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物种怎么相爱》陈一心

4、女大力士（一）

　　（一）初次见面，能好好说话吗？

　　余雪又丢手机了。
　　她这个月丢了三部手机，怕再丢，特意买了三百块的老人机，结果还是丢了。她刚从人潮中艰难挤下公交，一摸口袋，手机没了。
　　唉！现在的业务已经这么不好做了吗，连小偷也沦落到连老人机都不放过的地步，太丧心病狂了吧！
　　她懊恼地抓了抓头发，刚承受丧手机之痛，还要赶去机场接老板弟弟。可现在丢了手机要怎么联系上他？她连他长什么样子都不知道呢，只知道他大名叫沈震。真是发愁，看来只好举个牌子碰碰运气。

　　她才往路边走出没几步，就听见身后有人叫住她，“等等。”
　　那低沉的男声听得她心里咯噔一下，立刻想起昨天报纸上看见过《小偷得手三十块愤而回骂失主被抓》，该不会是小偷嫌她手机太老，回来寻仇吧，现在的小偷也真是太嚣张！
　　她叉起腰，正要义正言辞地训斥他一番，转头看见一个大帅哥站在马路边上，手里拿着她的手机：“这手机是你的么。”

　　这确实是让人眼前一亮的帅哥。马路上人来人往，他就像鹤立鸡群。乍这么看去有一米九，皮肤极白，轮廓深邃有点像混血儿。她眼里只看见那手机，一个跃步奔过去：“啊，是我的！”走近了才发现帅哥边上停了一辆宝马，不会是为了还她手机一路追着她的公交车来的吧？
　　啊活雷锋！

　　她心花怒放，伸手要去拿，连声道谢。

　　帅哥手略一抬，她就够不着了。她茫然地盯了帅哥一秒，又警惕地补了句：“太谢谢了。”不会是想趁机勒索吧！这只是老人机而已。这种事她见多了，不给好处不撒手，还以为是雷锋呢。
　　帅哥脸上还挂着得意的笑：“不枉我追了一路，总算追到你。”她一愣，正有些愧疚地以为自己误会了帅哥，就听见帅哥特别傲慢地来了句：“想要手机啊，可以。除非你……”

　　果然是这样！余雪痛心疾首，一把将帅哥手臂反剪到后背去，力大无穷地压他在宝马车门上：“光天化日之下竟敢打劫，好不要脸。”她力气大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对这事她还挺自豪，小时候她就靠着这股怪力，拯救过不少校园暴力受害者。可惜在职场上比的是脑子，而不是比谁能把水桶轻轻松松搬上饮水机。

　　“……”帅哥被压得脸朝车门，恼火的声音从底下冒出：“你知不知道我是谁！”
　　“知道，你爸是李刚。”她应答如流，胡乱敷衍着，低头忙着从他几根手指间扒拉出自己的手机。她急着去接人，可没闲情跟他开玩笑，一旦夺出了手机立马就跑了。跑出几米远，她回头看那宝马男，半响才直起身来，远远冲她叫嚷。

　　余雪笑嘻嘻地冲他扯了个鬼脸，懒得理他。自己拦了一辆车去机场，边坐进去边想要是上司能报销打的费就好了。这回要接的人是老板弟弟沈震，是个商界精英。他高中时候出国念书，最近念完MBA回国帮老板打天下，听说温文尔雅，还挺帅。上司本打算从外省飞回来亲自接待老板弟弟的。可无奈飞机晚点，只好嘱咐她这个小菜鸟来接。上司十分担心她出岔子，上司的原话是：“你别迟到，别乱说话，总之别给我添乱子，不然我回来剥了你的皮。”

　　余雪认真抚平自己裙子上的皱褶，练习着一会要说的对白：“沈先生您好，我是xx公司的员工余雪，请问您的行李……”
　　正想着话，手机突然就响了。她拿出手机一看，上面写着沈震的名字，忙小心翼翼地把手机放耳朵边上，竭力用温柔而不失庄重的口吻来表达她的欢迎：“沈先生您好……”
　　“好个屁！还不给老子滚回来！”
　　说好的温文尔雅呢！余雪有点纳闷，这还没有初次见面怎么就用上了“滚”字。难道是因为她迟到没有接到他飞机，所以发火了？她试图再度用温和的态度和对方沟通：“沈先生，您已经下飞机了吗？”

　　“我的手刚才被你拧脱臼了！”
　　“……”余雪总算听出来了，心里拔凉拔凉的，顿时陷入绝望。完了，刚才被她反剪压车门还被拧脱臼的男人，居然是老板弟弟沈震！

　　天灾人祸啊，今天她出门不利啊必有血光之灾啊，她哭丧着脸，这回饭碗可保不住了，只好亡羊补牢，狗腿地安慰道：“啊哈哈沈先生没事的，我会接肩膀，一下就好了，很简单的。哎，看来是一场误会啊哈哈。”

　　沈震的声音跟淬了冰似的：“……我不觉得被人拧脱臼是一场误会。”
　　余雪心虚地干笑两声：“哎哟，不打不相识嘛。马上到马上到，司机麻烦你赶紧往回开哈，就到刚才我上车那地方。”她实在没颜继续跟沈震说下去，“哎哟这里信号太差了，我听不见，啊？你说什么，好的先挂了哈。”

　　等余雪灰溜溜夹着尾巴回到原位，看着一脸黑成炭的沈震，她心底哀嚎，脸上自然又是一脸赔笑，赶紧帮他把肩膀接了回去。
　　“看，”她笑嘻嘻地拍拍他的肩膀，“这不就没事了。”

　　沈震的肩膀恢复正常，他总算没那么暴躁，面无表情地往自己肩膀看了一眼：“要是我的肩膀出了什么事，这份工作也没你什么事了。”
　　“……啊哈哈，沈先生真是喜欢开玩笑！没想到不仅人长得帅，还特别风趣幽默！”

　　沈震依旧是冷着一张脸：“我没有跟你开玩笑。”
　　“要不要这么吓人啊大哥……”

　　两人正说话间，余雪的手机响了，她一头冷汗地看着屏幕显示自己上司的名字，勉强挤出个笑容来，亲亲热热地喊了句：“哎，林姐！”
　　那头问起沈震的事，她立刻机警往沈震这边看了一眼，继续用甜腻的嗓音说：“嗯！接到了！沈先生就在我隔壁呢！正要带他去吃饭呢。什么要他听电话？！当然，当然可以啦。”
　　她把心一横，怀抱着视死如归的心情把手机递过去：“我上司找你。”又不死心地冲他双手合十，哀求式地表示“求你了”的意思。

　　沈震拿过手机时看她一眼，用嘴型说了一句“请吃饭”，余雪自然不迭点头。他这才对电话那头说了一句“Hello？”
　　那头不知道说了什么，沈震略一迟疑，眼光往余雪那一瞥，瞥得她心惊肉跳，她忙又作哀求手掌合十状。沈震这才收回眼光，悠悠道：“还不错。”等这一通简短的对话说完后，沈震问：“要让她听电话么？好，那我挂了。再见。”

　　沈震把手机往她身上一抛，她手忙脚乱接住了，诚恳地表示了一下谢意：“谢谢你啊！刚才真是一场误会啦，我们把它忘掉哈！”

　　沈震那眼光斜斜往她这个方向一瞥，“你别以为说句谢谢这事就算过去了。请吃饭。”
　　被说中了心思，她多少有点讪讪地：“我又没说不请。”
　　余雪早就从上司那边领了请客经费，可这会要花起钱来还是有点心疼。吃什么鲍参翅肚还不如让她中饱私囊。所以她直接没问沈震想去哪里吃，拉着他就往路边摊去了。

　　这烧烤路边摊生意火爆，余雪自己也经常去，去晚了还没有位子。这地方和沈震这西装革履的青年才俊自然是格格不入，引来不少眼光。这倒是其次，沈震长手长脚，要他窝在一张小矮凳上，那小腿快比桌子高，只能维持一个姿势不动，十分艰难。
　　余雪帮他打开了一次性筷子，问他要吃什么。他倒是没抱怨什么，只是脸色不太好看地瞪着桌子上一滩未干的酱油痕迹：“……随便。”

　　余雪看他憋屈，自己忍笑忍得艰辛：“你别看这里地方小，东西很好吃的。”为了照顾男人的食量，点了四十多串东西，满满摆了一桌子。
　　沈震扫了一圈是肉串，烤茄子，烤青椒之类的东西，难得也没有摆架子，纾尊降贵地伸了筷子尝了几个：“还不错。”余雪自己开怀猛吃，完了还发现剩了一堆，沈震却说吃不下了。险些活活把余雪气昏过去，她见不得浪费，只好拿出在超市抢特价食物的拼命劲来，一挽袖子拿过食物盘：“我来！”往死里塞。沈震在边上看得直笑，“看不出来你细胳膊细腿，还挺能吃。”差点没把余雪气死。

　　余雪为了扭转初次见面的坏印象，嘴里含着食物，还见缝插针地跟他聊天，“以后你是在总部还是在分公司呆呢？”
　　沈震把纸巾递给她：“我不回公司，我是为了找人才回国的。” 那眼神跟他的恶霸形象截然相反，有点哀伤深情的意思。这种狗血言情剧怎么可能错过，余雪一听就跟打了鸡血似的，尽管两人不熟还是忍不住八卦顺嘴一问：“初恋么？”

　　沈震的神态一下子变得很微妙，望着她半天，看得她毛骨悚然，几乎要以为自己是女主角了。结果沈震看了她半天，最后不冷不热地来了句：“关你什么事。”
　　“……”吃了闭门羹，她摸摸鼻子，嗤一声表示不稀罕，“不说就算。”
　　沈震拿筷子去敲她：“吃你的吧，你这种小毛孩还知道初恋。男朋友都没有吧。”

　　这句话一下子刺伤她的自尊心，她一下子挺起胸膛：“谁说我没男朋友。”

　　沈震十分错愕，“你还有男朋友？”
　　“当然有。”不过快分手了。余雪早前害她男朋友在朋友前出丑，而且就在昨天她还发现她男朋友和另一个女人有暧昧关系，这段感情早就走到尽头。在余雪的心里，一天没谈妥分手细节，一天就不算分手。

　　沈震没接话，眼神黯淡了片刻，伸手推她的盘子：“快吃吧，天都黑了。”眼见着天色转暗，余雪只好加速埋头吃，嘴里塞满了食物，忽然听见沈震低声呢喃了一句：“唉好像不认得我了。”也不知道是对她说的 ，还是对自己说的。

　　余雪听得心里堵堵的，突然觉得破费请他喝酒也没什么关系了。想想一个男人千里迢迢从国外回来追求初恋，结果初恋不认得他，这事何等感人的悲剧。何况她还卸了人家的肩膀。所以她斟酌几分钟后，出于好心多嘴问了句：“你心情不好，要不要喝点酒。我陪你！”

　　沈震望着她半响，若有所思，最后还是点了点头。她豪气干云地冲老板一招手：“来一打！”
　　结果沈震没喝两瓶，余雪自己把剩下的全干了，醉得不省人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