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次回来都能看到徒弟在作死（逍遥游人生同人）》蒲君

27、第二十七章

　　在杨戬跃出悬崖的那一刻，昆仑山万年不化的寒冰，在那一瞬间轰然崩塌了。热气从冰雪深处蒸腾而出，整座雪山在雾气中化的消融的没有一丝痕迹。空蒙中尚有笑声隐隐回荡，而那抹苍色，已随着幻像的湮灭而消失无痕。

　　慢慢的，妖娆的白雾渐渐散去，一条狭窄小道出现在杨戬脚下，道路两旁是开得张扬肆意的桃花，中无杂树，朝夕之间花开又花落，花落复花开，仿佛是一个永恒不变的轮回。簌簌而落的桃花铺满了土地，一层又一层，几只蝴蝶追逐着落花晃晃悠悠的飞来飞去。杨戬闭上双眼细细听去，桃花从花骨朵慢慢绽开的声音细微而灵动，那是生命的气息。

　　风中传来微甜的花香，虽不浓却有点发腻，仿若刚从鲜活的身体内喷洒而出的血液，尚带着主人的余温，散发着微微带着香甜微腻的味道。但杨戬知道，那血一旦冷了，干了，那香甜就会发臭，变腥，带着生锈了的铁的味道，引人欲呕。

　　这桃林是梦，是独属于杨戬一个人的美梦，也是噩梦。

　　雾失楼台，月迷津渡，桃源望断……无寻处。

　　一条小溪从杨戬脚边流过，杨戬摇头自失的笑笑，抬起脚步缘溪行去。几片花瓣飘飘然落在杨戬的肩头，杨戬抬手轻轻的拂去，没有分毫留念的动作，仿佛拂去的不是甜美的桃花，而是冰冷的雪花。

　　随着蜿蜒的小溪，杨戬走在狭窄的小道上，偶尔也需要转过几道弯，绕过几株桃树。直至那座隐藏在满山桃花，烟笼云绕的竹屋渐渐显现而出，雾气散去，烟霞散彩，日月摇光。屋前溪水潺潺，一座竹制桥横跨其上，苍翠欲滴。

　　杨戬抬起的脚，在半空停滞许久之后，才缓慢而郑重的踏上竹桥，几步的距离，杨戬走了很久，久到仿佛要耗尽一生心力，才能到达桥的对岸，推开那扇，本以为今生今世，再也不会有机会推开的木门……

　　“嘎吱”一声轻响，不堪重负的木门摇摇欲坠，仿若七老八十的老者，行动间僵硬的骨骼的摩擦音，那般残忍，那般冷酷。

　　推开木门，杨戬默默的看着盘膝端坐于竹榻上的玉鼎真人，微微湿了眼角，却也仅仅只是如此了。

　　男儿到死心如铁，自从玉鼎真人在他面前消散之后，杨戬就再没有落过哪怕半滴的泪，即使是在黑水狱里，面对瑶姬幻想近在咫次金簪，杨戬亦同样无泪无悔。

　　玉鼎盘膝端坐在榻上，膝上横放着一副木琴，玉鼎的手就这么随意的放于琴弦之上，洁白宽大的袖摆遮去了木琴三分之二，袖摆之间若隐若现的指尖莹白如玉，却也是毫无血色的冷凉如冰。

　　“戬儿？你怎么回来了？”玉鼎微微颦眉，似是不解杨戬为何突然出现于此，“怎的？这般要哭不哭，欲哭无泪的神情？可是被人欺负了？”

　　“……师父……”杨戬低声道，嗓音轻得仿若清风，软得仿若云絮，“杨戬不欺负别人就算好的了，怎会有人，能欺负得了杨戬？”

　　“也是。”玉鼎言语淡淡，冲着杨戬伸出手去，道：“过来，到为师这里来。”

　　杨戬点点头，走到玉鼎脚边，也不顾忌什么，就这么半曲着双腿席地而坐，把头轻轻靠在玉鼎膝上。那般轻松自如，姿态闲适，哪有八百年里冷肃端庄的司法天神半分威仪？

　　玉鼎抬手轻轻抚了抚杨戬的发，冰冷的语调里带上了些微的笑意，“如此蜷缩着，可觉得难受？”

　　“还好。”微微调整了一下姿势，杨戬把全身的重量全部放在依靠着的地方。

　　玉鼎抚着杨戬的发的手顿了一顿，温声道：“又是怎么了？这般撒娇，可不像你。”

　　“没什么。”杨戬平静的道：“就是有点累了，想找个地方靠着休息一会儿。”

　　玉鼎柔声道：“既然累了，就好好睡吧，不要再醒来了。”

　　“好。”杨戬低声道：“不会再醒过来了。”

　　时间空间似乎都停滞了下来，金黄的夕阳余晖从窗口斜斜的照射进来，洒在木质地面上，一寸一寸的往内延伸，缓慢却坚定不移，有风轻轻摇摆着窗外桃树的枝桠，在屋内地面留下柔软的阴影，一缕一缕的花香被微风送进竹屋之内，轻轻的，淡淡的，薄薄的。

　　直至夕阳余晖触及杨戬和玉鼎真人的衣摆，好奇的向上爬去，两人的影子在身后的墙上留下相依相偎的剪影，一端坐在上，一匍匐在下。

　　一时间，时光深处，现世安稳，岁月静好。

　　杨戬微笑着枕着玉鼎真人的膝，轻轻闭上双眼，似是真正的睡了过去。

　　杨戬此生，没有哪一日不是在同命运抗争，同天庭博弈，宁愿清醒着面对所有苦与难，也从不会甘于认输，也从不会自欺欺人……却在生命的最后一刻，明知一切都是假的，依旧放任自己沉溺在幻境中，去享受那迟到数千年的温情，只想此刻就是永恒……

　　“杨戬，你可曾后悔？”一个声音响起，似乎远隔天涯，又似近在咫尺，可杨戬依靠着的玉鼎真人，却似什么也没听到般毫无反应。

　　杨戬依然靠在玉鼎的膝头，嘴角微微带笑，双眼似闭非闭，似乎正沉浸再甜美不过的睡梦中。可从杨戬口中冒出的话却不如他表现的那般温柔，冷冰冰的，似乎能把人给冻死，“将死之人，不想还能谒见陛下！”

　　听着杨戬斩钉截铁，绝无半分迟疑的话语，玉帝好奇了，这杨戬，难道早就猜出自己定会出现？

　　三界的至尊，一如凌霄宝殿上的平和安详，丝毫不以杨戬的嘲语为忤，他微带着笑意，如同人间宽厚的长者，看到了自己最心爱的子侄。

　　“戬儿，朕与瑶姬一母同胞，天地之间，统共也只有你一个外甥。你平白吃了这些苦头。朕又怎忍心，竟不来看你一眼。”

　　玉鼎真人竟似看不到突然出现在桃林竹屋中的玉帝一样，带着隐约的笑意，微微垂着眼帘，看着枕在自己膝头的杨戬。

　　玉帝看着依然维持这刚才那副姿势，似乎已经睡着了的杨戬，稍一停顿，却又自失般的一笑，又道：“朕一直以为戬儿你，喜欢的是那清清冷冷的月宫仙子，全三界都是这么以为的，但直至今日朕才知道，原来戬儿心中，竟然另有所属。”

　　玉帝说这话时，双目盯紧着杨戬，不放过任何痕迹。果然看到杨戬修长的蝶般的眼睫轻轻颤了颤，竟是欲睁开双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