盯着一个方向。

　　昆仑巅峰，风雪越发暴烈，千年如是。

　　山顶的景色，原是杨戬见惯的，却在此刻在他心中掀起微微的涟漪。这里离他修炼的地方不远，记得他第一次到这里，是为了看日落。

　　“哈哈，臭小子，你诚心怠慢我老人家吗？那么点路，蜗牛爬都早到了。”一阵再熟悉不过的大笑声中，那张为老不尊的大笑脸，顽劣如故的在杨戬面前上下跳动着。面对故人，杨戬微微一笑：“昆仑神，别来无恙？”

　　“无恙无恙。我老人家神清气爽，与天地同寿。反而是臭小子你，嘿嘿，有恙的很。”木公玩笑话中带着几分惊讶，“你怎么弄得法力全无了？”他的目光看向雪地上的那串足印，深可及膝，比一般凡人都不如。

　　“你，我怎么说你好啊，你这个孩子！”木公恼恨的围着杨戬团团转着，“你终于舍得回来看我，我老人家很是高兴。但你却弄着这番模样，难道还是为了他们那些人？你为了他们做了那么多，他们有待你哪怕半分好吗？”

　　杨戬闭上眼睛：“我原是该死之人，这些年更是作恶无数。我只盼他们能忘了我这罪人，自由自在地享受他们自己的人生。”

　　“你，你何必作践自己到这种地步！他们都不要你，你师父要你！我老人家也很喜欢你这孩子！你既然回来了，这里就是你的家。你莫要再挂念那些人，专心陪着我老人家说话不好吗？哼，怎么了，待我这里就委屈了你吗？上次，你说走就走，把我老人家抛这里，孤零零的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杨戬，这笔帐我还没跟你算呢！你可不准再走了，要走，至少也让我帮你的伤治好。”

　　“家？”杨戬看着故作恼怒的木公，看着这冰封万年的雪峰，心中涌起了一丝暖意。心情激荡中，他苍白的脸上泛上了潮红，眼角竟也有些湿了：“好，我不走了。”

　　接下来的日子里，杨戬大多时间都在微笑着，却也在沉默着，听木公聊起往事，聊起玉鼎真人。最多的时候，杨戬却是在对着夕阳出神，即使木公突然出现缠着自己，也没能阻止杨戬仰望夕阳的目光。

　　这天，杨戬站在崖边，听着木公絮絮叨叨的说着从前的那些旧事，杨戬偶尔应声，渐渐的，一股从心底弥漫而出的倦意把杨戬整个笼罩，明知这是幻境而已，不应该再沉浸下去了……

　　“好想再见一次夕阳美景……好想再见一次……”

　　师父……

　　杨戬咽下口中剩下的两个字，就这么随随便便的向前跨了一步，

　　“只有我老人家才爱这景，小子，你又是为了什么”

　　日无所托，人无所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