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面山上的小狼妖》澹台晴

55、第55章

　　当时，宋家长子宋良玉和郑家长子郑廷玉分别任职文思院的金银作与铜镜作打造作官。

　　宋良玉经常为郑廷玉打造的铜镜鎏金银以作装饰，郑廷玉接到这个大任务，自然想到找宋良玉商量。

　　此时，宋良玉最擅长制造金银箔贴花漆器，但由于贴花太薄，贴附也不够牢固，经过长时间磨损后，常常被磨掉或脱落。

　　于是，他试着用较厚的金银片来代替金银箔镶嵌在漆器上，渐渐便衍生一种新的技艺，就是后来被称为“金银平脱”的独门绝技。

　　宋良玉的金银平脱漆器已经制作的得心应手、炉火纯青，也深受宫廷中人喜爱，因而被提拔为打造作官。

　　郑廷玉最初的想法则是将金银错用在铜镜背面的装饰上。

　　因为铜镜说到底是铸造青铜器物，青铜器物的装饰方法自然可以用到铜镜之上。

　　而青铜器物最出名的装饰就是金银错。

　　但这个想法被宋良玉否定了。

　　青铜器物最出名的装饰当然是金银错，铜镜也算是青铜器物，但与普通青铜器物不同的是，铜镜很薄。

　　金银错是将金银条嵌入器物表面事先留好的凹槽，这就需要一定的厚度以及硬度，不然没捶揲几下，镜子就会碎裂了。

　　所以这种方法自然行不通，只有用粘贴的方法方可。

　　于是，宋良玉便提议用他最得意的新技艺来装饰镜背。

　　郑廷玉很信任他，所以两人便开始试着用金银平脱去装饰铜镜的背面。

　　他俩最先做出的一面金银平脱铜镜是银平脱宝相花镜。

　　最普通的圆形，圆钮，钮座为银质重瓣六瓣花形，镜背平脱由圆形银片经镂雕捶揲的宝相花。

　　宝相花纹是一种多层次、表现花朵整体平面的花纹，外层多由对卷的忍冬叶或勾卷组成花瓣。

　　忍冬纹为叶状花草纹样，多出现在佛教器物中。

　　最常见的是两个忍冬叶片对卷后构成花瓣，再由若干个花瓣组成新的纹样。

　　这种纹饰简单大方，雕镂相对容易，用来试做最为合适。

　　两人试做成功之后，交付打造小都知，由打造小都知呈交监造番头、判官、判官高品和判官赐紫金鱼袋，由判官赐紫金鱼袋面呈圣上过目。

　　圣上见到这新鲜式样的铜镜十分喜欢，公主更是爱不释手。

　　因此，圣上下旨，让他们依照宫廷画师画出的“羽人鸾凤花鸟纹”，打造一面八出葵花镜，作为公主的陪嫁铜镜。

　　“羽人鸾凤花鸟纹”比之宝相花纹繁复不止数倍。

　　根据画师的画样，这枚铜镜背面，以镜钮为中心，环绕八瓣莲花，其余密布花鸟、飞蝶图案，靠近镜缘处，饰有两对人首鸟身羽人和同向环绕飞翔的鸾鸟图案。

　　羽人面庞丰满，眉清目秀，颈上有连珠项链，左手托盘，右手上扬，俨然一位风姿绰约的仕女，凌空飞翔的优美姿态，格外飘逸动人。

　　鸾鸟拖着花叶形长尾，展翅飞翔，姿态舒展大方。

　　羽人和鸾鸟之外，装饰有金色禽鸟、折枝花卉、莲叶、蜂蝶等等不胜其烦。

　　人物眉眼毛发皆要纤毫毕现，花鸟羽毛纹理都要细致入微，装饰的禽鸟、花卉、莲叶、蜂蝶不能偷工减料。

　　先在背面做漆背，然后再嵌贴镂刻金片和银片，纹饰要错落有致，贴片要闪闪发光。

　　制作这面铜镜足足花费了两人一年功夫，其间的失败心酸数不胜数。

　　然而，他俩终究是成功了。

　　圣上、公主及宫中众人观镜之时都忍不住啧啧赞叹。

　　镜子背面整个画面飞天飘游，禽鸟啼鸣，鸾飞凤舞，花团锦簇，流动朵朵，金光熠熠，气象万千。

　　圣上嘉赏了两人，擢升两人为打造小都知，并赏赐绢一匹。

　　自古以来，匠人世家都是传子不传女，就是担心技艺外传。

　　两人都握有不世出的独门绝技，为了保护这门绝技，两人为孩子定下了姻缘，并从此约定世世代代永为姻亲。

　　这样，金银平脱铜镜的技法便再也不能传到外人的手里。

　　到了宋云龙和郑灵渠这一代，两家的姻亲关系已经持续了三百余年。

　　宋云龙是宋家独子，今年一十五岁，跟郑灵渠的姐姐郑嫣然从小定下亲事，明年便会迎娶过门。

　　郑灵渠是郑家独子，与宋云龙同岁，跟宋云龙的妹妹宋可儿定了亲事。

　　然而，宋可儿如今尚蹒跚学步，郑灵渠想要成婚，却还要等上十几年。

　　两家一向亲厚，郑嫣然虽然明年才会嫁过去，却忙着筹办嫁妆，每日穿梭往来，如同自家一样。

　　郑灵渠和宋云龙从小就玩在一起，宛如亲生兄弟，可如今宋云龙要张罗亲事，没有时间陪他，郑灵渠不免失落，闲暇时只能自己去找乐子。

　　城内东角楼街是各路伶人的聚集场所，每日里都有有俗讲、说话、诸宫调、鼓子词、唱赚、傀儡、皮影、杂剧等等演出。

　　各色伶人分属各勾栏，被称为“棚”。

　　东角楼街有大小勾栏五十余座，最出名的就是莲花棚、牡丹棚、夜叉棚和象棚等。

　　其中，莲花棚名列第一，人数也最多，最多可容纳数千人。

　　无论风雨寒暑，东角楼街的伶人表演都不曾断绝，为城内一景。

　　郑灵渠闲来无事，便常常跑去莲花棚听“书会才人”的杂剧。

　　杂剧是集合多种技艺创造出的新鲜演出形式，分为三个部分，即艳段、两段和杂扮。

　　艳段开场，用于招徕观众，安定剧场。

　　两段为主体，是经过悉心编排，寓警诫和谏诤于滑稽表演的正文。

　　杂扮为两段之后的玩笑段子，用以送客。

　　杂剧的角色一般有五个，即末泥、引戏、副净、副末和装孤。

　　吴自牧《梦粱录》有云：且谓杂剧中末泥为长，每场四人或五人。先做常熟事一段，名曰“艳段”。次做正杂剧、通名两段。末泥色主张，引戏色分付，副净色打诨，或添一人，名曰“装孤”。先吹曲，破断送，谓之“把色”。大抵全以故事，务在滑稽唱念，应对通遍。此本是鉴戒，又隐于谏诤，故从便跣露，谓之无过虫耳。若欲驾前承应，亦无责罚。一时取圣颜笑。凡有谏诤，或谏官陈事，上不从，则此辈妆做故事，隐其情而谏之，于上颜亦无怒也。又有杂扮，或曰“杂班”，又名“经元子”，又谓之“拔和”，即杂剧之后散段也。

　　杂剧之中，郑灵渠独爱载歌载舞的那种，这种通常以“爨”为名。

　　比如，《新水爨》、《三十拍爨》、《三十六拍爨》、《天下太平爨》、《百花爨》、《四子打三教爨》、《孝经借衣爨》、《大孝经孙爨》、《喜朝天爨》、《说月爨》、《风花雪月爨》、《醉青楼爨》、《宴瑶池爨》、《钱手帕爨》、《诗书礼乐爨》、《醉花阴爨》、《钱爨》、《借听爨》、《大彻底错爨》、《黄河赋爨》、《睡爨》、《门儿爨》、《上借门儿爨》、《抹紫粉爨》、《夜半乐爨》、《火发爨》、《借衫爨》、《烧饼爨》、《调燕爨》、《棹孤舟爨》、《木兰花爨》、《月当厅爨》、《醉还醒爨》、《闹夹棒爨》、《扑蝴蝶爨》、《闹八妆爨》、《钟馗爨》、《铜博爨》、《恋双双爨》、《恼子爨》、《像生爨》以及《金莲子爨》等等。

　　“爨”指的是简短的歌舞段子，又叫“踏爨”，五个角色一齐出场就叫做“五花爨弄”。

　　郑灵渠最喜欢的就是“五花爨弄”。

　　莲花棚里最擅长“五花爨弄”的是京儿、真儿、云儿、乔儿和升儿五个名角。

　　特别是京儿，年轻俊俏，身段苗条，舞姿曼妙，最得客人欢心。

　　京儿本是京城人士，年幼被拐，流落至此，险些入了青楼。

　　幸好莲花棚的头儿当时正寻俊俏伶俐的小女孩，一眼相中了京儿，她才避免沦落风尘。

　　伶人虽然赚钱，却不是长久之计。

　　等年事渐长，若能升为末泥最好，若是不能，只能自降身价，沦为插科打诨的陪衬。

　　所以她们都会趁着年青早作打算，免得老了无处依靠。

　　伶人毕竟是下九流的勾当，所谓“好去处”只有两个。

　　一个是嫁给客人中富有者为妾，另一个则是嫁给乐人为妻。

　　做人妾媵只是个表面风光，大多不得善终。

　　富家生意人本就喜新厌旧，一旦容颜不再，很快便被厌弃。

　　有的削发为尼，有的沦为道士，也有的流落江湖，更有甚者落入青楼或者重操旧业。

　　就算幸得有个一男半女，也要看正室的脸色，若赶上正室厉害，被折磨致死的比比皆是。

　　嫁个同行的乐人，也要看个人运气了。

　　他们这行有时来钱容易，吃酒赌钱的男子多如牛毛，碰上这样的，轻则打骂不休，重则被典妻再卖，苦不堪言。

　　就算遇到个好的，将来的孩子也只能跟着同做优伶，不能脱离贱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