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161、番外之段易 ...

  •   遗落的音符
      1
      桌子上已经开始变冷的咖啡,味道变得浓稠,愈发苦涩,却还有残余的香气在空气中四窜,像是不甘心的游魂。
      刚走进店里时还是晴朗的好天气,现在却慢慢的阴沉下来,想必是天边的那一大团乌云快速的飘了过来,要给这个城市进行新一轮的洗礼。还没到炎热的夏季,天气总是忽冷忽热,雨也无从预料,像是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出现在路上的人,说来就来。
      坐在对面的人,垂着眼帘看着那杯咖啡,短短的发像是一道精美的帘子,将她周围严密的封锁起来,只留下这张不再傲气的脸。我记得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白色衬衫,黑色裤子,眼神望过来,唇角一勾起,仿佛是这个世界的女皇。
      “对不起。”苍白无力的三个字消失在唇畔,化作空气上空无声的字眼,像是一朵终究会消失在天际的云。
      世界上我害怕的这句话,因为你永远都找不到一个合适的回答,你只能被动的接受,像是任人宰割的羔羊,而这句话是至高无上的免死金牌,似乎所有过往都可以因为这三个字一笔勾销,说来实在讽刺。
      我只好沉默着,看向窗外,人群变得有些恐慌,像是大草原上被狮群包围的动物,纷纷走到屋檐下,或是在昏暗天色笼罩下的街道上快速的行走。我解开了封住喉咙的衬衫扣子,整个人这才仿佛从深渊里爬了上来,那种压抑窒息的感觉消散了一些。
      “你情我愿,有什么好抱歉的,”我扯开的嘴角像是马戏团里的小丑,“从此以后,一笔勾销。”
      那双蒙着一层雾的眼睛慢慢抬起来,那种讶异到有些呆滞的眼神似曾相识,接着又被一层落寞覆盖,抿起唇,咖啡的表面倒映出那张苍白的脸,“再见。”
      “后会无期。”我闭了下眼睛,吐出这四个决绝的字眼。就这么相忘于江湖,总好过日后街头巧遇再上演的虚伪寒暄,彼此都不会把再见的承诺放在心上,又何必再浪费它宝贵的意义。
      对面再次只剩下一团空气,店里的冷气让我的手背上起了一层的鸡皮疙瘩,我竟然觉得有些冷。
      我想起那条短信,简单的六个字,满是无奈。
      爱不得,放不下。
      我坐在那个位置,喝了一杯又一杯的咖啡,直到最后整个胃都开始微微疼起来,脑海里却还是不间断的播放着过往的幻灯片,身体被深重的疲惫席卷,看来咖啡因只能拯救思维,而无法挽救心脏。
      那天没有下雨,天色又慢慢干净起来,是我见过的最美的黄昏,烂漫的火烧云像是散落在天上的裙摆,无声的飘移,静静的染红了半边天空,而那个火球像是被抽空了最后的绚丽,慢慢沉下去,回归到它原来的位置,只剩下眼底为散去的云霞,依旧炫目,像是一整片燃烧起来的草原。
      曾经有一个笑容点燃了那片青翠的原野,火焰燃烧到今天,到处只剩下飘飞的黑色灰烬,划过脸上,就是一道深色的痕迹,整颗心都是一片荒芜。
      天色渐暗,街道上的人也慢慢多了起来,他们或一个人,或一群人,整个夜晚显得那么热闹,可是却拥有一颗永远孤寂的心。灯光也是绚烂,落下的阴影就越深。
      落地玻璃窗上突然出现了一只棕色的熊,它背靠着,庞大的身体笨拙得很,歪斜的头被慢慢爪子慢慢摆正,然后它转身,扬起粗壮的手,向我挥舞着,像是店门口柜台上的那只招财猫。
      那是我第一次见到她,背后是极其美丽的黄昏,视野里却是那只露出可爱笑容的大棕熊。
      2
      我喜欢这个城市,它拥有最热闹的白天和黑夜,最安静的风和日落,最复杂的那些人。我穿着笨重的玩偶服,站在街道的转角发售着那些传单,时间久了,我仿佛真的变成了一只熊,透过那两片茶色交融的塑料片,我看到了那些人的面孔,他们有时快乐得整个人都快要跳起来,有时却又缩起肩膀,好像背负着沉重的壳。
      背后的花店铺播放着一首好听的歌曲,那个清脆的女声慢慢唱道,那动人时光,不用常回看,能提取温暖以后渡严寒,就关起那间房,那动人时光,未必地老天荒。
      那些音符慢慢的飘落到我的心底,好像我也遭受了一次失恋,心被狠狠的伤过一次,动作也跟着迟缓起来。那个写这些歌词的人当时一定也很不好受,他想起的会是某个他曾爱过的人吗?还是那段再也无法重来的感情?
      我接着抬头,就看到了那个站在街道边上的人,他穿着一件条纹衬衣,正式的西裤,头发干净利落,看着街道这边的人群,眼神却又像是疏离开来,似乎是沉浸在自己的思维里面。每次看到这样的人,我就会去猜测他们的故事,关于友情,关于亲情,抑或是关于爱情。他们的脸上都覆盖着一层薄薄的情绪,像是他们好不容易摘下了面具,泄露了自己的心思。
      而这个人,深邃的眉眼里裹挟着一种我猜不透的东西,像是一阵倏忽而至的风,转眼就捕捉不到了。他一定很受欢迎,那种若即若离的气质,再加上过分好看的眉眼,足够成为人群里的钻石。
      这天的天气变幻莫测,乌云飘了过来,又慢慢的飘了过去,太阳在最后露出了一点点明亮的色彩,整片天空都成了它创作的画板。
      那个站在街边的人已经消失不见,在我一个转身发传单的时候他就离开了原地,而我的视线再往后面延伸,就看到了坐在窗边的同一个人,他的对面坐着一个女生,两个人的表情都很奇怪,像是慢慢融化的冰淇凌,散作一团,仿佛只是两个事不关己的人坐在了一起。
      于是,我猜到了他们的故事。其实这个人世间的故事无非都是那么几种,我爱他,我不爱他,我爱过他。一段感情难以分割开来的原因,总是因为一个人还住在那个城堡里不肯出去,他僵持着过往爱的证据,想要以此为食粮,然而另一个人却早就走出了那座围城,去向了另外的方向。
      走在街上突然蹲下开始痛苦的男人我见得很少,也许是因为他们很少表露情绪,倒是年轻的女孩子我见得很多,她们不管不顾的投入全部,又满盘皆输,只剩下孤零零一个自己。所以我总是告诫自己,不爱那么多,不爱那么深。
      我那天的主题就只剩下街对面那个坐在咖啡馆靠窗位置的男人,他的身体隐没在昏暗里,侧脸却格外的清晰。当一个人在回忆的时候,脸上的神情是很相似的,像是一块浸水的海绵,只是那些水满当当的堵在心底,沉甸甸的重量,让人有些喘不过气来,却又有种回到过去的快乐错觉,简直是一种恶性循环。
      作为一只总是带给人欢乐的熊,我当然要肩负起这个伟大的使命,于是我拖着这个沉重的玩具服过马路,特立独行的行走在一片人群里,然后站在那个玻璃窗前,调整了一下自己的姿态,接着转身,用力的对他招手,并用两只粗笨的熊掌比了个爱心,也不知道他能不能看懂我的支持。
      似乎是惊讶于我这个物种的突然出现,他飞快的站起身,逃离了那个座位,这让我很忧伤,我这么招人喜欢的熊,才不会做出伤害人的举动呢。
      我正在等红绿灯过马路,整个身体,不对,应该说是熊背就被掀过去,我的视野里出现一张脸,墨黑的发,浓眉秀目,挺鼻薄唇。
      他说了句什么,刚好一阵鸣笛声响起,我歪着头不明所以。也许他现在很需要安慰,毕竟是一个被爱伤到的人,于是,好心的我勉为其难踮起脚,给了他结结实实的熊抱,无奈熊的头太大了,偏离了我的头部位置,结果就变成了我和他的拥抱。
      3
      我端着杯子站在落地窗前,看着外面的夜色,那条由不同黄白色的车前灯和红色的车尾灯组成了常常银河迅速的流过,却还没有止息,旁边的那座山上只剩下那一盏明亮的灯,所有的植物都在静默里,它们安静的听着所有的声音,偶尔接着风和雨才会发出一点响声,却都不属于它们自己。也许来生成为一棵树也是不错的选择,枝叶在阳光里伸展,根脉在地底下延长,寻求地球心脏的跳动。
      白皙的脖颈,乱糟糟的盘起的发,那双蓦然抬起的晶莹闪亮的眼眸。这个画面一旦复苏,紧跟着一系列的事情就席卷而来。她的额头上还有被汗沾着的细碎发丝,整张脸小得像个精灵,那双眼睛清澈到让人几乎无法对视上很长时间。
      她捡起掉落在地上的那个玩具熊头,看着已经在闪烁的绿灯,快速的转身,动作敏捷得绝不像是一只熊。到了那边的街道上,似乎想起了什么,又慢慢的转身,抬起手,依旧是那个动作,却是全然不同的意味。背后的霓虹灯照亮她脸上的表情,那么灿烂的笑容,应该只属于每天面对太阳的向日葵,没有一丝伪装,纯粹到让我都忘了回应她些什么。
      之后,她便消失在了那片黑暗里,像是一只回归到森林的棕熊。
      很久之后再见到她,却是在B市的音乐学院。
      来拜访这里的一位老师,不巧他正在开会,只好自己在学校里乱转消磨时间。那天的阳光正好,练习楼的阳台很宽阔,站在高处也能看清楚整个学校的风貌,像是一个巨大的红色连音符,也许这也是当初设计师的意图。
      在走廊上看着那些毕业生的照片和简介,耳朵隐约捕捉到音乐声,脚步慢慢的循着声音过去,清脆的音符落在空旷而寂静的走廊里,仿佛跟着跳起了浪漫的华尔兹,琴声变得急迫起来,像是着急的去追求什么。
      那个声音一门之隔,却不断的敲击着心灵,也许这就是音符赋予乐章的魔力,它能用那种秩序让你的思维都暂停思考,只剩下聆听,别的一切都被搁置在一旁。
      似乎是一曲即将终了,那个声音又慢慢的平和下来,像是一条河流经过了一个急流,又慢慢的平缓下来,汇入了大海。我慢慢的抬起眼,透过门上的那块玻璃往里面看,黑色的钢琴宛如一只被驯服的怪兽,安静的趴在那里,窗外金色的阳光像是一块笔直的纱,轻柔的覆盖在它身上,而那个坐在琴前面的人,逆光将她的脸照得并不真切,连个隐约的轮廓都被遮盖起来,像是阳光在为她做保护。
      接着,她站起来,纤瘦的身姿像是一只站立的天鹅,白色的上衣纤尘不染,那张脸像是感应到了般,看过来,我一下子认出了那双眼睛,有些诧异的愣在了原地,她慢慢走过来,拉开门,脸上现出那个熟悉的笑容。
      “你是这里的学生?”虽然我不算专业,却也学过一段时间,听得出刚才那样的水准其实并不能简单的称为学生,成为专业钢琴师已是绰绰有余。她好像个多面体,有很多不一样的姿态,上次还穿着厚重玩偶服,现在却端坐在钢琴前,让人惊鸿一瞥。
      她依旧微笑着,点了点头。接着,她慢慢抬起手,往我脸的方向伸过来,眼眸里像是落满星辰的海洋,室内的阳光晃花了我右边的眼睛。再一看,她手里捏着一张碧绿的叶子,依旧笑意盈盈。
      “段易。”身后浑厚的声音响起来,眼前的人迅速的抬起手,摆动了几下,就逃之夭夭了,像是一只受惊的鹿。
      除却头上岁月增添的几缕白发,李老师的身上看不出半点苍老的痕迹,精神抖擞的气势,昂扬有力的声调,挺直的脊背。
      他微微眯起眼睛,看着那个离开的身影,我似乎听到了他语气里的无奈,“这个丫头。”
      那一天,我才知道了她的第二个身份,音乐学院的传奇,免试进入作曲系,古灵精怪,喜欢李斯特的曲子,不用看琴谱,偏偏每首都能分毫不差的弹出来,堪称完美。
      4
      谁能道得清上天的用意呢?它安排两个人相遇,是想让他们有过这么相见一次的缘分,还是想让他们缔结姻缘。他足够让人过目不忘,所以在音乐学院再见到他,我几乎是一瞬间就认出了他,好在,他似乎也没忘记我。
      李老师说,他从前也是极有天赋的,却因为一些原因没能继续,就此踏入了茫茫人海。而且,我还得知了他的名字,段易,像是我最喜欢那些转折的乐章,从平缓忽的转入或激昂或快速,我慢慢想着这两个字,唇角不自觉的拉开。
      他疲惫至极的坐在吧台前的位置上,点了十二杯长岛冰茶,我坐在不远的地方,看着他仰头喝了一杯又一杯,那些褐色液体没有一点犹豫的全都灌进他的胃里,那张脸上有分崩离析的伤感情绪,直到最后,他的神色似乎依旧清醒,看着第十三杯,开始发呆。
      我站起来,走过去坐在他的旁边,他没有侧头看上一眼,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于是我只得拿出本子,写了两个字,你好。摆在他面前,他这才慢慢的侧过头,脸上浮现出我看见的第一个笑容,带着醉意,宛若孩童。
      我最喜欢他的眼睛,深处像是有细碎的冰渣,也许他就是那个被雪之女王囚禁的男孩,心已经被冰冻起来,白天的时候就会忘记过往一切。而我,就是要去拯救他的格尔达。
      我低下头,认真的写了有些长的一句话,再次递过去,他那手撑着头,神色有些恍惚,眼神飘移的看着那些字,然后侧过脸,冲我慢慢的摇头,认真至极。
      然后,他站起身,准备离开。
      我跟在他后面不远的位置,看他晃悠悠的在风大的桥上走着,背影拉长成一只孤独的丹顶鹤。接着,他慢慢的转身,抓到了我这个跟踪者,他靠栏杆支撑着身体,微微歪着头,好看的脸上扯开一个太可爱的笑容,伸出手臂,冲我招了招手。
      “我告诉你一个秘密,你不可以告诉别人。”他垂着眼,长长的睫毛微微颤动着,像是一只飞不过沧海的蝴蝶,他的声音那么轻,落在耳廓周围痒的很,似乎真的怕有人偷听了去。
      于是,我很认真的倾过身子,去聆听他的秘密。
      他的呼吸像是一根羽毛,慢慢的落在我的发上,“其实我并不是地球人,”空气中弥散着淡淡的酒味,“我的星球很远很小,上面有一朵最珍贵的玫瑰花。”
      我听过这个故事,很多人都知道这个故事,但是很少有人会这么自称自己是小王子,更不会有人相信小王子会长大,也会穿着西装去上班,也会喝醉说酒话。但是我相信,因为我见过他小时候的样子,更记得他曾经那么灿烂的笑容,于是,我被他驯服了,看到金色的麦子也会想到他,看到金色的夕阳也会思念他,甚至这个人近在眼前了,我依旧很想他。
      我就是故事里面的那个小狐狸,只可惜,他忘了提,小王子只记得他的星球上有一朵被好好保护着的玫瑰花,它骄傲,受不得一丁点委屈,一个人霸占了他的整颗心。我只能听着,直到他的声音慢慢的低下去,变成了规律的呼吸。
      如果我足够勇敢,我可以在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就大声的说出我的名字,告诉他我是谁,可是,这一切勇气的根基是我能够开口说话,残酷的事实是,我根本没办法发出任何一点声音。
      当时那场感冒让我失去了声音,住院期间我一直都很压抑,隔壁床有个男生笑着问,你叫什么名字?我沉默着,没有回答,因为我根本无法回应。妈妈替我回答了,那个声音再次响起来,他笑着说,洛音,那你一定是上帝派来的使者,来寻找遗落在人间的音符。我侧过脸,就看到那个灿烂的笑容和明亮的双眸。
      于是,我开始学钢琴,艰难到手都有些发抖,我还在继续。很多年后,我又看见他了,他长高了好多,像是一棵挺拔的松树,却不再有那样的笑容,像是岁月用魔鬼的火焰来交换了他的心脏。
      我扶着他去拦出租车,送他回家,可明天一早上醒来,他还是无法想起我。
      5
      最近总会重复的做一个梦,翻滚的黑色海浪,站在悬崖边的那个身影,被海风吹起的裙摆像是一朵深色的花,似乎随时都会随风而去,飘飞在空气里的那黑色发丝,像是一张可怖的网,看不到尽头。这个梦境里,自己似乎只是一个固定的围观者,看着那个身影,而她又看着暗潮汹涌的海面,这个梦的终结往往是她纵身跃入海里,像是一只矫健的鸟,最后看到的就是那散开的裙角。
      一身冷汗的坐起来,我很清楚那个人是谁,她停留过一片又一片海,只为能找到那个人的灵魂,直到现在,她仍在寻找。她第一次看到我那种震惊的神态,让我觉得那么熟悉,接着她神态有些恍惚的走过来,有些不确定的喊了那个名字。
      就是在那个瞬间,我的世界分崩离析,之前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城堡毁于一旦,我拉着的那只手开始发抖,紧跟着退缩开来,我一回头,就看到那张过分苍白害怕的脸,所有的一切都变成了镜花水月。
      也是在那一天,我才知道这个世界上存在的另一个我,不,应该说是逝去的另一个我。
      青梅竹马那么多年的人都会认错,可以想见我们有多相似,又让我觉得有多讽刺,甚至脸上一些细微的纹路都是相同的。我们像是镜子的两面,只是这次,我成为了实像,而他定格在镜子的那边,是永恒的虚像。可是我清楚,我们不一样,我不会有那样灿烂开怀的笑容,更不能在大海里畅游,更不会认识眼前的这两个人。
      他叫段容,健康的长大,生活在一个幸福美满的家庭里,被爱围绕着长大,有过一段也许称得上不平凡的青春,也有过一个怦然心动的女生,然而,一些戛然而止在他十八岁那年的成人礼,他跟朋友去沿海游玩,永远的迷失在那片无边的海域。
      据说,有一种两生花,一朵花死去,另一朵花就会重生,它们永远在相反的命运轨迹上行走。我和他,似乎就是这样,他在之前,我就活在几乎全白的世界里,好几次都在生死线上挣扎,而他离开之后,我接着遇见了他生命里的那些人,上天似乎打算让我把他剩下来的人生接着完成。那我的人生呢?它似乎只是为了延续而存在。
      “我爱你。”笑着弯起眼睛,唇角上挑着,倚着肩膀,眼眸里有最烂漫的星河。可当纳兰杏出现的那天,她站在我身后的那一刻,我突然明白了一切,我只是那个离开的人虚幻的影子,那句我爱你的对象,从来都不是我。
      而纳兰杏,她看着我慢慢摇头说出另一个陌生的名字,眼泪突然就掉了下来,像是天上霎时掉落的雨点,根本停不下来,她靠着柱子,抽噎了很久才停下来。
      她的眼睛边角慢慢的泛红,我想象他们两个人站在一起的样子,一定是十足的青春明媚,一定是般配的天作之合,只可惜,突然回来的慕容景打破了那种朦胧而美好的局面。于是,命运轮盘开始了大翻转,它让那个少年年轻的笑脸变成黑白,让两个女生只能徒劳的依靠怀念和幻觉来回忆他。
      这个足够凄美的故事里,有谁会去关心我的过去,没有一个人过问我的感受,似乎我真就只是一个替代品,我的使命只是和那个名叫慕容景的女孩子短暂的爱过一场,也许那根本算不上是爱。那是我第一次全心全意想要爱一个人,也是最惨烈的一次。
      “你怎么了?”那个本子再次出现,接着就会出现那双眼睛,总是毫不掩饰任何一丁点的情绪,好像这个世界值得她这般透明的对待,有时候,我很羡慕她的天真。
      如果能说话,她的声音一定很好听。
      我看着盘子里摆放着的那些美食,唇角慢慢拉扯出一个苦涩的笑容,“忘了告诉你,我没有味觉。”所以,不管多好吃的东西对我而言,都是一样的,这个世界似乎也被我自动过滤成黑白色,没有任何的乐趣。
      她收回本子,低头认真写着什么,睫毛像是两把小刷子,唇习惯性的抿起来。
      “这个饭不好吃,太咸了。”本子往下滑,她吐了下舌头。
      6
      每次开学都是我最害怕的时候,因为第一节课都有自我介绍,到我的时候,我背对着那些好奇的眼睛,捏着粉笔,指尖散落着那种松脆润滑的白色粉末,慢慢抬起手。一开始我很讨厌这种向别人示弱的行为,似乎显示出我和他们不一样,我就会被区别对待。后来,我却慢慢习惯了这样的过程,我接受这个世界上每个人都不一样,如果我不说,他们就会用对待能说话的人的行为对待我,而我并不会因此而感到开心。
      他尝不出味道,眉尖总是微微蹙起来,像是这个世界没什么值得他开心的事情,除了酒和音乐。也许他喝酒那么猛就是因为他根本不知道味道,所以可以不知不觉的醉倒。而至于音乐,我曾踮着脚偷看李老师的办公室,他抱着吉他,垂眉认真看着弦,右手快速的拨动,而我的关注点全在他的脸上,那种过分柔和的神色。紧接着,薄纱的窗帘慢慢扬起,光影摸索着他的肩胛骨一寸寸的过去,脸上也有了错落不同的阴影,那双薄唇不经意的弯起来,那么自然而然,让我都看呆了。
      一直都是我在缠着他,等他下班,拖着他去公园看花开,拉着他去酒吧听唱歌,一旦他作势要拒绝,我就会举起那个本子,用手指点着上面的一行字,他就会无条件的答应,那是他喝醉酒的时候我撺掇着他签下的任劳任怨单。
      过年的时候,我围着厚厚的围巾站在他家门口,冷气逼得我敲门都大力了很多,等那扇门终于打开,背后就出现了一个穿着毛衣的段易。他微微眯起眼睛,打量着我手里抱着的那个大玩偶。
      我把那个沉甸甸的家伙往他怀里一塞,迅速的从他边上逃到了温暖的沙发上,拿毛毯抱住手脚,舒服的呼了口气。
      “这只熊怎么这么眼熟?”那只熊差不多和他一样高,来的路上惹来不少关注度,甚至还有女生征询着想要抱上一抱。
      我歪着头,慢慢笑起来。果不其然,他看着我的动作,再看了一眼他胳膊揽在怀里的那种棕熊,一下子回想起来,“这不就是你吗?”
      我连连点头,窝在沙发的角落里,慢慢把毯子收拢到肩膀上,鼻尖立马能闻到属于他的味道,淡淡的松木香,茶几上还倒放着一本摊开的书,我刚想去看书名,被一只修长的手给截断了。
      新年的烟火是必不可少的,我在商店买了一大堆,想着要一次放个够。
      可是到了点火的关头,我又只能害怕的推着段易去放,结果就变成他在放烟火,我在看烟火。
      不断冒出的细碎火星掉在地上就没了踪影,只剩下漆黑夜里的这点光亮还在维系。
      我闭上眼睛,开始虔诚的许愿。
      睁开眼,发现段易正看着这些烟火发呆,我抬起手在他面前晃了晃,他这才慢慢反应过来,有些茫然的看着我。
      他很喜欢穿黑色的衣服,似乎这样就可以把他自己隐匿起来,可是偏偏他生得那么白,越发衬得一张脸像是玉般无瑕,其实他唇角天生是上翘,却总要抿起来,做出一副冰冷的姿态,就像一只刺猬,不想让人发现他的脆弱面,于是就佯装出强势的样子。
      我仔细看着他脸上的每一个边角,头发很软的人脾气都很好,所以他才很少会拒绝我的无理取闹,浓密的眉很是英武,眼角很温柔,他笑起来也很好看,唇很薄,却不薄情,他是个对旧情念念不忘的人。
      “我脸上有什么东西吗?”他抬起戴手套的手抚了下脸上。
      我微微仰头看着他的前额,做了个“让他弯腰”的姿势。
      他慢慢俯身,肩上的围巾掉下来,天上突然开始飘起雪花,一片一片宛如鹅毛,那双眼睛睁大的看着那些飘落的白色,我慢慢勾住他的脖子,倾身吻上了他的唇角。
      7
      我似乎忘了说关于我和那个人的关系,我们共享同一个姓,而在这之前,其实我并不叫这个名字,直到我的母亲说起那段往事。
      我从小就跟她姓,一个薛字背后是一个庞大的家族,却又像是高耸入云的黑暗城堡,让人看着就足够心惊胆战。小时候,我很少能见到她本人,偌大的别墅里除了我就只剩下一个保姆,那些昂贵却冰冷的家具,即便照进太阳也依旧寒冷的氛围,我从来都没逃离过孤单这个字眼。
      一个富家千金爱上一个穷小子,注定的飞蛾扑火,却又在得知双胞胎中的一个有病的时候,那么毅然决然的抱着那个健康的孩子离开,只剩下那个差点为爱放弃一切的人孤单单的留在医院里,等待着父亲冷冰冰的施舍。
      家教总是在医院里来补习,我几乎没怎么在学校里待过,只会在考试的时候出现一下,以至于很多年后在街上遇到我过去的同学,我根本没有一点印象,他过去觉得我很神秘,全班的人都对我做了各种猜想,离奇到运用了全部的思维。只可惜,世界上并没有那么多奇幻故事,我只是一个生病的废人,每天靠着那些药物和点滴来延续,像是离开了人间的隐士。
      段容,段易。他们当初起名字的时候究竟是怎么想的,是希望我们拥有容易的一生,还是希望他从容淡定,我平易近人。天不遂人员,我们都偏离了轨道,没能活成他们期望的样子。
      “只能听,不能说。我可是最佳树洞哦,有什么秘密都可以告诉我,绝对保密。”最后还画上了一个大大的笑脸,明明是有些让人心疼的事实,她却那么轻易的开着玩笑,似乎世界对她仍旧公平。
      也许是那天难得的满月,也许是吹过的风太舒服,也许是那双眼睛太过明亮,我对她说起了那个人,她的神情慢慢变得有些奇怪,呆滞的看着一个地方,难得的走神。
      她慢慢的看着我,小巧的一张脸被月光照得分外光洁,四周颓唐。
      她慢慢张开唇,无声的说着什么,我根本无从知晓,说完,她慢慢笑起来,像是一只可爱的狐狸。
      然后,那个身影慢慢的伸出手,轻轻环住我,手在我背上一下下慢慢的拍着,像是在哄一个孩子,我无奈的笑了,只得慢慢抬起手,扣住那个有些瘦弱的肩膀。
      原来被爱是这样一种感觉,像是一颗心被捧在了手掌里,裹上了温暖的棉絮。
      她似乎突然想到什么,拿出手机,手指快速的在屏幕上敲打着,侧脸被蓝光照得很是清楚,我想起她刚出现时的那个场景,黑暗夜色里突然冒出的一只大棕熊,倒是吓了我一跳,再到后来那些堆叠不完的跳跃着的笑容。
      只有一次,她一个人坐在钢琴练习室里,侧着脸看向洒进窗户的阳光,那个背影里有一种很熟悉的落寞,就像是我曾感觉到的一样。
      她举起手机,我看向屏幕。
      “我们可以成立一个组合,我弹你唱,街头卖艺。”不知为什么,我脑海里自动浮现的就是两个残障人士互相扶持着的画面,不过,确实也贴合我俩的身体情况,我替她说尽想说的话,她替我尝尽天下百味。
      我拉下那只抬起的手,再慢慢拉近,侧着脸靠近她的唇角。
      她快速的闭上眼睛,紧张到睫毛都在慢慢的颤。
      洛音,也许她就是一枚上帝遗落在世间的音符,那么碰巧的落在了我的掌心。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