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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章十四 ...

  •   次日,方致远一早便出了门,听说是去翰林院同几位老先生说事去了。关雨霂在屋内闲着,本是百无聊赖的日子,听到合泰通传,说是薛大夫来了,便带着筱秋去正厅逢人,刚跨过门槛,一抬眼只瞧着一个大夫打扮的人,手中提着一个竹制框,温文尔雅,有儒生气,举手投足间自有一番风采。见关雨霂来了,薛远甫行了礼,先是由王管家介绍一番,再由薛远甫亲自抒明了一下来意,关雨霂也行了个礼,点了点头便坐下了。

      薛远甫伸手按于右手脉上,一番细诊,眉间自有种种思虑,半刻,换了左手,宁神思索,收了手同关雨霂讲:「夫人身体本无大碍,只是忧虑成疾,五脏郁结,以致一时憔悴。夫人虽生在京城,然近几年久居抚州,一时回了京亦是有些水土不服之症。」关筱秋不解,问道:「京城人回了京,亦会有不服之症?」薛远甫答:「当是有的,所谓一方水土养一方人,习惯了抚州的海风又怎么能一时适应京中的烟尘呢?」关雨霂抿嘴一笑,问:「听薛大夫如此讲,可是也曾去过抚州?」薛远甫答:「不曾去,只是致远曾同我提起,遂是在脑中杜撰了一番,我同致远原自申州出,也是近海的地方。唉,不提闲话,我刚诊脉,觉夫人你夜里睡得不甚安稳,我先开幅安神的方子,每晚服用,可安然入睡。」

      关筱秋又问:「那请问大夫如今要什么时辰睡才妥帖?」薛远甫道:「戌时便可准备就寝了,如此一月加上膳食调理,当能恢复。」筱秋点头谢了他。薛远甫接着又说:「夫人平日里思虑过多,有空还是多出门走动走动,不要总待在屋子里,我且将药方交予王管家,夫人里平日要吃些什么,我回去查阅一番便告知凌婶。」

      关雨霂见他说话不紧不慢,条条款款,一点也不拖泥带水。看相貌是比方致远大上几岁,约摸还未到而立之年,已是难得的老成,到底是自己开张做生意的人,一派家主之风,不比方致远言谈间还差些许历练。

      问诊之间,薛远甫心中也是好些揣度,瞧她一双手生得白皙,在黒木桌上似墨中冬雪,想必她在抚州那些年,亦是没有吃过苦的。眼中是常带着倦意,眉间无意也颦蹙,可撑起精神来问候人时又和煦如风,要紧的是端庄得很,一举一动皆无不妥,到底是关家出来的千金。

      关雨霂谢道:「那就有劳薛大夫了。」薛远甫道:「无妨。我同致远相识多年,你又是他的家室,我看你自同看弟妹一般。」关雨霂见他亲厚,亦回:「雨霂虽无长兄,但看薛大夫亦如兄长一般。」薛远甫一笑,说:「承蒙弟妹不弃,当是给足了我薛某面子。时候不早了,我下午还有几个病人要见,也就不在府上多做打扰了。」关雨霂见他要走起身说:「我来送大夫你吧。」薛远甫答:「不必劳烦了。」关雨霂一袖掩面,称:「大夫方才说要我多走动,如今怎连让我送都不肯呢?」薛远甫恭敬不如从命,笑曰:「早闻得关家一家才学之士,如今见了关夫人,果名不虚传。」关雨霂却之,曰:「我只道是借用了薛大夫的话罢了,何来名不虚传一说?」

      二人玩笑一番,相送于庭。

      「大夫自幼同致远熟络,我有一问,不知可否请教大夫?」薛远甫闻她音一沉,觉其中有意,遂放慢了步子,轻声道:「夫人请讲。」关雨霂细声问道:「方大人平日里的可是有什么忌讳?我不知是否恼了他,这几日都不曾在宅子里见上几面。」薛远甫听她话中愁怨,不免设身处地为她想上片刻,知其难处,却又不得将实情告知,遂说道:「致远他为人宽厚,我想当是他这几日公务缠身,无暇顾及夫人,夫人脾气我见是极好的,定也不会犯了他。」关雨霂又问:「也不知方大人平日里都做些什么,可有什么喜好,什么忌讳?」薛远甫答:「除公务外,致远素喜文章诗赋,也广阅读,这点我觉应与关夫人相通,至于忌讳和朝中之事,致远甚少提及,薛某也不甚懂。」关雨霂再问:「不知他可曾在大夫面前提及过我?」薛远甫答:「自他大婚之后,我二人不曾一见,自也没有在我面前提及过夫人。我想夫人不必想太多,致远他是好相处之人,夫人这几日只当是好好养养身子便是。」关雨霂听了不免低头苦笑,回道:「多谢薛大夫指点了。」薛远甫知她委屈,万般无奈,怕自己越说她越难过,遂称:「我待夫人如弟妹,无指点一说,门已到,弟妹也不必再送。」

      「薛大人,我有一求,可否不要将今日我问你的事情告诉方大人。」到底是出嫁的女儿,连目光都避着自己几分,手握绢帕,竟是有些颤抖,薛远甫心生不忍,却依旧无可奈何,只得答道:「弟妹放心,我定不会多言。」关雨霂行礼相谢。

      二人一别,关雨霂信步回了里屋,步子稳上几分,没了方才的弱不胜风之态。关筱秋已在房中,见夫人归来闷声闷气,无好颜色,也不敢多问。关雨霂拿起了高几上的茶,眼中不知看向何方,无力地轻呷茶一口,放回,口中道一字:「难。」

      ***

      薛远甫离了方府,回到医馆,开门一看,方致远正倒往杯子里倒着他的药酒,怡然自得,俨然东家之相,薛远甫不禁叹气道:「你怎么进来了?有家不回又来偷我酒喝?」方致远付之一笑,不曾有愧:「哪来偷这一说,我是光明正大进来的,福弟儿见我是这里常客,自当放我进来。再说了,我们相识一场,你连点酒都不与我,岂不显小气?还有,我哪里是有家不回,我不正从翰林院那回来见见你,顺道问问我夫人的病吗?」

      薛远甫想起方才那场面,女儿家弱弱气气,端着无事,言语却透着委屈,早是心有不忍。如今听了方致远这话,难免为姑娘家叫冤,摇头敲点道:「你还说是你夫人,你说说这几日你是有几日在家的?」

      方致远听了皱眉,问道:「诶?她同你讲的?」

      薛远甫心中暗骂自己一句,不想一时意气,差点把别人姑娘给端了出去,一时辩道:「她不同我讲我不会问?」

      方致远心想你才见她头一回,我们十多年的好交情,怎么姑娘家见你一面就被收买了?心生一口气,说:「那又如何?反正她也知道这个夫妻是假的。」

      薛远甫看她并无悔改之意,说道:「夫妻假不假一回事,做给下人看又是一回事。大婚才几天,丈夫就几天不在家里,别人到底是一姑娘,传出去像话吗?」

      方致远平日里专注书文同朝中事,不大晓得宅院里的七七八八,便不曾想到这分。薛远甫这么一说,她听了也觉得有理,怪自己只贪图一时洒脱,却没考虑到她的处境。她晓得了道理,却又在旧相识面前扯不下面子,遂连声应道:「好好好,我知道了,过几日我都待在家里可好?我也不是怕尴尬嘛,遂是躲着她一些,照你这么说还躲不得咯?」边说边清了清一旁的药盒,空出几尺,再端起杯子一跳,坐了上去。

      「你看看你,有椅子你不坐,偏要坐个偏案上。到底是皇上许了个正正经经的姑娘给你,你也当好好学学。」方致远并无理会:「以前我也随处坐,你断不会指责我,今日是怎么了,我是哪里恼了你不成?且休提这些有的没的,你倒是同我讲讲,我该怎么同她处着?」薛远甫也瞅着这事难办,叹了口气,说:「这你是躲也不成,处也不成,你自己挑的事,自己好生掂量着吧,我已同她讲让她每天戌时就睡,你只要晚些睡,亦不会太尴尬。」方致远听着不妥,说:「这哪是我挑的事?这可是皇上给我挑的事,怎又怪到我头上来了?要怎么个装法,您再给点高见?」薛远甫答:「外人面前自不必说,平日多处处,说说诗词歌赋也好,只要看着别太疏远就行。至于其他的,你至少跟别人姑娘把信期要着,挑些日子夜里传热水。」方致远听了脸一红,说:「你倒是很懂。」薛远甫摆了摆手,道:「都说了这假夫妻比真夫妻还麻烦。」方致远喝了口酒,笑着打趣道:「我若真是个男儿身我自可同她做真夫妻,如今这事我又不可能告诉她,如何真得了?」薛远甫知她在玩笑,怕她疏忽,提醒道:「姑娘瞅着机灵,你可别让她看出来了。」

      方致远轻车熟路,点了点头说:「我自会小心。对了,方才问你呢,她如何?」薛远甫答道:「姑娘肯定是极好的姑娘,生得也稳重,模样也端庄,没什么不好的。」方致远嗤之一笑,说:「我是问你她身子如何,哪问你她人如何了?你怎么,是看上别人姑娘了吗?我跟说你说别人可有心上人了。」薛远甫回得极快:「谁看上别人的姑娘了,朋友妻还能看上不成?她有心上人,那可是她不愿嫁与你的原因?」方致远也答得极快:「自然,你看这事多好,过几年我休了她,她嫁她的郎君,我当我的官,两不误。」

      「唉,你当是妥当处理这件事,别误了别人姑娘。」

      「自然,她今年十七,过两年也不过十九,尚可婚嫁。」

      薛远甫不经问道:「那你呢,可有何打算?你用的是你哥的年纪,如今若是真算来,你也该满二十了吧?」

      方致远不屑一顾:「我能有何打算?」

      「你打算这么过一辈子?」

      「心愿未了,如此一辈子又何妨,反正我是男人当惯了。」

      薛远甫道:「别人年二十都可作人母了。」方致远称:「别人是别人,我方致远是我方致远。」薛远甫见她无悔,不禁叹气道:「你模样着实生得像你大哥,我都快忘了你本名了。」方致远一笑,说:「忘了罢,无甚不妥。」说罢又跳下案去,伸手去拿酒,薛远甫打了她的手,说:「再喝,回家一口酒气。」「我睡外厅,她睡里间熏不着,无大碍。」说罢,又去拿,薛远甫拿她没辙,没再理会。

      二人一番闲聊,喝也喝够了,闹也闹够了,天逐黑,方致远起身走人。早已道别,忽听闻薛远甫叫她,方致远回头问何事。薛远甫道:「有句话我不知当讲不当讲。」

      方致远撇嘴袖一挥,道:「你我二人之间何必啰啰嗦嗦,当讲当讲。」

      「我觉她在查你。」

      「无妨。」

      ***

      路上,方致远在城中走了几圈,顺道散了散酒气,回到府里,见关雨霂已准备歇了,便轻轻问上一句:「睡了?」

      关雨霂答:「嗯,薛大夫今日来了,说要我早些歇着。」

      「也好。」方致远正准备坐下,听声音觉得她是下了床,遂背对着里间,并未看她,问道:「有何事?」

      「我有一事不知当问不当问。」

      方致远烦了,想今日的人怎么都如此啰啰嗦嗦,回道:「你问吧。」

      「我不愿嫁与方大人,是因为我心中已有他人,那方大人又是为何不愿娶我呢?」

      方致远愣了一下,没想到她会这么问,想来一个姑娘家纵使是被硬塞过来,心中百般不想嫁,可如若夫君不愿娶,怕也是吃了黄连咽不下气。方致远因想到原来姑娘们的心思竟都是这般绕着弯的,真是有意思。可她也不知该如何作答,我为什么不愿娶你,还不是因为我也是个姑娘家?思来想去,还不如借关雨霂的原话,乃答道:「当初皇上不也是随意给你找了个丈夫吗?你是何感想我便是何感想。况且我想专心朝政,无意娶妻消磨志气,这一月来虽是不上朝,但仍有好些公务要处理,前些天总不在家,若是起了什么闲言碎语委屈你了,我是对不住。」顺道寻了个由头道了个歉,方致远顿时觉得自己聪慧得不行。

      「我不曾听到些什么闲言碎语,大人无需挂心。」

      「嗯,你也早些睡吧。」刚说完,突然又想起一件事,忙说道:「等等。」

      「大人可还有事?」

      「你信期是什么时候?」

      「大人……」

      方致远听她吞吞吐吐,忙补道:「以后夜里我想传几次热水,遂是问你一下。」

      「这月初六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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