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过花季》凌泉

59、心相许（4）

　　六月的一天，于晓飞收到丁媛寄去的一封信。娟秀的字迹与他印象中爽朗俏皮的丁媛一点也对不上号。他展开信笺认真地看了起来:

　　于晓飞，你好！

　　我是丁香的妹妹丁媛。
　　收到信，你一定感到意外。没想到我会以这种方式与你联系吧？今天冒昧地写信给你，是因为我的姐姐丁香，我希望姐姐能幸福。
　　一次我和姐姐深夜谈心，她说，有天看完电影，因为雨大，你们站在屋檐下躲雨。她听着淅淅沥沥的雨声，看细雨被急风吹得四散飘零，突然百感交集。无端猜想这是宇宙的心音，在夜深人静时，泣诉——却又不能畅快淋漓。她竟心碎得落下泪来。
　　她当时问你：“是不是觉得我有点神经质，好好的就哭了？”
　　你说：“不，我懂你。”
　　这一句“我懂你”，让姐姐非常感动。
　　那一夜她对我轻叹：“茫茫人海，又有几个解我的人？”
　　我明白：她的心里已有你。
　　所以，我想同你谈谈。
　　姐姐善良开朗，从小远离父母，在爷爷奶奶家长大，刚读小学时还在姨娘家住过两年。爷爷奶奶毕竟和父母不同，姐姐住在姨娘家会有寄人篱下之感，所以她有时缺乏安全感，有些敏感，有些孤独。这些我都看在眼里，却也无能为力。一是因为我不会用言语表达自己，再是因为每次我劝姐姐，她总认为我在安慰她。很多时候，你的作用是别人不可替代的。所以，我希望你能多陪伴她——我是指心灵的陪伴。
　　因为我父母感情不是很好，姐姐对感情总有些质疑与保留。她担心受到伤害，担心幸福的感情不能长久。希望你能多理解、多包容她。
　　女人生来就希望被宠爱，被父母宠爱，被爱人宠爱。姐姐以前的生活幸福却也辛苦，希望今后你能好好地宠她，让她因你而幸福，因你而更加美丽。
　　姐姐是个情感专一的人。她迟迟不愿表态，并不说明她不喜欢你。如果你对姐姐是真心的——请原谅我的直率，那么就直截了当地告诉她：你爱她。她也一定会向你敞开心扉的。你们一定会彼此相伴，共同走完人生的路，你会很幸福。
　　祝愿你们幸福美满！也希望你能成为我的姐夫。

　　丁媛

　　于晓飞慢慢放下信纸，想着丁媛的话：“女人生来就希望被宠爱”，“希望你能成为我的姐夫”。
　　家里兄弟二人，唯一的女性是母亲。学生时代只知道闷头读书，对儿女情长一无所知。大学里，也只限于每晚的恳谈会，大家对女生们品头论足。他不懂得如何讨女孩的欢心。今天似乎被点拨得有点开窍了。女人如花似玉，是该百般呵护的。自己竟是疏忽了。
　　不论前方的路上是荆棘还是坎坷，他愿意守护她，与她携手共进。

　　渐渐的，于晓飞成了丁香家的常客，隔三差五地来担水浇菜，与老人聊家常。有时还被奶奶留下一起吃饭。丁香的家人都很喜欢谦和、勤快又孝顺的于晓飞。

　　七月的中午骄阳似火，丁香要骑几公里的路程去奶奶单位报销药费。丁香请了一小时假，没吃午饭就急匆匆地走了。她已经跑了三趟，希望这次能办妥。
　　性急的奶奶已经对单位抱怨了好几次。老人不知，单位的人在电话里对奶奶十分客气，对办事的丁香却是另一副面孔。正值午休时间，丁香陪着笑脸，好话说了一堆，楼上楼下跑了几次，才成功提交了奶奶的药费申请。
　　走出单位大门，丁香长舒了口气，接着去指定药店给爷爷买两种特殊的药。一切办妥，丁香在烈日下慢慢地蹬车回公司，她觉得胸闷气短，手脚湿冷，汗如雨下，渐渐地越来越难受。在公司附近的小路上，突然头晕目眩，她立即靠边、刹车，没等停稳，眼前一黑，她随车倒了下去。
　　地面很烫，丁香觉得汗水如蚂蚁般在背上爬着，心跳加速，呼吸也急促起来。过了几秒，她感到胳膊和腿很疼，却还是慢慢站起来，想把倒在一旁的自行车扶起来，头一低，又一阵眩晕袭来，她踉跄了一下，赶紧顺势蹲下。
　　“丁香！”
　　洪亮而熟悉的声音远远传来。急奔的脚步声在她身边停下，熟悉的气息传来，一双修长的手握住了她。
　　于晓飞满是心痛地看着她问道：“被人撞了？”
　　“没有，摔了一跤。”她的精神无端地舒缓了许多。
　　她被搀扶着，坐在一片树阴下，看见他刚买的盒饭与两本新书散落在路边。
　　于晓飞一边扶起丁香的自行车一边说：“去医院吧。”
　　“不用，歇歇就好了。”
　　“怎么这么烫，发烧了吧。”
　　“估计中暑了。”
　　“能走吗？到有空调的地方去。”
　　“我包里有仁丹，吃点就没事了。”
　　“中暑能吃冷饮吗？我去买。”
　　“不用，空腹吃冷饮，更糟糕。”
　　“你还没吃饭？多大人了，一点不会照顾自己。”
　　于晓飞紧蹙双眉，扶丁香坐在自行车后座上，送她回公司。
　　丁香吃了仁丹，擦干汗，渐渐缓过劲来。于晓飞买来粥，坐在一旁看着丁香吃完。
　　“别真把自己当成医生，身体不舒服还是要去医院。以后有什么事情告诉我，不要一个人扛着。那么条偏僻小路，人倒在路边，没被抢劫也要晒虚脱了。”
　　于晓飞一边给她碰伤的地方小心地涂着红药水，一边低声说道。
　　湿药棉轻轻地搌在伤口处，一点点刺痛伴着微凉的气息渗进皮肤。有种感觉缓缓地，如清流浸没心房，甘甜清凉。丁香双眉舒展，眼中清波微漾，唇间不由地荡开微笑。
　　“傻丫头，都这样了还笑。”
　　于晓飞眼底尽是疼惜，伸手将她搂在怀里，长叹一声。
　　丁香闭着眼睛伏在他的肩头，不言不语，一动不动像只慵懒的小猫。静静地感受对方宽大的怀抱，平稳的心跳，温热的呼吸。似乎她所有的不适都如浮尘落入大地。她的嘴角高高翘起，笑意更浓。

　　幸福安稳的日子过得很快，转眼已是仲秋时节。
　　一天下班后，于晓飞与丁香漫步在环湖公园。
　　几株繁茂的桂花树立于小径边，暗香浮动。四周静谧，踏着碎石小路，似乎能听到细密的朵朵桂花悄然绽放，微凉的风在树间穿梭，送来阵阵香甜味，气息醉人。
　　不觉中，两人来到湖中的小亭里，相依而坐。暮色四合，月痕如钩。角亭上的风铃微动，发出悦耳的声音。
　　“丁香。”
　　“嗯。”
　　“我虽然没钱，穷了点，但我会对你好的。”
　　于晓飞胳膊稍稍用力紧揽着丁香，另一只手握着她。丁香把头枕在他的颈窝，安稳舒服。她闭上眼睛甜甜地笑。
　　“我想给你一个家。”于晓飞凝视着她。
　　丁香的心猛地收紧在一起，转眸相视，一眨不眨地看着他。他的脸在夜色中依稀可见，温柔而坚毅。
　　“我爱你，嫁给我好吗？”
　　简单的话，却让丁香鼻尖一酸，脑海里许多画面电光火石般的一一闪现。
　　“家”，一个从小就令她向往的地方。
　　童年时，爷爷奶奶住的地方就是她快乐的家。上学后，她以为与同学一样，和父母、妹妹共同生活才是“家”，而那时家人却远在异地。当一家四口团圆，又买了房子时，她以为自己有了温暖的家，可好景不长，家破碎了。如今，眼前的男人，许诺要给她一个家。她怔怔出神，不知道这是一个怎样的家。一个遮风避雨的住处，还是可以安心的家？一个俩人相伴相依的家？
　　十五岁时，她与父母团圆，可她还没享受到家庭的和睦温馨，父母离异，“家”分东离西。爷爷奶奶对她宠爱有加，她享受着亲情的温暖，却遗憾没有完全属于自己的一处空间。
　　她第一次付出感情，不幸遇上薄情的石松，和自我束缚而执拗的自己，懵懂的感情夭折。
　　她被骆文捷的才华吸引，终究缘分未到。她钟情于晓飞，他如兄长般呵护、包容、照顾她。她幸福得有些不真实。她担心老天会再一次把她的幸福毫不留情地夺走，让她一贫如洗。
　　今天一切都像做梦，她怕像以前一样，很快就醒了。
　　寂静如梦。好像有一层看不见的气流在两人之间来回波动，轻撞着丁香，令她幸福喜悦、心潮澎湃。于晓飞紧张得屏住呼吸，等待对方的答复。
　　“我的家，要你对我一心一意，一辈子。”
　　“嗯。”
　　“一张属于我的书桌，一盏灯，一个书架，一间实用的厨房。”
　　“只这些？”
　　“执子之手，与子偕老的一辈子。相濡以沫，不离不弃的一辈子。你能给我吗？”
　　母亲曾说过：“结婚是挑最适合你的，不是挑最富有的。”
　　懂你、敬你，比财富更重要。
　　愿得一人心，白首不相离。
　　别无所求。
　　“我能给。”
　　昏暗中，丁香依然看到对方的眸底明亮，好似内心的火焰燃起。她的心被轻轻灼了一下，燃起一抹霞红染在双颊。几缕秀发自肩散落，淡淡光影笼在她白皙的脸上，平添了几分娇羞清魅的美丽。
　　于晓飞臂弯一紧，俯身将她吻住。他的唇软软的，若即若离。渐渐地，水润的唇牢牢地覆在她的唇上。丁香回应他，彼此柔软缠绵，温热的呼吸纠缠在一起，只觉得天地轻转，心波微荡。
　　风吹云散，一眉月影映入湖中。天空墨蓝，湖水深幽，若有若无的淡香飘来。
　　于晓飞把她拥在怀里，手轻抚着她柔软如瀑的长发，心似乎被三千青丝浸润得化做秋水。
　　“丁香，老天如此眷顾，竟让我遇见了你。”
　　丁香靠在他结实的胸膛上，双臂环抱着他，能听到他清晰而稳健的心跳。
　　“丁香，你知道吗？你对我是一个谜。在众人面前开朗大方，在没有人的时候却常常暗自神伤。你管理家里柴米油盐，游刃有余，却照顾不好自己……以后，不管什么时候，你有心事都可以告诉我，不要藏在心里。有我在，你不必强迫自己坚强。我想帮你分担烦恼忧愁，和你一起照顾好爷爷奶奶，与你共同承担所有的责任。在我面前，你只是你，做个开心、无忧的小女人，好吗？”
　　丁香闭上眼睛，紧紧抱着他，感动、酸涩、甜蜜，好似百味入口，泪水微湿了眼眶，她压下各种滋味，唯留甘甜于心，应出简单的一字：“好。”
　　于晓飞双臂一紧，开心地抱着她旋转起来。丁香双脚离地，长发飘飞，只觉得树影亭柱飞移。
　　丁香扬声说：“头被转晕了，快放我下来。”
　　于晓飞听话地停下来，紧搂着她，深情凝望，眼里全是笑意。
　　阵阵桂香飘荡，丁香沉醉其中。
　　“娶我这样的人你不怕被烦死？”
　　丁香低语。她庆幸自己赤红的双颊隐匿在夜色中。
　　“被你烦是幸福的。”
　　丁香抿着嘴笑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