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落不及清拂尘》頔迦

45、第四十五章

　　第四十五章
　　二月初，寒意稍稍褪去了些，冬日里没什么活计，瑾姮在榻上窝的有些腰腿发酸，索性下来亲自进了小厨间里给孩子们做些吃食。
　　正忙活着，听见有人推门的声音，瑾姮想也没想道：“小顺子，把旁边的那碗水递过来。”
　　小顺子却不作声，不大会儿，那碗水被递到了瑾姮跟前，只是端着水的手上边却是明黄色的袖口。
　　瑾姮吓了一跳，忙回过身来，这一下，却又撞掉了胤禛正端着的那碗水，顺势泼了瑾姮一身。
　　瑾姮结结巴巴道：“皇上来…怎么也不通报一声？”
　　胤禛拿起旁边的干布替瑾姮擦着身上的水，道：“你宫里的人说你在这儿，我就自己过来了。”见差不多了，便把手里的布丢向一边，“你做的什么？做好了我可要尝一尝。”
　　瑾姮此刻也净了手道：“皇上恕罪，这金丝云片糕是做给阿哥和公主的，您要是想吃得和他们商量去。”
　　胤禛走上前来几步，贴近了瑾姮小声道：“可还是在为除夕那天晚上的事情生气？是我不对，酒喝的多了，一时看错了眼。”
　　瑾姮转过身去，委屈道：“这宫里的人哪个不是皇上的，只是…为何偏偏是我宫里的……”
　　胤禛冷哼一声，“只怕那小妮子是早就预谋好的，我后来叫了喻岫去问，她说那一身棉衣和大氅是夏日里帮你收拾东西的时候偷偷拿走的，因是冬日里的衣服所以没有被发现。后又趁除夕宴你不在宫中，拿了你的首饰梳了发髻，知道我提前回去后便去了养心殿。那日里喝了不少酒，我真的以为…那是你。”
　　这些瑾姮也早就知道，只是不依道：“我与她并不相像，即使穿了一样的衣服也并非分辨不出来，可见皇上根本没有把我放在心上，不然怎么会过了一月才来找我，分明是心里有鬼。”
　　胤禛皱了眉头道：“实在是正月里事务太多抽不开身，你不要……”
　　他话还没有说完便见瑾姮惊慌失措地大喊了一声：“啊！有耗子！”这厢喊着那厢整个人已经跳在了胤禛身上。
　　此刻胤禛自然是稳稳地接住了瑾姮，转身过去确见墙缝便有一只耗子正在偷食，忽然有了玩心，抱着瑾姮慢慢接近，“在哪里？我怎么没有看见？”
　　瑾姮哪里还敢看，双手紧紧地揽住胤禛的脖子，头埋在他的颈窝里，大叫道：“就在那边！就在那边！不要再走了！”
　　商安许是听见了动静，脚下生风似的跑了进来，连声问着：“皇上…娘娘…出什么事了？”话音还没落便见胤禛与瑾姮的样子，脚下还没站稳又赶紧转过身去，脚下一个超咧差点撞在门上。
　　商安背着身子问道：“皇上娘娘没事吧？”
　　胤禛见有人来了，便也停了下来，道：“无事，你退下吧。”
　　商安应了一声，又急忙跑着走了。
　　瑾姮亦是有些不好意思道：“快放我下来吧。”
　　“是你自己跳到我身上来的，我不放手。”说着便开始向外走去。
　　瑾姮急道：“快放下来，会被人看到的。”
　　胤禛不为所动，依旧大步向前走着。
　　瑾姮羞的不行，只能又把头缩进去了。

　　这样的时节天色亮的尚晚，黎明中天地方还是灰蒙蒙的一片。瑾姮早醒，便也翻身坐起，随口唤道：“云霜。”
　　门外的陶细源听到动静，端着热水便进了屋子，边替瑾姮绞着帕子边道：“娘娘您忘了，余姑姑走了一月有余了。”
　　瑾姮接过帕子擦脸，“习惯了，总是不记得改口。”
　　陶细源刚服侍瑾姮穿戴好，便听见喻岫在门外请安的声音。
　　陶姑姑拉了喻岫进殿，喻岫行礼问安后道：“主子，承乾宫的小阳子刚刚来传话，说不必过去请安了。”
　　陶姑姑问道：“为何不用去请安了？”
　　喻岫笑笑，“奴婢多问了句，小阳子说是因昨日里皇上斥责三阿哥，并命其囚禁于阿哥所的事，齐妃娘娘这一大早便跑到承乾宫找皇后娘娘求情，正哭的很呢，见不得人，这才免了问安的。”
　　瑾姮道：“不去就不去吧，反正也穿戴好了，不如去钟粹宫看看裕嫔。去给弘历传个话，让他下朝后去钟粹宫找我。”
　　喻岫与陶细源应着去了。
　　等到瑾姮和裕嫔茶水喝淡了的时候方见弘历与弘昼相携而来。二人身长体健，齐声道礼，看得瑾姮与裕嫔莫不欣慰。
　　还是裕嫔先问道：“这三阿哥的事，可有说法了吗？”
　　弘昼笑着宽慰裕嫔，“额娘别慌，那些事都是三哥一个人做的，孩儿与四哥可一点都没掺和。”
　　瑾姮笑着道：“知道你们都是好孩子。”
　　弘历道：“皇阿玛这次是真的生气了，今日朝堂之上撤去了三哥的黄带子，除名玉牒，令为八叔之子。”
　　“什么？”纵是瑾姮心里有所准备，也不妨胤禛的处罚会这样重，不禁与裕嫔面面相觑。
　　裕嫔有些害怕，道：“昨日里不还只是囚禁于阿哥所吗，怎么今日就直接……”
　　“也不怨皇阿玛，实在是三哥自己不知检点。他因偷偷去探望囚禁的八叔而被皇阿玛训斥，却也不知悔改竟还替八叔求情，说皇阿玛不顾手足之情，可不惹皇阿玛大怒嘛。”弘昼道，“说来也奇怪，去年十二月皇阿玛革几位王叔的爵位时三哥可是一点动静都没有，丝毫没有为其求情的意思，那时候反而是四哥为王叔们求情。怎么这次忽然就这么卖命呢？”
　　弘历与瑾姮对视一眼，弘历接话道：“我虽知道皇阿玛不喜几位皇叔，可也是为了皇阿玛的清议着想，以免被某些小人说的太无情无义。只不过这次皇阿玛将皇叔们从宗人府除名，一看就是铁了心的，我还怎么敢去劝？倒是三哥跑在前面去了。”
　　瑾姮也道：“罢了，这事既然与你们没有关系，管好自己便是了，不要到外头惹是生非去。”
　　裕嫔帮腔道：“熹娘娘的话可记住没有？”
　　弘历与弘昼皆拱手道：“孩儿谨记。”
　　瑾姮牵了弘历慢慢往景仁宫走着，瑾姮轻声道：“去年冬天我叫你帮你十四叔求情得了你皇阿玛训斥，你不要怪额娘才好。”
　　弘历懂事道：“孩儿不会怪额娘，只要是额娘叫孩儿做的事，孩儿都会去做的。”
　　瑾姮握紧了弘历的手，叹了口气道：“你也长大了，好多事额娘也不瞒你，你皇祖母去世之前对额娘有所嘱托，托我尽力保你十四叔周全，额娘这才叫你以身犯险。”
　　弘历点头道：“是，孩儿明白。”
　　瑾姮点点头，又道：“说句不好听的话，三阿哥便是没有了。从今往后多少双眼睛盯在你身上，你定要谨慎才好。”
　　“额娘放心，”弘历郑重道，“孩儿已经长大了，不仅护得了自己，还要护住额娘和妹妹们。”
　　瑾姮心中感慰，亦踏实了不少。
　　还未至景仁门，便见两个宝丫头大老远跑过来，宝斋叫道：“额娘哥哥，你们去哪里了？我都快饿昏了！”说着便跑到弘历身边一把牵起了他的手。
　　瑾姮也笑着拉住宝耑的手，“走走走，额娘这就带你们回去用膳。”

　　第二日去请安时自然没有见到齐妃的身影，恪宜道：“想必三阿哥的事大家也都听说了，齐妃忧思过甚，卧床休养，没事就不要去打搅她了。”
　　众人其声称是。
　　“另外此次的事也是个教训，”恪宜着重道，“熹妃、裕嫔，你们更要对两位阿哥悉心教导才是。”
　　瑾姮和裕嫔起身行礼，“臣妾谨遵皇后娘娘教导。”
　　安氏在一旁道：“两位姐姐的阿哥都是听话懂事的，断不会步三阿哥的后尘。”
　　原来有齐妃在，小那氏便也敢没事回上两句嘴，如今只剩她一人，倒是一声都不敢吭了。如此众人倒也都附和安氏的话。
　　这般众人正要散去，忽见小阳子跑进来道：“启禀皇后娘娘，景阳宫的余官女子说有急事求见娘娘。”
　　小那氏这才冷哼一声道：“答应位分以下是不能来请安的，除非娘娘传召，否则不能入殿。丫鬟就是丫鬟，一点规矩都不懂。”
　　海常在此时也开口道：“听说除夕夜之后皇上再没召见过她，此时急匆匆地跑来，是出了什么事吧。”
　　安氏在一旁轻拍了拍她，海常在倒也赶紧闭上了嘴。
　　瑾姮不欲多纠缠，站起身道：“既然皇后娘娘有事，臣妾便不多打扰了，臣妾告退。”
　　宫里的风向向来快的很，昨日西风呼啸今日便是东风强劲了。众人见状亦都急忙起身道：“嫔妾告退。”
　　恪宜点点头，这也都散了。
　　谁知还不等众人退出暖阁，余氏便一个人慌慌张张冲进殿里来，横冲直撞到恪宜身边，“噗通”一声跪下就开始大喊：“皇后娘娘救救奴婢吧，救救奴婢吧……”
　　众人这才看清楚进来的余氏衣衫不整，发髻散乱，整个人抖得如筛糠一般。
　　小阳子和喜芝一边一个急忙上前把余氏拉开，皇后皱眉道：“你这是怎么了？说清楚些。”
　　余氏打着颤说道：“那格格…那格格来索命了……”

　　瑾姮刚一回宫便见喻岫红着眼圈上前，磕了个头道：“奴婢有一事想求主子成全。”
　　瑾姮略有疲惫，问道：“什么事？”
　　喻岫微微有些抽泣，道：“主子，昨日里兵卫去抄了阿哥所，若水她……抵死不从，抱着孩子一头撞在刀上，尸首被扔在乱葬岗了。主子，奴婢知道若水对不住您，可奴婢与她一同进府，又一起伺候了那么多年，奴婢实在是不忍心看她尸骨无存，还请主子开恩。”说着又深深磕了个头。
　　瑾姮心下惊诧，已有些不忍，问道：“那小阿哥呢？小阿哥也……”
　　喻岫直起身来摇了摇头，“都没了的。”
　　“那好歹也是皇嗣，那些兵卫怎么敢……”
　　喻岫更是悲戚，“没在玉牒上的，皇嗣又如何。可怜若水，只差两个月的，若是三阿哥还好好的，两个月后若水便是另外一番天地了。”
　　瑾姮叹了口气，道：“罢了，你带几个手脚伶俐的小太监，今天晚上去把若水好好安葬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