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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一章 少年不识愁滋味(上) ...

  •   天佑六年春
      “和风扶绿枝,涟漪摇碧影。镜中湖光色,返照暖复明。”我将四行小字题在刚作好的春画图中,还没搁下笔,我的贴身小丫鬟环佩便拍手叫好起来:“小姐这画真好,看这柳条好似被春风吹动了,而这湖中又仿佛泛起涟漪,小姐快要赶上神笔马良了呢。”
      我打趣道:“瞧,这小蹄子的嘴可真甜,绿枝姑姑可是给你吃了蜜了?”环佩却不羞怯:“可不是嘛,小姐,你可还把绿枝姑姑也写到诗中去了呢,什么时候也轮到环佩呀”我一仰头,坏笑的看向她:“看你这表现,本小姐倒是可以考虑考虑的!”小丫鬟充满期望的大眼睛忽闪忽闪的看向我,逗的我直乐呵。
      正说道绿枝姑姑,她就快步走了来,近身前,笑呵呵道:“小姐,可看是谁来了?”只见迎面缓步闪来一道影,阳春三月的暖风将他头上青色发带吹向耳侧摇曳,暖阳将他乌黑的高高束起的发绾照的夺目刺眼,一对剑眉挺拔坚毅,眉下双眼清澈如泉,倒映出园中的花红柳绿。他忽而嘴角上扬,露出整齐洁白的牙齿,轻唤一声:“我的小伊人。”随即他张开双臂,我急步迎上去,被他高高抱起,在开满桃花的园子中旋转飞舞。我看到被风吹落的桃花花瓣铺成粉毯,我看到岸边柳枝轻歌曼舞,我看到湖中鱼儿嬉戏时将影儿打碎,我看到所有美好的事物,但我更期望看到的是这座深宅以外的风景。
      他是我的小舅舅栗修云,与我母亲为双生子,是我母亲的嫡亲二哥,因我自幼丧母,小舅娘也一直无所出,所以小舅舅待我极好,每年暖春时节便过来接我去他在山中的别苑裳春游乐,见识外面的风土人情,自是比府中的生活更有乐趣。
      我年方十岁,是宋府的千金,讳伊人。我的外祖父栗仲,是当朝大学士,谈吐儒雅,慈眉善目,比起那严肃的祖父来温柔许多。我的祖父宋正义,曾是我外祖父的属下,由外祖父提携,现今乃吏部尚书。宋府共有四院,祖父住东院,大伯一家住南院,父亲乃住西院,北院是阴冷肃静的宗族祠堂。
      父亲宋青峰是祖父的二儿子,母亲是外祖父幺女栗宛柔。父亲与母亲两小无猜,青梅竹马,婚后更是恩爱有佳,可是母亲生我时却难产过世了,听绿枝姑姑说父亲此后便郁郁寡欢。每年母亲忌日,父亲总会在母亲的坟旁坐上一整天,不吃不喝,神情哀伤。懂事后我总觉得是我害死了母亲,害得父亲如此痛苦,以至于六岁那年自责到发起了高热。从那之后,父亲便更疼惜我,说我是个傻妮子,他更意识到这种痛苦带给我的伤害,自此便不再悲痛,而是将这种悲痛化为他事业的力量。
      我到底年幼,在父亲的关爱中,我渐渐又乐观起来,加之舅舅的宠溺,惹得祖父总说我是个疯丫头,没个大家闺秀的样儿,比宣弟弟还要淘气。
      宣弟弟是我继母刘氏的大儿子。刘氏是父亲好友刘永铭的妹妹,母亲过世一年后嫁入府中,先后为父亲生育过两个儿子。我的大弟弟宋承宣,小弟弟宋承允。宣弟弟小我两岁,而允弟弟却才是个吃奶的娃儿。
      “恩,这画倒是作的好,看来一年不见,你这丫头倒是进步不少啊。”舅舅顺势刮了刮的我鼻梁,提起笔在画上题上“画春”二字,算是给我的画作题名了。
      我撒娇道:“舅舅,你可来了,你要是再不来,伊人都要发霉了。”
      “呦,我看看你哪霉了?”舅舅装模做样地摸摸我的头,瞅瞅我的眼,最后抓了抓我的手道:“我知道了,手霉了。”说完仰天大笑。
      我生气道:“舅舅,你又取笑我,哼,不理你了。”
      “好了好了,跟你开玩笑的,莫要生气。”舅舅点了点我额头,露出灿然的笑容。
      我也只是逗逗他,哪还真的生气,便道:“舅舅,陪我下几局吧,手心儿痒痒。”说完兀自嘿嘿笑起来。
      舅舅棋艺精湛,有围棋“千面手”之称。三四岁时常见他摆弄,于是好奇多瞧了两眼,这一瞧便再也丢不开了,整日央求着他教我。也许对这棋极感兴趣吧,我学起来也极轻松,只是年岁小,许多计谋还参不透。
      这几年随着年龄的递增,棋艺也大增,时不时还下赢过小舅娘几局,那时甭提有多高兴,心里满满都是得意,舅舅在一旁便泼冷水道:“自满自负可是要吃苦头的,这下棋犹如做人,可知水满则溢的道理。你以为就你这三脚猫的功夫也能算胜,不过你舅娘让你罢了。”
      霎时,心里的温热逐渐冰凉,我本就好强,瞪着眼嘟着嘴不肯承认。
      小舅娘把我拉进他的怀抱,回瞪舅舅一眼,笑盈盈对我道:“别听你舅舅胡说,他激你呢,舅娘有一秘诀,只要你用心学,保你进步神速。”
      小舅娘所说秘诀原是一本兵书,只需将这兵法嫁接于棋中便可,一如敌我对战。只是这兵法是谋略,而谋略不是小花招,是大战略、大智慧,要想用的惟妙惟肖,不仅要有极深远的考虑,天分也是必须的。
      虽然难度极大,但我还是愿意去学。从此后,便熟读兵书,研习兵法。后知一招一式,一举一动无不牵连全局命运。而舅舅则布各式战局让我分析,直到我参透后,便与我对招,我悟性极高,常常一点即破,我的棋艺进步极快。这种运筹帷幄,众观全局的感觉带给我无限的自信、成功与满足感。
      渐渐地,我对身边的人事物的看法也改变了,我变的略有城府,想法也极多,考虑地也颇为周全,懂得何为顾全大局。而这些我并没有告诉任何人,我为我的这种改变感到害怕。我隐隐感觉到在我年少时它会夺走我许多快乐,于是我学会了隐藏,仍旧天真着,只是这种城府总会莫名的显现出来,而我让它在心底另一片土地上生根发芽。
      与舅舅连杀五局,他又使了新花招,于是他赢三输二,而我也并不气恼,我知道以我的资历还不能打败他,不过但凡败过的棋局,我便不会再败。
      舅舅在府上小住了几日,便要带我去听云山的别院。这一日早晨,正听舅舅说着外面的大好河山、奇闻趣事,绿枝枝姑姑已收拾好细软。向父亲拜别后,我们便驾车出了府,只绿枝姑姑同行。绿枝姑姑是我母亲的贴身丫鬟,自母亲去世后,是她一手将我带大,从未离开过我身侧,在心中我早已将她比作母亲了。
      行经白云寺,我兴致所向,便要进寺祈福,舅舅拗不过我,便也依了。
      绿枝姑姑扶我下车,正欲步上石阶,身侧驶来一宝马雕车,车顶上围了一圈金色络子做装饰,车帘是也是金色的缎面,车身两侧随行十来个锦衣婢女,车前竟有十来个侍卫开道,队伍前是个骑骏马的公子,正值舞象之年。那公子光洁白皙的脸庞,透着棱角分明的冷俊,乌黑深邃的眼眸孤傲清澈,墨黑的发丝高高绾起,一袭白衣,玄纹云袖,绣着雅致花纹的滚边与发上的羊脂玉簪交相辉映。
      一众人行至寺前,御者轻拉马缰,香车上铁皮包边的车轱辘缓缓停妥,车身右侧一婆子躬身上前:“小姐,白云寺到了。”一双白嫩纤长的玉手由丫鬟扶着,小厮端上一马凳子稳稳的放在车身侧,一众婢女扶着华服女子下了马车。正是舞勺之年的她身量自是不长,身穿云霏妆花缎织的海棠锦衣,下着珍珠白湖绉裙,腰间束一繁纹镶玉宽带,外罩软毛织锦披风,脚蹬撒花鎏金鞋。云髻峨峨,珠钗摇曳,肩若削成,腰如约素,眉如吊梢,肌若凝脂。一步倾国倾城,一笑迷倒众生。看的我眼晕晕的,竟似见了仙女。
      又见那公子,下了马直步走向刚下车的小姐,面带柔意,与那冷俊的脸庞甚是不相称,“妹妹可还累着了?”那小姐娇嗔道:“三哥莫不要将妹妹看的如此柔弱,我虽身子不好,坐上这一段路却也不至于累着。今儿个到白云寺祈福乃要事,可不要误了良辰才是。”
      话毕,公子携着小姐,踏着石阶,身后一众人跟随着进了寺。
      “小姐,小姐。”绿枝姑姑连唤数声方将看痴的我唤醒。
      “啊,舅舅,这一对人儿是谁家儿女,竟生得如此好看。”我眨巴着双星眸,舅舅撇一眼那行人,嘴角似有若无的上扬,分明是不屑的语气,“此二人乃丞相南宫烈三儿南宫珏、幺女南宫纯。此女亦是即将成为母仪天下的皇后,四月初将行大婚的。”
      “哇,原来上次父亲说起的未来皇后,竟是她。”我惊叹,也是,如此显赫的家世,如此绝色的容颜,堪当天下女子之表率。舅舅笑咪咪问我,“哦,我们家小伊人煞是羡慕,岂不是也想当皇后?”我撇了撇嘴,眼珠微转,“倒是羡慕,却不想进什么皇宫的。我要一辈子陪着舅舅,和舅舅行迹江湖,踏遍山河,岂不快哉!”舅舅牵起我的小手,一步一步踏上石阶,语重心长道:“伊人你毕竟是这宋府深宅之中的女子,是金枝玉叶,何谈行迹江湖,快别胡闹!再说你长大后终是要嫁人的,怎能一辈子待在舅舅身边。如若是我这些年带你出来游乐坏了你的心性,宛柔在九泉之下岂不是要怪罪于我?”
      “二公子快别这样说,小姐年纪尚幼,不懂事理,贪图玩乐是常事,等她大了,自会好的。”绿枝姑姑劝慰道。
      长大么?多有趣一词,我时常盼望着,又畏惧着,不过在舅舅身边无忧无虑的生活却是我一辈子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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