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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第八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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桓乐迅速收回手,三秒之内跑回原地跪下,顺便扯了扯压在膝盖下的长袍。
动作行云流水,跪的规规矩矩,从头到尾,从里到外,标准流畅,挑不出一丝错来。
好像之前那一刻,只是一个幻觉。
身后的脚步声响起,一步一步,桓乐芒刺在背,默默数着脚步酝酿感情,十五,十六……
复陆珩终于走到了她面前。
“殿下,奴婢错了。”桓乐大腿揪得发紫,终于挤出一滴眼泪,“奴婢只是看那画要掉了,就去扶一扶,完全没有别的意思。”
复陆珩停下。目光定定看着她,桓乐觉得如同烙铁似的。
她泪盈盈继续道:“奴婢真的错了。”
“无妨,知错就改。”声音似带着克制一般,听不出来原谅没原谅。
“……奴婢,”桓乐努力显得诚恳委屈一点,吸了吸鼻子,“奴婢得了殿下您的恩典,很早就想来谢恩,只是想着这病没有好完,怕过了病气给殿下,故而拖延至今。”
听了这话,身前的人缓缓蹲下。
桓乐浑身警惕,眼睛所有的余光都留意着对方的手,生怕这个杀人不眨眼的,突然一把刀或者一根绳子掏出来。
两人的距离很近,她几乎可以听见近在咫尺的呼吸,触碰到对方落在自己睫毛发间的目光。
对方忽然说:“抬起头来。”
桓乐心咚的一声,失误,才说了病还没好完。
早知道今天来的时候不要洗脸,让脸色再苍白憔悴一点啊。她缓缓抬头,一边装模作样掩唇咳了一声。
两人目光近距离交接。
桓乐看他。
哇靠,怎么会有这么好看的男孩子,难道吃无污染无公害纯天然长大的就是要看好些吗?
复陆珩看她。
目光透过短暂的距离定定看着她,她苍白纤细的脸只有那么一点大,面黄肌瘦下好像是个尚未完全长大的孩子,但是目光中那狡黠和明亮却是一如既往记忆中的模样。
现实和记忆渐渐重合,然后缓缓合成了眼前的样子。
这个桓氏最小的公主,生在冷宫,长在角落,由病弱的母亲和宫娥抚养着,在城破之前,从来没有人留意过她的存在,直到需要她的身份时。
抚养她的宫娥冒险偷换了她的身份,却并没有逃过沦落为奴的命运。
她这样的命运,却有一双这样明亮的眼睛。看见他的瞬间,就像落入溪流的花叶,惊起短暂的涟漪,她也在看着他。用那双星辰一样的眼睛看着他。
“身上的伤还痛吗。”他说。
隔得这么近,他的声音好像佩奇在敲小鼓,实在好听。
不能为美色所惑。和姐姐那些花式美男不同,这个九殿下很年轻,尚未完全褪去男孩的模样,但是看起来却绝不是那种愣头青的年轻,反而透出一种自然而然的年少老成。
他沉默的时候,迫人的威压便自身上散发开来。像某种蛰伏的兽。
“还痛着呢。”她装模作样揉揉额头,然后掩住心虚移开了目光。
桓乐目光一移下去,立刻发现,这么一会儿工夫,复陆珩又换了一身衣服,细碎的发辫从他的毛绒绒的风雪帽下露出来。咦,好像发型也换了。
是因为刚刚三殿下对她这个小女奴的注意,引起了他的不悦,想要全方位三百六十度碾压她吗?
桓乐立马正襟再表忠心:“如果没有殿下,奴婢这条命都没有了,殿下如同奴婢的再生父母,奴婢一定会铭感五内,忠心不二。下辈子结草衔环,做牛做马。”
——绝对忠心。死心塌地的忠心。
窗外的风再起来,那本已移开的镇纸终于压不住边缘,那一幅画被吹落了下来,正好落在桓乐身旁。
复陆珩目光扫过那画,没有动。
“不必等那么久?”他说道,声音听起来似愉快了一点,看来刚刚的忠心表对了。他问她,“你打算怎么谢我?”
桓乐立刻狗腿巴巴将身旁的画捡起来,亲手递过来。
“殿下需要奴婢做什么,尽管吩咐,上刀山下火海,在所不辞。”
复陆珩看着她殷勤的模样,她还是她,嘴角有了淡淡笑意,要不是知道她真正的狡猾模样,真会被这样乖巧糊弄过去。
“刀山火海不必,替我磨墨吧。”他说。
那画作一角已被墨迹污染,被他小心铺成在桌面。面纸上,年轻青春的女子,发带金珠,富贵娴雅,身背银弓,神采飞扬,仿佛正在听人说什么。好看,画得真好看。
桓乐小时候学过毛笔字,还知道磨完之后,墨面在砚台轻碰几下,掭除多余墨汁。复陆珩看她手指晃动,微一失神,他伸笔蘸了墨汁,略一思考,便将那衣襟处的墨图晕开,最后变成了一匹侧头的骏马。
鬼斧神工,宝马美人,相得益彰。
还可以这样?桓乐看得有些呆了。
气氛直到这里都是很好的。直到复陆珩问她。
“你觉得这画怎么样?”
“好。很好。非常好。”桓乐用尽全力夸,“夫人真是个大美人啊。”
“夫人?”他转头问。
桓乐眼睛还盯着那画上的金珠和精致的裙装:“当然,一看殿下就知道,您的母亲必定也是个——”
……被对方雷击般的目光惊醒的桓乐立刻收口,鹌鹑状继续低头磨墨。
糟糕!僭越了僭越了。叫你多嘴,人家妈长得好不好管你什么事情呢?是你能说的吗?再说—听说九殿下老妈早就死了。万一想起老妈死的凄凉想要找个人殉葬怎么办?
桓乐只想咬自己一口。
书房寂静中。
只有枯燥机械的磨墨的声音和弥漫的墨香。
“这不是我娘。”
过了一会,桓乐听见他叹了口气,然后提笔在马眼上点了睛。
画便好了。
“这笔是三哥送我的。”他忽然说。
磨了一砚台墨的桓乐慢慢放了墨条。
“这纸也是三哥从南越专门为我寻来的。”
他说了这句停下来,似在等她说什么。
桓乐只好接话:“三殿下对您真好。”
知道啦,知道啦,知道你们关系好的很,别人没法妄想,水泼不进。
复陆珩立刻又追问了一句:“好?你也觉得三哥长得好么?“
桓乐头疼。她连三王子长得是方是圆都没看清呢。
“哦,还是,你觉得三哥不好?”
原来是等在这里!桓乐便知道,这个问题肯定没那么简单。
向来如此,越是禁忌的恋情总是想要得到更多人认可,虽然不清楚这个三殿下和九殿下是到了哪一步,但从九殿下对对方的在意程度就知道,对这个人,只能夸,用力夸,狠命夸。
奈何桓乐从小都是被别人夸奖的人,对于夸奖别人这件事,有些手生。
她迅速过滤脑子里的词汇,郑重标准回答:“好啊,很好。非常好。真的。”说罢配上一个非常真诚的笑脸。
九殿下您放心,以我社会主义新青年忠诚的人格担保,您的心上人,绝对是最好的。
作者有话要说: 复陆珩:我信你个鬼,小丫头片子狗腿的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