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落不及清拂尘》頔迦

46、第四十六章

　　第四十六章
　　这日瑾姮去往养心殿，还未进院便听得一阵嚎啕喊叫之声。待瑾姮转过庑廊，方才看清地上跪着的是齐妃李氏，她一身素纹衣衫，脱簪散发，正冲着紧闭的大门哭喊不已。
　　守在门前的苏培盛远远看见瑾姮行了过来，急忙迎上前去，跟瑾姮行过一礼后道：“娘娘，您快上前去劝劝齐妃娘娘吧，皇上下令不予理睬，可总不能让齐妃娘娘一直跪在这儿不是。”
　　瑾姮听罢，道：“齐妃年纪大了却又突逢此遭，便帮着劝两句罢了，只是本宫的话她可不一定听。”
　　苏培盛喜道：“您肯帮着劝两句便是好的。”说着便与瑾姮一起走到了齐妃身边。
　　瑾姮道：“齐妃顾着身子吧，皇上会顾及血浓情意的。”
　　齐妃一见来人，立马红了眼，抓住瑾姮的衣摆惊怒道：“好你个熹妃，你还敢出现在本宫面前！你与本宫平起平坐也就罢了，还眼红三阿哥在皇上面前得宠，教唆三阿哥与罪臣勾结的是不是？现在还来猫哭耗子假慈悲，你到底安的什么心？”
　　瑾姮亦争道：“齐妃这说的哪里话，本宫与三阿哥见过面的次数屈指可数，何来教唆一说？”
　　齐妃哪里肯听，拼命摆弄着瑾姮道：“就是你，就是你这个贱人！”说着狠狠地将瑾姮向后推去。
　　瑾姮不妨，脚下花盆底一个打滑，重重的摔落在地，额头更是触碰在了门栏之上，顿时一缕血迹顺着鬓角边蜿蜒而下。
　　苏培盛喻岫与一众宫人等立马慌乱起来，无不上前查看瑾姮的伤势，众口不一地叫囔着“熹妃娘娘”，一时间乱作一团。
　　此时殿门打开，方见皇帝与皇后奔了出来。胤禛拨开众人，见到瑾姮的样子急忙上前拥住道：“姮儿，可还好吗？”
　　瑾姮虽被摔得有些狠了，灵台却还清明，道：“臣妾没事，皇上不必担心。”
　　胤禛青筋早已暴起，怒喊道：“都愣在这儿干吗，快叫太医来！”
　　众宫人慌跑着去了。
　　待将瑾姮在暖阁中安置下，胤禛方才问道：“苏培盛，你是怎么当差的？眼皮子底下都能出这样的事？”
　　苏培盛惶恐，急忙跪下道：“奴才该死，没看住齐妃娘娘，还请皇上责罚。”
　　“是齐妃做的？”
　　“回皇上，熹妃娘娘看齐妃娘娘跪在门口，上前劝了两句，哪知齐妃娘娘突然失了疯，将熹妃娘娘推倒在地。”
　　胤禛更是暴怒：“去将那个贱妇带回咸福宫关起来！”
　　恪宜使了个眼色，苏培盛忙领命去了。不大会儿，齐妃的哭喊之声便消失了。
　　所幸太医看过后只道是皮外伤，没有什么大碍，伤口不要见风碰水便好。瑾姮喝过药，便靠在迎枕上休息。
　　“太医说你的伤不能见风，就在这里安置下吧，待伤好了再回去。”胤禛道。
　　瑾姮点点头，“也好，这件事就不要让宝丫头们知道了。”
　　恪宜在一旁道：“皇上，臣妾刚刚与您提起的事您可想好了吗？若是允准臣妾便回去着手挑选，不扰熹妃休息了。”
　　胤禛思量道：“那就按皇后说的办吧。”
　　恪宜笑着应下，刚想转身却又突然想起来一事，道：“皇上，还有一事，昨日咸福宫来报说苏格格病的很，只怕就是这两日了。她也是王府里出来的多年的老人儿，请皇上厚葬了吧。”
　　胤禛见瑾姮刚刚包好的伤口有些渗血的样子，便只顾着查看，随口道：“皇后看着办吧。”
　　恪宜应下去了。
　　“姮儿，”胤禛替她掖了掖被角，“如今三年丧期已过，本应恢复选秀之礼，但敦肃皇贵妃刚刚消逝，今年的选秀也因此取消了。但皇后之言也不无道理，迟迟不选秀前朝人心便一直不安定，所以皇后打算挑出几位官家女子入宫伺候。”
　　瑾姮道：“皇上是为社稷思量，皇后此举也是好的。”
　　“我想与你说的是，弘历和弘昼也不小了，也是时候挑一个低阶官宦家的女儿先伺候着，再慢慢物色福晋的人选。不如趁着此次的机会，让皇后一并挑选了。”
　　瑾姮略有一瞬间的怔神，少顷也笑道：“不知不觉也到该为寿哥儿和旦哥儿挑媳妇的时候了，当真是岁月不饶人。就听皇上的，请皇后娘娘帮忙挑选着，只是这是头一个，到时候也让我过过眼吧。”
　　胤禛搂了瑾姮道：“那是自然。”

　　待瑾姮头伤养好的时候，已经进了三月了。这日天暖气清，胤禛便亲自送了瑾姮回景仁宫。听说古董房新收了一批西洋玩意儿，便先陪着瑾姮去看了，又顺道去了缎库陪瑾姮挑了几匹缎子做春衣，这才慢慢向着景仁宫回了。
　　由昭华门入，行至延禧门处，便听见门内传来高声的叫骂之声：“我说你手脚能不能麻利一点啊，几件衣服洗这么半天，没吃饭吗？”
　　此话音落下去不一会儿，便听得更为激怒的叫声：“水冷？这都什么时节了水还冷？你冬日里这样说也就罢了，我们也都体谅，现在你还这样说，明显是给偷懒找的借口！”
　　胤禛与瑾姮不由得相视一眼，胤禛吩咐随行之人等在此处，与瑾姮二人进了延禧宫内。
　　穿过门廊便看见院中井边摆满了几大盆衣物，一女子正蹲在盆边卖力的洗着衣服，而背对着胤禛瑾姮二人的女子还在还在喋喋不休地骂着，便是刚才的叫嚷之人。
　　还是洗衣的女子先看到了瑾姮二人，愣愣地道：“皇上……”
　　“你说什么？皇上？我看你是想皇上想疯了吧，皇上怎么可能来这儿……”
　　“朕为何不会来此处？”胤禛沉着脸开口道。
　　那女子显然吓了一跳，急忙转身来，一愣神后看清楚来人，吓得跪在地上哆嗦道：“奴婢……奴婢伊氏参见…皇上，参见娘娘。”
　　那厢兰英也急忙行礼道：“答应兰氏参见皇上，参见熹妃娘娘。”
　　胤禛道：“你们这是在干什么呢？”
　　伊格格吓得早已说不出话来。瑾姮看见兰英的手，过去将她拉起来，惊奇道：“英答应，你的手……”
　　兰英急忙把手缩了缩，“没事的，没事的…”
　　胤禛道：“手伸出来让朕瞧瞧。”
　　兰英这才小心翼翼的伸出手来，那哪里还是一双手，大大小小的布满了冻疮，新的旧的，看得瑾姮心下一惊。
　　胤禛刚想开口，只见偏殿中走出一人来，便走便叫道：“我说兰英怎么还不进来添茶……”话还没说完便见院中众人，一时间竟也愣在原地。
　　瑾姮道：“见到皇上还不行礼。”
　　张格格这才哆嗦着跪下身道：“奴婢参见皇上，熹妃娘娘。”

　　第二日瑾姮前去请安，只见恪宜在上首沉着脸道：“皇上已经下令将延禧宫的张、伊两位格格乱棍打死，妹妹们也都知道是什么原由，日后更要以此为戒，敬修持己。”
　　众人皆点头称是。胤禛特地吩咐了兰英好好休息，此刻便是德答应上前替兰英谢礼，她亦是红着眼道：“嫔妾德氏替英答应谢过皇上皇后娘娘。”
　　小那氏在一旁道：“这样的事就应该早些说出来，怎么能容那两个下贱货这么糟蹋，还连带皇后娘娘落了个管制不力的罪过。”
　　恪宜道：“本宫落不落罚先不说，但也不能就这么放任着欺负，就算本宫做不了主，那也还有皇上，总是能讨个公道的。”
　　德氏抽泣道：“英答应人善，不欲多事，念及又都是从王府里出来的，便也一直忍着。可后来她二人见状，变本加厉，加之延禧宫没有主位管束，便越来越过分，只把英答应当奴婢使唤。嫔妾也劝过英答应，可她说皇上皇后诸事繁忙，自己这点小事实在不值得打扰，这才忍耐到了今天。要不是那天皇上和熹妃娘娘刚好路过，英答应还不知道成什么样子呢……”说着这便哭了起来。
　　恪宜让喜芝上前将德氏搀了起来，“罢了，所幸是发现了的。齐妃精神不好移去了景福宫休养，前两日苏格格也已经按答应位分下葬，咸福宫只剩德答应一个，本宫已经请示过皇上，德答应就搬去延禧宫中照顾英答应吧。”
　　德氏惊喜万分，不住叩首道：“多谢娘娘恩典。”
　　恪宜颔首，又道：“敦肃皇贵妃黯然离世，皇上追忆辛苦，本宫打算从汉军旗中挑选几名佳人进宫服侍，一为宽慰皇上追思之情，二也为彰显满汉一家的情意。为这如此，便将现在空置着的永寿宫、翊坤宫、咸福宫，还有因孝恭仁皇后一直封着的永和宫都重新修葺了，迎接新人。动土的宫室多在西六宫，还要懋嫔、贞贵人、海常在担待才好。”
　　三人自是齐称不敢。
　　小那氏又忍不住道：“皇后娘娘，既然如此您能不能也给个恩典，那景阳宫紧挨着我们钟粹宫，余官女子不知得了什么魔怔，日夜啼哭喊叫不止，还三番两次跑到我们宫里喊救命，直说原来的那格格是上吊自尽，冤魂不散，还好嫔妾与裕嫔娘娘胆子都还大些，不然吓也要被她吓死了。”
　　恪宜不禁沉了脸色道：“本宫有什么法子，那日她冲进来胡闹一番，本宫太医派去了不少，药也喝了不少，没有一点起色就算了，如今怎么连你也开始胡言乱语了？本宫再说一遍，那格格是染病而亡，不是什么上吊自缢。看在那是你族姐的份上，这次就不追究了，若有下次决不轻饶。”
　　小那氏被吓得不轻，连声喏喏道：“是，嫔妾谨记。”
　　散后瑾姮便邀了裕嫔来景仁宫中，添了茶水道：“姐姐，那余氏真这样严重吗？”
　　裕嫔苦笑道：“可不是。有一次都四更天了，她不知发了什么疯跑到钟粹宫门前拼命敲门，直喊救命，将我和那常在吓得不轻。不过要我说都是报应，使了那样的下作手段，还连累的云霜……那格格真来找她才好。”
　　“罢了姐姐，就由她去吧。不过为防着她出什么岔子，还是去跟皇后娘娘说两宫加派人手才行。”
　　裕嫔点头道：“我也正有这个打算呢。原先看着她精神还好些，这一段日子却是魔障的狠了，还真保不准会做出什么事来。”
　　瑾姮突然想起一事，道：“对了姐姐，弘历和弘昼差不多也到年纪了，皇上打算这次再挑两个普通的官家小姐先来伺候着，姐姐可知道吗？”
　　裕嫔道：“是呢，皇后娘娘与我说过了。只是旦哥儿不及四阿哥聪慧，还是读书要紧，我不想让他分了心思，便回绝皇上皇后了。”
　　“姐姐为着旦哥儿前程着想也是对的，只是孩子们不小了，过两年便要说福晋了，这会儿也得先找人伺候着才是。”
　　裕嫔笑：“妹妹说的我都知道，我私心里想着让旦哥儿晚两年纳福晋也是好的，人家都说娶了媳妇忘了娘，我就旦哥儿这一个，就当我想多留两年吧。”
　　瑾姮拉过裕嫔的手道：“旦哥儿那样孝顺，定不会忘了姐姐的。”

　　三月初八，咸福宫中添了内大臣郭文兆之女郭常在，长春宫中添了太仆寺卿顾顺之女顾常在，翊坤宫中添了都察院左副都御史张正善之女张常在、佐领常有金之妹常常在。
　　裕嫔谢绝皇上皇后的恩惠后，为弘昼挑选格格的事便就此作罢。倒是弘历宫中的人选，颇有些一波三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