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际机甲传奇》楚寒衣青

8、虚拟网和机甲（下）

　　加维保持面对身份仪的姿势呆了好长一段时间，才在亚克的推动下清醒过来。
　　一旦清醒，他也不管亚克，匆匆丢了一句我先下线，就直接断开虚拟网回到现实。
　　“大哥，大哥！”联邦首都星，利比利特郊外一栋普通的三层白色小楼里，金发蓝眼的年轻人大叫着冲上楼顶，“我碰到Fall，我找他确认过了！你是怎么知道的！？——”
　　“怎么知道？不是说了嘛，那些地图名字就说明一切了……”伴随着这一声慢吞吞的回答，穿着白衬衫，带草帽的瘦削男人丢下花铲，转回头去拿洒水器。
　　“别管那些花了！这种完全可以丢给机器人和智能系统的事情只有你做得有来有去了！还特地跑去古董店买花铲和漏——晒水器？（“是洒水器。”加洛斯提醒）这不是重点！”加维抓狂地夺过自己哥哥手中的东西，“你没听到我在说什么吗？那么多人被Fall整整耍了两年——”
　　和加维有着相同容貌的男人一皱眉，拿下草帽，露出满头白发：“Fall耍你们什么了？他是说了什么，还是利用你们做了什么？”
　　加维一呆，片刻后明白过来，不好意思地说：“我这不是惊呆了……但我不明白Fall的意思，”他将两人的对话大概地跟对方说了，“Fall又说喜欢机甲，又说机甲对他没有意义，还说他自己已经一败涂地，跟你一样什么的？”他皱起眉头，“他到底想要表达什么？机甲的话，他已经站在高峰了吧，按大哥你之前说的，就算他直接去进化区，也是排的上号的。”
　　一头及肩白发的加洛斯脸颊微一抽搐，但到底沉默着，只转身向楼下走去，一边对加维说： “你知道我在机甲上有点天分，是吧？”
　　“当然，大哥是最棒的！”加维跟上去毫不犹豫地接口，又对房间命令，“送两杯椰罗果汁上来。”
　　“请稍等片刻。”控制整栋房子的光脑用甜美的女音回答。

　　回到二楼自己那间向阳的房间，加洛斯因为那句‘最棒’而露出略带颓唐的微笑：“是啊，不客气的说，一年前在进化区的机甲师里，‘魔术师加洛斯’这个名字还叫得出来……所以我接触到了一些事情。”他说，“你知道终点吧。”
　　“传说在进化区之上的一个地方？”加维有点犹豫地问，“虽然有这个传说，但一直没有人真正站出来确认过，号称是虚拟网中机甲区最神秘的谣言之一……”
　　“加维，这个传说不是谣言啊。”加洛斯冷笑，“至于一直没有人能进去……那不是理所当然的吗？那个终点里的人，不是最爱机甲的，也不是机甲开得最好的，更不是机甲战术研究得最透彻的。”
　　“他们只是能开机甲而已。”他轻轻说。
　　“能开机甲？”加维脸色有点怪异，“大家都能……呃？”他突然想到一件事。
　　“想明白了？”加洛斯坐到沙发上，舒了一口气，“不是在虚拟网中的全民游戏，是现实中的。”他侧头看向窗外，阳光透过树叶照在他脸上，斑驳的光影让那双清澈蔚蓝的眼睛变得深邃幽远，“是现实中的，是单兵最高战斗力的代表，是整个联邦中十万人里才出一个的精英……加维，联邦人进入虚拟网的年龄要求是15，而身体素质的检查却是在12岁。”
　　“12岁时候的一次全面检查，已经能够确定到底有没有资格驾驶机甲。拥有资格的人会被联邦强制征召，也会进入虚拟网的机甲区训练学习，但他们去的不是普通区和进化区，而是终点。他们从开始就直接站在终点。”加洛斯淡淡说，“这一群人是现实中的真正机甲员，从开始就没有出现在终点之外的地方，而那些12岁时测验不过关，长大了却又符合标准的能架势机甲的人……凤毛麟角，几乎根本不可能。就算偶尔有那么一两个达到参加测试的标准，那些选拔的人也会婉转地拒绝，因为……”
　　加洛斯指指自己的头上白发，又掀起左腿裤脚，露出自膝盖以下新接合的人造腿：“太过危险。”
　　加维吃惊极了，他几乎叫出来：“你不是说你是在旅游——”

　　这时候机器人女仆将饮料送了进来。加维不耐烦地挥挥手，完全没心情理会这个植皮机器人。
　　加洛斯倒是伸手拿起饮料，递了一份给加维之后有点无赖地一摊手：“我是在旅游途中啊，只是旅游到了机甲基地罢了。”然后他笑笑，“好了，加维，在测试之前我就知道可能的危险了，是我坚持要测试的。”他看着自己弟弟愤怒得扭曲的脸孔，不由低声说，“够了，小声点，别让爸妈听见了。”
　　加维一下收起声音，只是没法管住脸上的愤怒。片刻后，他说：“大哥，你的意思是Fall跟你一样？也是之后达到标准，但又最终没能真正成功的？”
　　“他的机甲战斗风格明显，之前又一直没有在虚拟网中出现……”加洛斯目光闪动，“他恐怕是从终点里被淘汰出来的。”
　　加维一惊。
　　加洛斯已经笑了：“不过不管是怎么样，都无所谓了。加维，目光看远一点，Fall没有骗你，更没有耍任何人，他只是和我一样……”他的声音低下去，“黄昏之秋，诸神大地，重剑围城，熔岩地狱，克尔菲特斯之墓。”
　　“那些成功者，他们是神的选民。而我们，加维，我和Fall，我们已经一败涂地了啊……”

　　房间里的空气变得像黏稠的胶水一样，让人呼吸困难。
　　又难受又恼火的加维烦躁地在屋子里转了两圈，突然叫起来：“等等！”
　　“嗯？”
　　“你说小时候没有通过测试，长大后就算符合机甲操作要求，成功的也凤毛麟角？”
　　“对。”
　　“他们这样跟你说过了，还让你签合同？”
　　“没错，怎么了？”
　　“这是不合法的！”咬牙，“明明知道会造成重大事故还让你签约，还真的照成重大事故了，这份合约根本就是无效的！”
　　“呃？”
　　“我们去告他们！”额角青筋跳动。
　　“呃……”
　　“告不倒也至少咬快肉下来！！”开始狞笑。
　　“好了好了，”加洛斯哭笑不得，“你就别瞎折腾了，你说的这些我还不知道？我是自愿的。”
　　“就算是自愿也不能——你脑波受损，以后都不能上虚拟网了——”
　　加洛斯不以为意：“不能上就不能上。又不是只有虚拟网一个娱乐，只是虚拟网最方便而已。而且这件事根本就是我找上他们的，为了让他们给我测试还搬出老爸的名字，不然你大哥可真没有这个面子，让他们知法犯法。”
　　加维震惊了：“你用老爸的名字？你不怕他知道后打死你？”
　　“我估计快了。”加洛斯苦笑，“但用都用了……好了，你知道是这样就好了，反正我是不可能去告他们，就是脑抽了要打自己的脸也没这个打法。”
　　加维语塞：“你甘心？”
　　“不甘心啊。”加洛斯苦涩地说，“不甘心又能怎么样？我尽全力了，虚拟网，现实，我开得比他们都好，都好……只是，开不了罢了。”
　　“……大哥。”加维叫了一声。
　　“嗯？”
　　“那东西真的这么有魅力？虚拟网里头还不够，非要去现实里？”
　　“这个啊，你不知道。”加洛斯笑道。
　　“在你嘴巴里我就没有知道的。”加维悻悻，又忍不住好奇，“在现实里开机甲是什么样的感觉？”
　　加洛斯想了想：“真实感。”
　　“真实？”
　　“是跟机甲融为一体一样，它看到的事物，就是你看到的事物；它拥有的力量，就是你拥有的力量……就像你已经拥有了一切的感觉。这是虚拟网无论如何也模拟不出来的东西。”
　　“……不后悔吗？”
　　“不后悔，”加洛斯微笑起来，“加维，我很高兴自己能有这样的去真正尝试的机会。”
　　“哪怕……终身也只有这一次。”

　　不算漫长的通话之后，萧秋呆在虚拟网，继续之前没有完成的组装。他就蹲在这具沉默的黑鸢面前，拿着工具，一下一下地旋着关节锁，动作标准到连手肘抬起的幅度都一样……严谨得看起来都不像是在认真修理了。

　　我很抱歉，我们弄错了，你并没有这样的天赋。
　　是的是的，我知道了，你们弄错了。
　　萧秋，你已经彻底失败了——
　　是的是的，不用你说。我失败了，我一败涂地。

　　已经修好了？这么快？
　　是啊要不要试机一下？根据机甲修理师守则……屁个守则！修理师驾驶机甲的测试有什么意义？只有机甲员守则！机甲驾驶员守则第一条，相信自己。第二条，服从命令。第三条，亲自调试……
　　只有机甲员才需要亲自试机啊……

　　大神，你喜欢机甲吗？
　　我喜欢啊。
　　“我喜欢啊……”
　　大神，那句话是什么意思？那句‘这些事情，没有任何意义。’
　　“确实没有任何意义啊……”他低声说，一直平静的目光里终于流露出些许艰涩，“我喜欢它，可它……”
　　……并不选择我。

　　白色的虚拟腕表突然开始震动。
　　萧秋一下从回忆中惊醒，没多想就接通了：“喂，你迟到都一小时——”
　　“您好，请问是Fall吗？”甜美的声音从通讯器里传来，“我是宇宙通讯公司视讯部的记者，我希望采访——”
　　萧秋直接掐断电话。短暂的安静，陌生的号码再一次跳跃在显示屏上。萧秋皱眉一会，屏蔽号码后又翻好友名单，发现李跃依旧没有上线，就直接拉出透明菜单，选择离开虚拟网。

　　刹那的晕眩失重后，三十平米的房间再一次出现在眼前。
　　这个生活了整整两年的房间还是跟他最初搬进来的时候一样：基色苍白，家具简单，就算已经足够狭小逼仄了，也还是存在挥之不去的清冷感——
　　萧秋突然抬手按住额头，失笑自语：“我这是怎么了？”还像三岁孩子一样干什么都需要人陪？
　　只是太安静了吧。其他没什么变化……其他没什么变化？
　　萧秋发现不对劲的地方了。他立刻扫视一眼屋内，不费多大功夫就发现自己丢在桌上的身份仪变了位置，而那个本该展现自己本职技能的X——

　　带着某种程度上的不妙感，萧秋走到工作桌上拿起身份仪。身份仪屏幕上显示着有一份新的文件。
　　不好的预感上升了一个台阶，他点开来，然后不出意外地发现这是一份离去告知加欠条。
　　至于欠条上的数字，萧秋看着自己身份仪余额表上闪瞎眼的136.9。
　　……
　　……
　　其实，真的……不太叫人意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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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上一章设了个小小的悬疑，所以有几个姑娘说不明白，加上这一章应该大家都懂了。两年前的萧秋没能成功驾驶机甲，出于激愤，他选择上虚拟网发泄，但是发泄过后，那些铺天盖地的赞誉对他而言更像是一种深切的嘲讽。
他早已失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