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过花季》凌泉

2、重逢（2）

　　石松站在市中心的大厦下面，仰脸看向楼顶。阳光依然强烈，蓝天下，十多层的现代建筑如一个巨人高高地立着，蓝色的玻璃反射着刺目的光，令人不能正视。他却倔强地看着，目光停在九楼的一扇蓝色窗户上，那里，也许就是丁香办公的地方。
　　“再给我一点时间，待我事业有成的时候，我会再来找你。相信你会接纳我，丁香。”
　　他耳语般地说着，步伐坚定地汇入人流中。即使三年前，丁香对自己的表白卡视而不见，也依然动摇不了他追求她的心。至少，她知道他初心未改。
　　石松走在街头，脑海里一直交替闪现着丁香今日与昔日的身影，不觉中已经到家。
　　去年厂里改善了住房，他们家搬进单元楼里，有了独立的卫生间。石松坐在客厅半旧的三人沙发上。母亲缝制的沙发套干净平整。不大的厅被父母自然隔断出用餐与学习的两个区域。沙发前的空处，吃饭时支起折叠的餐桌，就是临时餐厅。
　　靠墙的一边放着一张书桌，墙上钉着的厚板是敞开的书架。书桌的侧边，依墙打着一排书柜。这里是石松和妹妹看书学习的地方。
　　石松走到桌边，打开书柜，拿出丝带系着的一卷画纸，第一张素描映入眼帘。绘画的人在画这幅画时，技巧还有些生涩，却能清晰地看出所画人物的神态。
　　那是位少女大半张脸的侧影，高高束起的马尾辫。瓜子脸上带着俏皮的笑，大酒窝深深印在两颊。石松看着画中人，想起七年前的开学之日。

　　高一第一天上学，石松因为家住得远，早早到了学校，在高一（4）班最后一排坐下。教室窗明几净，双管日光灯一排排如仪仗队般整齐的列在教室上方，绿色的钢门钢窗，墨黑的玻璃黑板，簇新的课桌椅。教学的硬件设施果然比厂区的中学好很多。
　　厂区的孩子们，从托儿所到技校都可以在厂里解决。小孩子从厂里捡旧砂轮、铁块、钢筋，自己可以磨出小匕首。如果有大点的孩子指导帮忙，能打造得像模像样。“天老大，我老二。”孩子们打架是家常，路上乱追女孩子。石松中考比九中的录取线高出4分，能考进重点中学，家人引以为傲，他那帮兄弟也都十分羡慕，更加崇拜他。
　　教室里的新生寥寥无几，两个女生正在聊天，时而传来清脆的声音。他不觉多看了两眼。面朝自己的女生，靠在课桌边，齐耳短发，鹅蛋脸，大眼睛，嗓音洪亮略有点沙哑，说起话来，双手不停地比划。后来得知她叫黄楚涵，他们的父辈曾是校友。另一位女生背朝他而坐，身穿白底蓝花衬衣，笑声如铃，乌黑的马尾辫随着笑声一起跳动。
　　后来，当他交班费时，发现临时班长正是那位蓝花衬衣少女，她的名字叫丁香。她抬头一笑，眼波灵动，俏皮传神。石松愣了一瞬，望着她清澈的眼睛，仿佛坠入了微波荡漾的湖底。他脑海中闪现出一朵幽静的丁香花，心微微一震，随之记住了这位人如其名的班长。

　　开学两周，学校里各类兴趣小组相继成立。丁香被语文老师选入朗诵小组，老师要求小组成员每周两次到学校附近的莲湖公园傍水练声。丁香喜欢清晨公园的静谧，喜欢湖边清新空气里混合着淡淡的青草味。练完声，同学们散去，她索性留下朗读、背诵英语。
　　这一天，薄雾浮动，丁香独自来到湖边，坐在石凳上开始读书。雾渐渐散去，垂柳依岸，阳光泻落在湖面上，波光闪闪。丁香抬起头，满目碧叶连天，一池湖水竟被占去一半。她站在静静的湖边，清风中绿波起伏，几株粉荷含苞待放。湿润的风中送来浅浅荷香，清香飘溢。丁香未见一人，独享这一池的晨景。她不觉朗声唱起“采菱角”的歌，并手舞足蹈地舞动起来。
　　林间小路上，石松正在公园晨练，头发一根一根地竖着，好似坚硬的刺从头顶上冒出来。他见满湖的轻雾渐散，池中青翠一片，不禁跑向湖边。
　　歌声随风时断时续，他循声而去。穿过矮树丛，身穿浅粉色连衣裙的少女随意舞动双臂，轻展腰肢，舞姿柔美。阳光下，她乌黑的头发格外油亮，白藕似的胳膊，舞动起来柔若无骨。他不由自主地被她吸引，愣在原地，随着她的举手投足，他的心莫名地柔软起来。
　　当时的他并不知道，那个少女光亮美丽的身影从此住进了他的心里。
　　后来得知，丁香花代表爱情。那紫色的小花，淡淡的忧郁，素雅清秀，已经印在他心里整整七年。花开是聚，花落是散。人世的悲欢离合，如丁香花一般开落。
　　如今回想起来，他真正理解了何谓“一见钟情”，放不开也逃不脱。

　　金秋十月，学生会组织了一次高一足球联赛。有体育特长的同学踊跃参加，一显身手。高一六个班，打单循环。
　　高一（4）班已经踢了四场，一路过关斩将，成绩很令人振奋。这天，将与高一（1）班同学一决高下。这是积分最高的两个队伍之间的比赛，等于是决赛。
　　高一（4）班的“四大金刚”今天集体出战。有速度见长的白林，有小巧灵活的陈建，有身手矫捷的袁伊，有人高马大的彭雪峰。前两位打前锋，袁伊踢中场，彭雪峰做后卫。
　　开场后，身高一米七、上身拥有标准倒三角体型的白林，十分活跃。奔跑中，他骨感的脸更觉英气逼人。第八分钟，白林积极的抢断创造出机会，带球快速突破，对方后卫争抢未果，白林迅速斜传给高速冲上来的后卫彭雪峰，接到队友传球，彭雪峰左脚一勾稳稳控制着球，迈开长腿连奔两步一个漂亮的假动作，骗过守门员，即刻抽射攻门。1：0球进了！
　　1班并不气馁，一个左路突破传中，队友接球杀入4班禁区。陈建以迅雷之速禁区断球，却有片刻犹豫，当他回身看队友时，对方截球横扫，球擦着门框进了，比分追平。
　　进球哨声刚响过，4班后卫回传，两中卫队员互相让球。对方见缝插针，截球杀入禁区，面对出击门将，从容不迫，小角度射入空门。比分1：2。
　　袁伊迅速组织反击，一脚怒射却重重击中门柱弹出。他右臂一挥，重重一声叹息，懊恼不已。
　　在1班拉拉队的欢呼声中，4班队员有些急躁，先前部署的战术早已忘到九霄云外，4 3 3的队形早已渐渐变形、混乱。
　　第三十八分钟，大家体力下降，4班的防守开始松懈。对方前锋拍马杀到禁区铲射，1：3。
　　第四十分钟，1班队员在右路突进到禁区边缘，晃过防守队员彭雪峰后，右脚兜射远角，皮球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后飞入网窝。比分改写为1：4。
　　场下1班的同学欢声雷动，兴奋得手舞足蹈。4班同学却都沉默着，失望之情犹如冬季寒冷的空气，凝固在操场上空。
　　丁香心下着急，鼓动大伙儿一起喊“加油”，想鼓舞士气。同学们只是着急，没人响应号召。有人发牢骚：“这场球踢得太臭，真不如回去睡觉。”却没人挪动脚步。丁香一个人固执地扯着嗓门大声地喊着“加油！”
　　石松在一旁双臂相抱，安静地观战。听丁香单薄的声音很快消失在空气中，觉得她有些傻气，却对她的热情和坚持有所触动，不觉侧头看了她一眼。脸色红润的丁香，双手围成喇叭状，一遍遍地大声为大家鼓劲。他摇头微叹，重新将目光投到球场中。
　　守门员表情严肃，半猫着腰，双手在身前轻微的来回摆动，看起来有点急躁不安。石松正为他担心，皮球直飞大门上方，守门员腾空跃起双手捧球。石松的喝彩还没出口，却见守门员双脚落地的刹那刚接的球脱手而出。场外同学都倒吸了一口凉气。幸好彭雪峰飞身解围，将球开到安全距离。好悬！
　　比赛进入伤停补时阶段，眼看着上半场就要结束了，白林突入禁区中路打门，被对方门将扑出。4班队员进球心切，队员几乎全员压在禁区外围，场面有些混乱。
　　4班观球的同学比前两场多了许多，个个急得又是皱眉又是跺脚。叹息声不断。候补队员控制不住情绪，对着场上队员大喊大嚷，急不可耐地想上场。候补队员石松也开始活动身体，整装待发。
　　“嘘——”的一声长哨，上半场以1：4告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