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究极反派叛变手册》鹤隐楼

11、第十一章

　　醒来后也不知道是什么时辰，蔺兰彰睁着眼睛躺了好半天。他梦见了前世的许多事，还梦见编辑催着他交稿，直到悠悠醒来，看着满目血色床帐，只觉五味杂陈。
　　从床上下来，他穿上衣服推开朱门，直接施展轻功跃了出去，赤崖宫一片寂静，宫外也鲜有人在，凉风迎面，蔺兰彰在空中肆意起落，游荡许久才稍稍轻松一些，呼出了一口郁闷已久的浊气。

　　夜阑人静，他好容易发泄完，沿着青石板路漫无目的地走着，蓦地听见几声哀嚎，抬头便见一张红色门匾悬在高门上，拱起的门廊就如一弯血色残月。
　　原来他竟是不知不觉走到了新月教的地盘，执法堂不久前刚惩罚完一批人，里面的痛吟一声接着一声，想必现在都不太好过。看门的弟子本来正昏昏欲睡，见有人来立即直起身体，想问来意，却见男人“嘘”了一声。
　　像这样的低等弟子是基本没机会见蔺兰彰的，此时两名弟子也有些懵，直到隐约看清蔺兰彰身上手工繁杂的绯红暗花披风，与他腰间挂着的贵重宝剑，才认出人来，战战兢兢地噗通跪下：“叩……叩见魔上！”

　　未等他们真的跪下，蔺兰彰便用内力将他们托起，随口道：“本座四处走走罢了，做自己的事吧。”
　　“是。”
　　刚想走，蔺兰彰又想起什么，“……沈云蜚住在哪？”

　　“回魔上，沈公子还住在禁地，教主吩咐过，谁都不许扰他。”说罢，这弟子挠挠脸，赶紧又道“不……不过魔上肯定可以随意走动。”
　　许是这晚心情一直不太正常的缘故，蔺兰彰突然想去看看刚被打了的沈公子，闻言便又做了个闭嘴的手势，然后身轻如燕地飞进了高墙之内，两个守门弟子连拦都来不及，只能眼睁睁看着他擅闯禁地，还不敢进去通报。

　　轻松地避过几名巡逻的新月教弟子，蔺兰彰足尖轻点，在树影中快速穿梭，虚影融在黑暗中毫无痕迹。
　　禁地的门大敞着，也没有人看守，庭院中栽着一棵飘花的桃树，树下一张石桌，两只圆凳，一个削瘦的男人正坐在桌边自斟自饮。
　　蔺兰彰没料到他还没睡，想着干脆回去，却听一声轻唤：“魔上？”

　　沈云蜚连身都没转，好像背上长了眼睛一般继续道：“魔上既然来了，不妨赏脸来坐坐，也好让在下招待一番。”
　　宫主大人不想落了面子，抬步就坦坦荡荡走了进去，在他对面坐下：“招待本座，这么一壶清茶恐怕不够。”
　　“不愧是魔上，竟知道我这酒壶里装的是茶。”沈云蜚一愣，弯起唇角笑道“只是不知魔上如此深夜，光临寒舍……”

　　“怕你死了。”蔺兰彰懒得让他推理，直截了当地打断道“濯雪下手一向不轻。”
　　“哈哈哈哈……”沈云蜚咳嗽着笑了一阵，摇头道“托魔上的福，在下尚且还撑得住。”

　　那真是可惜了。
　　蔺兰彰心里哀叹，环顾了一下四周，问道：“你又为何深夜在此？”
　　“睡不着罢了。”沈云蜚侧脸看向蔺兰彰，语气隐隐有些低落“整整五年……却为他人作了嫁衣，我要如何甘心？每逢失意之时，我便在此庭中反省，倒是一直颇有成效。”
　　“什么成效？”

　　“魔上以为此次进攻为何失败？”
　　蔺兰彰一顿，斟酌了一下用词，含糊道：“敌暗我明，不足为奇。”
　　“不！”沈云蜚声音稍稍上扬，激烈道“我安排好了一切，时机与运，都如一局好棋，恰当而精准，堪称万无一失。可是……它却偏偏失败了，甚至血本无归。唯一的解释，魔上，唯一的解释便是，魔界有了叛徒。”

　　蔺兰彰放在桌下的手暗暗握紧，面上不动声色，只是垂眸道：“慎言。”
　　“……是。”聪明如沈云蜚果然没再继续说“叛徒”这件事，信手又倒了一杯茶便沉默地自顾自喝起来。他穿着一身朴素白衣，大抵是因为脊背挺得太直，绷裂了伤口，他的背上布满了血迹，看上去就疼得慌，他却一声不哼，风轻云淡，让蔺兰彰完全看不透他。

　　至于沈云蜚，也在默默打量他的魔上。蔺兰彰因是自己临时起意出来散心的，一头长发就这样散着，还因为飞了许久而有些乱，绯色披风里只穿了一件黑袍，失了几分华贵，倒是平易近人了许多。
　　卸下满身流光溢彩镶金戴玉的装饰，这样的蔺兰彰却更加好看了，如一张蘸饱了墨水的名画，从发丝，到入鬓的眉，到上挑的瑞凤眼，再到这满身无所不惧的气场，仿佛皆是一笔笔精心勾勒得来，美则美极，也令人怕极。
　　他就像一簇火焰聚集成的花，炽热美丽中满是肃杀与英气，引人沉迷又气势汹汹，燎得人肌体滚烫，艳得人眼花缭乱，使人明知危险依旧自甘沦陷。

　　沈云蜚想，魔上果然还是适合素一些的衣服，他自己就生得足够光彩夺目，若再穿金戴玉，也只是争其风华。

　　“那是你布的阵法？”蔺兰彰突然开口。
　　沈云蜚随着他的目光看去，颔首道：“是。”
　　那处是一片高低不平的巨大空地，上面摆放了许多庞杂的物品，残留的符纸被风吹得四处飘动，一些深坑还隐约能看出曾经插有巨物的痕迹。
　　选址，计算，测量，钻研，推演……蔺兰彰根本想象不出这是多么艰难又庞大的工程。沈云蜚要让两个阵法遥相呼应，要根据风雪千山的奇阵摆出相近又完全相克的局，要选出人手替他用内力牵引，设局，出一丝错就要推倒重来。

　　蔺兰彰此时想的更多的，却是这人实在太危险了。
　　现在杀了他，一了百了。
　　“魔上，喝茶么？”沈云蜚在他准备抬手的一刹那蓦然道。
　　内力瞬间平静，蔺兰彰瞥他一眼，镇定起身：“罢了，再会。”

　　庭院中顷刻间就又只剩下他一人。
　　沈云蜚松懈下背脊，吃痛地“嘶”了一下，眼中却满是警惕与困惑。
　　“好一场互相试探，到头来我们却都得不到答案。这盘棋竟然下成了平局，当真可笑。”

　　蔺兰彰出了新月教才察觉到自己背上爬满了冷汗，不禁庆幸自己没真的在别人地盘冲动出手，以沈云蜚的才智，他怎么可能坐以待毙。
　　这次深夜会面很快就被他抛之脑后，两人不约而同当做从未发生过，一切风平浪静。

　　之后的一年蔺兰彰没再出过魔界，毕竟时间大体来说还是足够充裕的。自上一次斩断魔气支脉后，小恩说了一句“毁灭时间再次延长至十年”就销声匿迹，由着蔺兰彰按自己的想法行事。
　　这一年，他先是着重练习了《醉春晖》的独门轻功“燕上枝头”，顺便整顿了一番魔界，把众人折腾得叫苦不迭，直道不愧是魔上，折磨起人来和他们果真不是一个段位。
　　倒是没人怀疑过他的性情大变，反复无常，在他们看来，魔上就是这样才符合他的地位。

　　短短三百余天，武林中也出了不少大事，魔界之外据说又新起了一个门派，唤作“支风楼”，楼主的真名却是不知道，只知道那些外人都叫他“清都天命君”，也有叫他“支风公子”的，还说他是被上天选中的人，武功盖世满腹经纶，相貌堂堂高山仰止，所用词汇之夸张，就是听的人都替他脸红。
　　魔界最初对此事并不看重，在他们看来，这无非又是没用的人牲在兴风作浪罢了，谁知派出去探查的低等弟子去一个死一个，去一双死一双，至今还能未有活口回来。
　　苏霖润得知惨状，大手一挥，发了十多粒护元丹给中等弟子，组成一支精锐队伍去剿灭支风楼，此时他的药已经能够支撑整整一个月的效果。这一去就是二十九天，最后一天，只有一个弟子连滚带爬逃回魔界，竟是被吓得神志不清，满口胡言，一问三不知，反反复复只有一句“不要出去！不要出去！”

　　蔺兰彰从始至终都不曾插手，顶多表达一分同仇敌忾，反正他赤崖宫不出人，他自己也不做决策，一有事他就闭关。
　　慢慢的，蔺兰彰的头衔从大魔头变成了闭关狂魔，人人都说他这是要冲击魔功第九重，达到巅峰大圆满，对这样的误解蔺兰彰是乐见其成。甚至有一次还假装走火入魔，并且拒不见医，在床上养了一个月“伤”，一痊愈又顺理成章开始闭关，誓要练成绝世武功。

　　这次闭关，蔺兰彰自备了干粮，还声称要练习短期的辟谷，反复强调闭关期间任何人都不得打扰，以防他再次走火入魔，违者格杀勿论。
　　虽然他是相信属下们的听话程度的，但是为了以防万一，他还是死皮赖脸地和小恩要了一个逼真的傀儡和一张人/皮/面具。

　　毕竟既然决定要出去看看，自然要万事俱备才好。斩断魔脉的任务他得到的奖励只有十万两银票，本来还有两次抽奖机会，都被他之前任务失败给败没了。至于傀儡和面具还是他软磨硬泡缠来的，讨价还价的过程堪称一部夜以继日的血泪史。
　　苏霖润那儿倒是有不少人/皮面具，但蔺兰彰总不可能管他要，更不可能去偷，知根知底的，苏霖润一眼就能认出他来。小恩也没这个权限在这个世界给他偷，只能向母体申请外界支援，协商了好久，母体才给别的世界的宿主发了任务，让人给蔺兰彰做了这两样东西。

　　“编号4504世界的宿主医术精湛，手艺超绝，擅做各种机关，我们向他发了这个支线任务，物品明日就能被传送过来。”
　　蔺兰彰有些不好意思：“我也不能白白拿他的东西吧？”
　　小恩：“他的任务奖励是十万两银票。”
　　刚有了一笔大钱的蔺兰彰：“……”
　　他又转念一想：“我以后还能和其他世界的人交易吗？”
　　小恩用电流击他：“仅此一次，母体考虑到你的处境才同意申请，请不要得寸进尺。”

　　蔺兰彰一边被电得欲生欲死，一边也松了口气，好歹最棘手的事已经解决了。
　　那傀儡做得栩栩如生，和他本人有九分相似，甚至还能模仿呼吸，看上去就是一个活生生的赤崖宫宫主。至于面具也极为生动，他戴上后俨然就成了个清俊的公子哥，和本身的长相完全不是一个风格，任谁看了也联想不到他身上去。
　　将傀儡摆成打坐的姿势放在密室，自己再贴上人/皮/面具，能出去好好浪的蔺兰彰高兴得都忘了自己是个穷光蛋，提着斩水剑就走暗道奔出去了，连从寝宫先顺点钱都没想到，但即使他想到了……万人之上的宫主大人也根本不知道哪里有钱，他在魔界这么久，钱从没经过手，平时要吃有吃，要喝有喝，谁想得到钱的重要性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