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起时光仓》从今

159、秘密。云朵歌

　　秘密。云朵歌
　　在家呆了两天就赶回来了，上车的时候，身旁那一声微不可闻的叹息像是放松，像是终于摆脱了什么可怕的跟随，不由得想起她站在客厅时脸上的那种神情，眼睛睁得极大，却不全是惊讶，瞳孔散大带着无法隐藏的害怕，而她看着的那个人，是林安。
　　她从来没跟我说起过关于林安的任何事，她和林安谈话间那种底层的暗涌和截然不同的语气太过明显，他们绝非她说的那么简单，看起来，她极度害怕这个人，甚至还带着一丝恨意。
　　回去的路上，她靠着我的肩，睡得很沉，像是经历了一场辛苦的马拉松，终于有了松懈下来的时刻，我的心变得有些惴惴不安，一路上一直看着窗外的风景，脑袋像是一团乱麻，怎么也解不开。
　　那个秘密，像是跟在她身后的一道太过黑暗的阴影，过去有一段时间她一直在那片迷雾森林里打转，周围都是高耸入云的树，把天空遮挡，无边际的黑暗和浓雾让她无从辨别方向，就算她现在找到了光亮，但是双脚还没能从那片黑暗里走出来。
　　也许这就是她当初远离我的原因，可是她那么倔强，独自收纳在自己的心底，不想让任何人知道，尤其是我。
　　而这件事在我看来，太过残忍。像是让我眼睁睁看着她身上被划了一刀，却被阻隔在距离之外，徒劳无力。
　　简嘉，你打算什么时候告诉我？
　　她欲言又止，话语一次次堵在了喉咙口，眼睛有些惊惶的瞥开，半晌又回到了原来的话题，她又把它推回到黑暗的角落里，妄想粉饰太平。可我太过了解她，任何一个细微的表情都不会错过，只能顺着她去微笑，装作什么也没发生过。
　　我总觉得它就像是一个隐藏着的不定时炸弹，某个特定的时间一到，就会迅速的炸裂，眼前好不容易堆砌的一切都会灰飞烟灭。那种惴惴不安的感觉驱使出一个奇怪的念头，简嘉似乎也会跟着离开，再次消失在人海里，我们又要花费多少年才会重逢相遇，抑或是被命运分割在天涯两端，永远都不会再见了。
　　我迫不及待的把她揽在身边，着急的带她去见我父母，想要借此找到一个让我安心的筹码。可那个天平倾斜得太厉害，却越发提醒起来，经常半夜被噩梦给惊醒，额头上出了一头冷汗，站在窗前，看着外面浓稠黑暗中的星点灯火，巨大的空落感像是把我抛到了半空中。
　　那天下班回家，站在玄关看着没灯的客厅有些奇怪，卧室突然传来响声，连拖鞋都来不及穿就往那边跑过去，有些昏暗的光线笼罩着室内。
　　“简嘉。”黑暗也许存在一种回荡的作用，说出的两个字最终被无声的吸进那些黑暗的角落里。
　　窗帘慢慢晃动了下，我吸着气慢慢往那边走过去，那阵晃动慢慢停下来，我拉开窗帘，蹲下身。
　　简嘉靠着墙，脸色惨白，低着头抱着自己的腿，我刚碰到她的手臂，她一下子把脸埋下去，身体慢慢的发抖，压抑的哭声慢慢传出来，那声音里的痛苦快要把我的心给活生生撕成碎片。
　　我慢慢抱紧她，慢慢拍着她的背，肩膀上湿了一大块。
　　“森河，你真的爱我吗？”她鼻音还很重，嗓子还带着哭腔。
　　“爱。”
　　“如果我欺骗了你呢？不是你眼中的那个简嘉了呢？”她的身体瑟瑟发抖，语气里满是惶惑和无助，像是汪洋上的一叶孤舟，没有任何的依靠。
　　“我还是爱你。”
　　到底发生什么事了？我从没见过她这个样子，手紧紧抓着我，半晌却又慢慢的松开，心底的警报声一下子大声的响起来，她推开了我，这个场景和那年发生的场景太过相似，我害怕的抓紧她快要松开的手腕，绝不让她挣开。
　　她的脸上满是泪痕，神情里带着一丝黯然，嘴唇慢慢张开，像是快要被打开的潘多拉之盒，那些我一直以来害怕的话语就要被她说出来，就要迅速的瓦解眼前平静的一切。
　　我凑上去，堵上她要说出口的话，经历过一次就够了，绝不要再发生一次，唇齿之间混杂着眼泪的苦涩和那种迫近的绝望，这大概是我们之间最悲伤的吻。
　　简嘉捧着热茶缩在沙发里，沉默这件外衣罩在她的身上，眼神无焦点的看着空气，像是灵魂出了窍。
　　黄小白似乎也感觉到了此刻凝重的氛围，在自己的窝里拿着什么东西在自娱自乐，却不小心飞到了我的脚边，我盯着那个东西，有些难以置信的捡起来，那上面显示出来的两根线在我的心底掀起了千层浪。
　　放在茶几上的手机屏幕上的钢化膜的中心呈放射状的裂开，似乎是掉在了什么尖锐的东西上，我拿起来，手机还没坏。
　　慢慢翻到来电显示，就在我回家之前有一个电话带过来，有十分钟通话时间。
　　直觉告诉我，这个号码就是这一场风雨的源头，它轻易的搅翻了本该喜悦的氛围。
　　也许现在到了该摊牌的时候了，不然我保不准一个不留神，简嘉又会蒸发掉。
　　我拉起简嘉的手，小声的唤她，她这才慢慢看向我，神情还有些呆滞。
　　“我是Alex。”
　　她还没反应过来，微微低着头，半晌再抬起脸，全是不可思议，再次退缩的想要离开，我紧紧抓着她的手，绝不让她再次逃开。
　　还是那次拿着她笔记本查东西的时候，想着看看她平常都看些什么网站，点开历史记录，那个熟悉的网站跃入眼帘，再一点进去，看到那个名字，手霎时就僵硬起来，有些颤抖的一个个细节的查看，周边的空气像是被凝固起来。
　　我发了一下午的呆，坐在沙发上回想我和她的那些对话，她也在这个城市，她喜欢的那些电影和音乐，她文字间那种莫名的熟悉感。竟然是简嘉，还有那些紧跟着涌现出来的秘密，我不由得苦笑起来，命运到底是一种怎样的存在，它那么随意地牵连起我们，又那么残酷的把那些经历加注在她身上。
　　我一下子明白了她当初拒绝的原因。
　　一下子了解到她那些奇怪的举动。
　　我想过找一个时间跟她说清楚，却又害怕那些历史会重演，像她认为的那样，就这么一直拖下去，装作什么也没发生过。
　　我想要弥补上那些失去她的岁月，加倍的对她好，有时候看着她背过去的身影会有些恍惚，觉着那一天发生的一切都是一场梦，她一直都是这么开心的活过来的，没有任何悲伤和不愉快，脸上也一直都是这样的笑容。
　　可是，今天我才发现，那些痛苦的往昔从来没有从她的记忆里离开过，她深深压抑着，一直都在等待一个爆发的时机，好释放出那个挤压她灵魂的怪兽。
　　我抱着她，鼻头有些发酸，眼泪慢慢滚落下来，划开一道道温热的痕迹。
　　“不要再离开我了。”上次我还能逃到国外去，想着距离能减轻那些浓厚的思念和伤痛，还能给自己找一些借口，可这次，我什么都知道了，如果她再离开，我真的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了。
　　简嘉没说话，空气里的沉默让我越发不安。
　　“答应我。”
　　良久，才听到一个小声的“嗯”。
　　我慢慢松开她，这才发现她脸上又流了不少眼泪，眼眶周围都红彤彤的，我小心的擦拭她的眼角和脸颊。她的眼睛里还含着泪，微微抿着唇看着我，有些冰凉的手指尖落在我的脸上。
　　两个人就这么看着对方的眼泪。
　　“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事？”我轻声问。
　　她低眉垂眼，眼神游移道，“我怀孕了。”
　　“我知道。那个电话是谁打来的？”我抓着她的胳膊，想让她直接面对我说出来，她这才慢慢抬起头，嘴唇嗫嚅着，“林安。”
　　“他说，我配不上你，我身体流的血都不干净，我就应该自己一个人生活，不该耽误别人的人生，更不应该建立一个注定会毁灭的家庭。”她的语气又激动起来，我轻轻拍着她，默默记下这个名字，曾经在我的认知里，林安是我爸最器重的学生，也最有天赋，凡是大的节日都会来看望他们，也总是温和的笑着，像是一个和善的大哥。
　　可是，在简嘉的眼底，他就像是一个拿着镰刀的恶魔，邪恶至极。
　　现在看来，也许这才是他隐藏起来的本性，常年生活在黑暗里滋生出来的邪恶之果。
　　他爸妈是商业联姻，没有感情，关系并不好，听说在他小的时候就经常吵架，甚至有时还会传出砸东西的声音，在那样的环境里长大，甚至之后跟了他妈妈，总被她那些价值观强行灌注，连带着那些善良的本性都被歪曲了，表面上还是之前那个温文尔雅的林安，实际上却早变成了另外一个人。就像是结在树上的一颗果子，远看着外表光鲜亮丽，其实内核早就黑化腐败了。
　　心底喷涌出一阵怒气，是他毁了简嘉的人生，从他递给她的那杯冒着热气的茶，再到之后的故伎重施，一步步的把她拖进了深渊。那个时候的简嘉是怎么过来的，心底一定很无助，她手腕上总是带着一个镯子，我看到那条有些狰狞的伤口的时候，心像是被活生生的掰开。
　　她一定是踩在尖利的刺上才变成现在这样站在我面前的样子，我们重逢那天，她脸上出现的那种快要哭泣的神情，她挽着我的手时那种小孩子般的笑容，她撒娇时埋在我怀里微微蹭着的舒适。
　　“简嘉女士，不管是贫穷还是富有，不管是健康还是疾病，你都愿意陪伴在我身边，直到死亡将我们分离吗？”我从口袋里拿出那枚戒指，今天本来想要给她一个惊喜的，谁知事情迅速的发展变化就造成了现在这样的场面。
　　她的眼睛里倒映着那枚戒指，视线再转向我左手无名指上的那个圈，慢慢摩挲着，唇角慢慢陷进去，眼泪似乎又要掉落下来，慢慢抬起头，璀璨的光芒在眼底升腾起来，被眼泪刷洗得越发清明，“我愿意。”
　　失去一个深爱的人是什么感觉？多年前我已经深切的明白过一次，就好像千辛万苦爬上高阶，刚要触及到那些闪烁的星辰时，那些倒映在眼底的星光倏忽从指尖流失，你还奢望着踮起脚尖，想要奋力抓紧它，结果呢？一下子坠下看不见底的黑暗里。
　　她睡觉的时候总是很惊醒，一点点响动就会醒过来，还得辗转半天才睡着。今天心情大起大落得厉害，挨着枕头就睡着了，眼角还很通红，保不准明天就会肿起来，我拿着热毛巾小心的敷着她的眼睛上，心上一阵阵止不住的叹息。
　　轻轻把她捞进怀里，鼻尖浮动着熟悉的香气，这才慢慢的安定下来，闭上眼睛，坠入梦里。
　　早上去上班的时候，简嘉还睡得香甜，睡颜上满是安宁，我低下头在她额上轻轻印上一个吻，笑着看她的脸，有些舍不得离开了。结果上班的时候却一直在走神，盯着手机，犹豫着该不该打电话给她，还是发个信息问问。
　　下班走到花店的门口，却只看到楼雪一个人，也没见到黄小白的身影。
　　“简嘉走了？”边帮她把外面的花搬进去，边问道。
　　楼雪站起来捶着腰，呼了口气道，“她早上把钥匙给我了，说是有一段时间来不了，”半晌奇怪的看向我，“楚大哥，老板娘没告诉你吗？”
　　一段时间，我拿起包，迅速的跑着离开。
　　她昨天那样的表情难道是假装出来的样子，还是她从来都没改变过想法。
　　喘着气站在门口，开门的手都在发抖，这就像是那个薛定谔的猫的定理，一旦我打开这扇门，就只剩下一种可能，她还在，抑或是她离开了。
　　一片死寂的黑暗，我的心一点点的沉下去，颓败的坐在玄关边上，那团黑色压抑的乌云笼罩在我的头顶，感觉有些喘不上气来，低头看着外面的光线在地上留下的光影，不知怎么，竟然拉扯出一丝自嘲的苦笑。
　　就在我快要把自己深埋在这样的黑暗里时，门锁转动的声音霎时打破了凝固起来的氛围。
　　光线慢慢倾泻进灰暗的眼眸里，我有些呆愣的看着那个身影，僵硬的脸上慢慢松弛起来。
　　“怎么坐在这？”那个逆光的背影蹲下身，声音像是一片轻柔的羽毛落下来。
　　我伸出手，紧紧抱住她，总觉得一个不留神她就会像蝴蝶一样飞走了。
　　外面的空气薄薄一层覆盖在她的衣服上，我收紧手臂，想要找到一些真实感。
　　“简嘉，为什么不开灯啊？”突然出现的声音让我们一下子愣住了，好像是阿姨的声音，我拉着简嘉慢慢站起来。
　　简嘉急匆匆换了鞋子去开灯，阿姨看我站在门口，脸上露出和善的笑容。
　　原来她白天去医院检查，正巧碰上阿姨，简嘉就想着她还没到这边来过，和她一起吃顿饭，顺便把事情给交代了。
　　阿姨一听完，脸上的笑容慢慢收起来，看着我，认真道，“小楚，你有什么打算？”
　　简嘉的手有些紧张的拉着我，我稳稳的抓紧，安抚她的情绪，再看向阿姨，“我想尽快和简嘉结婚。”
　　她的神情这才缓和了一些，我甚至隐约觉得她松了口气，一直以来，她为简嘉担心得太多了，除了陪在她身边，力所能及的承担一个母亲的责任，她一定很希望简嘉能早些定下来，找到一个平静的港湾。
　　“简嘉，你呢？”她柔声问着简嘉的想法。
　　简嘉拉着我的手举起来，两枚戒指靠在一起，闪烁着耀眼却不刺目的光。
　　阿姨的嘴角慢慢扬起高兴的笑，眼角的皱纹也慢慢叠起来，岁月的陈酿散发出一种柔和香醇的味道，眼神里有一种沉淀下来的温和。
　　简嘉抱着黄小白坐在阳台的椅子上，看着那些黑暗里的五颜六色，像是在深思什么事情，黄小白一直蹭着她的脖子也没反应，还是我把它给解救出来，它这才“喵呜”了一声，似乎是在向我抱怨某个无视它的女主人。
　　入夜增加了些凉气，我在她身上盖了条薄毯，她这才回过神来，靠着我的肩膀，小声道，“我在想他会像谁多一点。”
　　我的唇角不由得陷进去，还以为她在担忧什么事情，结果却是在想未来的事情。我倒是希望像简嘉多一些，最好是个女儿，乖巧懂事，还能当我们的贴心小棉袄，想着都觉着美，一个缩小版的简嘉。
　　“你美什么呢？”简嘉戳着我脸上的酒窝，弯起眼睛看着我。
　　我搂着她的肩膀，笑着没说话，漫天的繁星像是一个个挂在天上的铃铛，小小的摇动，动听的声响一直回荡到梦境的边缘。
　　也许，那个秘密就像是一个披着黑袍的魔法师，看着有些诡谲可怖，却拥有一支挥动乾坤的魔法棒，轻易能唤醒花开、吹散浮云，还能掀开那些暗涌，让迷人的星光再次撒满天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