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千婀娜（重生）》风枕腕

9、第九章

　　话音刚落，复陆珩手上的笔突然断了。
　　墨汁飞溅中，桓乐只觉脸上一凉。

　　复陆珩握着半截笔，垂下目光，神色晦暗难明。
　　桓乐心里一阵一惊，好强的好胜心，忙立刻殷勤补充：“当然，最好的还是殿下您。”

　　他看了她一眼，脸上虽然不疼不痒，桓乐却敏锐感觉某种情绪的松动。
　　啧啧，别扭中的恋爱男人啊。连自己喜欢的人也不肯认输。

　　她见另半截断掉的笔杆滚在了地上，便乖觉低身下去捡。

　　刚刚蹲下身半爬进书桌，听见外面一声怯生生娇柔柔的请安：“殿下。”

　　淡淡的莲子清香随之缓缓飘散在书房里。还有更多的，脂粉的香味，桓乐不自觉小狗一般动了动鼻子。
　　一分神。
　　那笔一不小心没捉到，滚到了书桌更里面，她只得再爬进去一点，伸手去够。

　　心柔的声音柔得快要滴蜜。
　　“殿下，这时今日厨房专门为您准备的莲子冰糖羹，用的是西楚新采的莲子。”

　　复陆珩抬头看下面的女侍。
　　陌生而温柔的面孔，腰~肢纤细，不盈一握，乌黑的长发分成发辫梳下来，行走中间垂在微微鼓起的胸脯上。

　　“你是谁？”他皱眉问。

　　桓乐听见心柔的声音便知不好。这个一心抱大~腿的心柔也忒心急了。
　　连她都知道，今日刚刚才去听训，哪里会轮得到她来书房侍奉，定是不知道从哪里想出了坏主意来送东西想要抢占先机。
　　可惜，这大~腿粗是粗，所求的却不是窈窕淑女，除非这心柔跟着她回去再去趟泰国，否则半点机会也没有。

　　“奴婢是……殿下您带回来的女奴啊。”她目光盈盈，欲语还休，娇滴滴站在那里，端着青碧色的瓷盏，似有几分委屈。

　　“我带回来？”复陆珩低头看了一下书桌，神色微松，示意她将莲子羹送到书桌前来，“哦，都还习惯吗？”
　　“习惯，很习惯，今日分了差，奴婢分在厨房。”她为这问话胆大了两分，一面放下羹汤，一面微微侧头斜头看他，故意让额边的绒发扫过珍珠一般的小小耳~垂。

　　半蹲在书桌下的桓乐颇为尴尬，两眼看着身前的那双登云靴，手里握着半支捡到的笔杆，不知道是应该现在钻出来，还是继续等下去。

　　“哦。”复陆珩问，“比在大燚还习惯？”
　　“这……”心柔面色微变，很快，继续保持了恰到好处的温柔笑意，“自然是更加习惯的。能侍奉殿下是奴婢的福气，不过，奴婢等倒是挺习惯的，只除了那个生病的小女奴阿乐……”
　　要想获得别人的关注和信任，自然要先付出点什么。她除了美色，还可以先再多给点什么，比如炮灰什么的。

　　复陆珩果然有了兴趣：“嗯？”
　　心柔咂摸着短短的一个字，余光中复陆珩的手指修长骨节分明停在桌面，她便更加温柔，带着无奈和迟疑道：“殿下有所不知，您待人宽容仁慈，就连女奴生病还好意遣大夫来看，那阿乐却不知好歹，竟然将您辛辛苦苦送来的药都倒了。”

　　桓乐：……

　　“都倒了？”复陆珩重复。

　　心柔见他口气不善，立刻煽风点火道：“殿下的一片好心啊，别人求都求不来的福气和恩赐，只可惜啊有的人狗咬吕洞宾……”紧接着配合一声林黛玉似的叹气声。
　　跟桓乐那个姐姐每次告她状时语重心长哀其不幸怒其不争的表情一毛一样！一毛一样！
　　按照过往经验，此刻洗刷清白抢回时机的时间只有0.01秒。

　　桓乐这小猎犬当场就炸毛，哪里还能在桌下忍，立马开始往外钻，刚刚爬了两步，被一只温暖有力的手按在头顶。
　　那手接触到她头顶的瞬间，似有电流滑过，微微一颤。
　　桓乐生生顿住了。

　　只听复陆珩说道：“嗯。我知道了，下去吧。下次有这样的消息都可以去告诉温拿。”
　　虽然没有没当场留用，但瞬间升级线人，这另眼相看也叫心柔眉眼生春，依依不舍的脸上那小酒窝跟装了蜜似的：“是，殿下。”殿下两字喊得语音挂尾，也不知道暗地里练了多久。

　　等到心柔终于走了。
　　桓乐便知道轮到自己了。
　　果然。

　　“出来。”
　　桓乐乖乖爬出来，半跪着将捡到的笔杆放在桌旁，老老实实先在衣摆擦了擦手。

　　接着努力揉了揉眼睛，试图让自己显得更加可怜一点。
　　“殿下，你听奴婢解释啊。”
　　“嗯。我听着。”他直接坐下了，好整以暇看着她，“身体不舒服，为什么不吃药？”

　　答辩的机会来得太快，桓乐实在整不出来眼泪，只好强行眨眨眼睛坐直身子：“其实……其实，是因为，奴婢病基本都好了，这药太贵了……”
　　“药重要，还是身体重要？”
　　桓乐：“……”咦？这台词好像不对。

　　他看着她那愣愣的模样，嘴角隐隐带着一丝笑意：“你可知道，这些药多少银子一副？”他特意在银子两字上一顿。

　　桓乐心头一紧，这时候是…要开始算钱么？

　　“便是将你卖了都买不起一副。你就这么倒了，你说怎么办？”他冷淡声音。
　　桓乐垂着头委屈小声嘟囔道：“可，可我没钱啊。”

　　复陆珩嘴角的笑意越来越浓，他转过脸去，轻咳一声：“咳，那就没办法了。”

　　脊背发寒的桓乐陡然感觉到了恐惧。
　　“别啊，殿下，你别卖我啊。我会做很多事……我，我——”
　　他这回眼底也开始有了笑意，俯下身。

　　淡淡的苏合香味道。他的声音近在咫尺。
　　“会女红吗？我要一个旁囊。”他仔细想了想，“杏花枝，上面要有两只鸟那种。下面配水纹。”
　　“……会。”桓乐咬牙。
　　“会丹青吗？我要你为我作一副白描。“
　　“…………会。”桓乐再咬。
　　“会酿酒吗？”他目光笑意淡去，渐渐悠长，仿佛看到很远，又仿佛看在眼前，“我想喝那种，有点酸，有点甜，却又烈的酒。”
　　……你咋不上天呢。

　　拖着沉重的脚步回到住处，桓乐失魂落魄推开门。
　　念云正在里面骂心柔：“左右是你能干，这样的事情也敢做？”
　　喜枝在一旁帮腔：“就是！小芯姐姐不过去解手，你便抢着端着莲子羹去书房，要是闯了祸，倒霉的可不是你一个人。”
　　心柔在烛火下看自己的手指甲，懒洋洋道：“我不也是好心帮忙吗？”

　　桓乐推门进来，屋里几人都是一惊，待看到她模样，念云两步站起来迎过去：“阿乐——你？！”
　　喜枝挑下床榻，捏起桓乐小小的脸：“天呐，这……这是挨打了吗？”
　　？？
　　桓乐转过头，只见模糊的铜镜里，自己脸上之前被断笔甩上的墨汁，已被揉成了一个熊猫大花脸。就像一只拔了毛的土拨鼠。
　　原来，他刚刚笑得是这个……！！

　　心柔脸上隐隐挂着幸灾乐祸的笑容，扇了扇帕子站起来。
　　桓乐忍无可忍，转身猛然拍在桌子上。
　　其他几人一愣，牙齿咬得生疼的桓乐面无表情移开手，露出下面的小虫。
　　“有只讨厌的蚊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