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死别姬GL》言梦叶

22、第七刻．发（下）

　　疼痛。
　　蔓延至四肢百骸。

　　剧烈的撞击，让她的意识产生瞬间的空白。
　　四面八方涌来的海水，灌进她的嘴里，堵住她的呼吸。
　　海水混合着血水，无形的手捉住她的脚，将她向下拉。
　　她不断踢腿挣扎，但那些双手却死死缠住她的身体不放。
　　“十字架得胜！”在包围住她的巨大气泡里，拼着最后一丝力气，她念出这段祈祷文，胸口的十字架瞬间散发出耀眼的光，照亮了漆黑的海水。由于这光过于明亮，以至于除她四周的海水外，其他地方变得更为黑暗。
　　数不清的尸骨躺在她脚底的软沙上，他们的身体被鱼虾蚕食着，他们的灵魂被海草束缚着。他们痛苦的呻丨吟声传进她的耳朵里。
　　……救救我……
　　……救救我们……
　　……我们不想死……
　　“愿圣灵指引你们的灵魂，在天堂里安息！”她握住十字架，掌心迸射的光芒袭向这些哀嚎着的亡灵。气泡消散，她闭上眼，任身体不断下沉。
　　这时，另一股力量，将她整个人往上提。
　　当新鲜的空气再度灌入肺中时，她猛地睁开眼，发现自己漂浮在海面上。而她的身后是平野先生，他正一手搂住她的腰，奋力向岸边游去。
　　“珊雪儿小姐，再坚持一会儿。”平野先生将她推上岸边。
　　额头流下的鲜血模糊了她的视线，她一瞬不瞬地凝视着同样受了伤的平野先生，脸上的表情忽明忽暗。
　　“为什么救我？”许久，她才冒出这么一句。
　　躺在沙滩上的平野真司微愣，才用和往常一样疏离的口气回道：“你是我的工作伙伴，不是吗。”
　　她仰头，发出长笑，笑声停止的时候，她的眼泪却跟着落下来。
　　“我讨厌人类，总是有这么冠冕堂皇的理由。”她恨恨地说，抓起一把沙子。
　　“珊雪儿小姐？”平野真司错愕地望着反应怪异的她。
　　“算我欠你的。”她别过脸，“我不喜欢欠人人情，有一天我会还的。”
　　“珊雪儿小姐……”此时的她，叫平野真司倍感陌生，明明和落水前是同一个人，但感觉却像是两个完全不同的人。
　　无暇顾及平野真司的困惑，她站起身，对着夜空张开双臂，三对黑亮的羽翼从她的背后伸长了出来。
　　“这是？！”平野真司一贯冷静的面容也难掩震惊。珊雪儿她竟是……
　　对着他，浅浅一笑，金绿色的眼眸闪烁着妖冶的光，那头金色的长发湿漉漉地贴服在她的背后，让此刻的她看起来神秘又危险。
　　“如你所见。”珊雪儿挥动翅膀，一手梳过自己的金发，贴近平野真司的耳边，轻轻地低喃，“我是恶魔。”
　　流着人类之血的恶魔——…

　　流动的异次元空间，永远没有白天和黑夜之分。
　　一成不变的光景，外面的世界像幻灯片一般，在善柔的眼前一一扫过。
　　处在飞鸟凉身体里的小系，走向她，为她端来了今天的晚餐。善柔目光复杂地看着小系的身体，这个身体曾经的灵魂或许就是阿风的。
　　而现在她必须要再去寻找阿风的灵魂，不知道他会再度转世投胎到哪个世界里。
　　“我不想吃。”她心情低落地放下刀叉，“樱呢，他人呢？”
　　“他没有来。”小系回道，“他是你的孩子吗？”
　　小系的问题，让她浑身一震。
　　“是，也不是。”善柔叹了一声，“但他的确是我用自己的血肉喂养的。”
　　“我也想让我曾经的爱人复活，我不想永远活在虚假的世界里，面对虚假的她。”小系握紧双拳，“如果你是世界的缔造者，你一定可以让一切重新来过，不是吗？”
　　“重新来过又能怎么样？”善柔冷冷地反问小系，“你已经是山神了，她只是人类，你们之间根本就不可能有结果。”
　　小系低吼道：“我以前是一个人！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人！我从来就没有想当什么山神，从来没有想过要被囚禁在那种虚幻的世界里！”
　　“是吗，做人还是做神，不都是你自己选择的吗？”善柔同情地望向神情癫狂的小系，“因为时间过去太久，所以你也遗忘了。你曾经做出过选择，今日所受的一切，不过是你成为神的代价。”
　　“……”因为时间过去太久，所以他遗忘了？
　　遗忘了曾经的选择？
　　选择成为神，而放弃他爱的她？
　　是他放弃了她。

　　“我从来就没有放弃过！”月读尊站在神社中央，双眸里带着狂乱的笑意，“姐姐，今天，今天你就可以回来了。回到我的身边！”
　　樱站在月读尊的身侧，歪着脑袋微笑道：“你的诚意我已经看到了，下面就举行仪式吧，相信我，没有人再会来打搅你。”
　　“迪庚斯。”月读尊转向沉默的迪庚斯，“把盛有那些女人的灵魂容器，放到法阵的中央。”神社中央的地上，月读尊已用自己的血，画出一个布满图腾的法阵。
　　依言，迪庚斯抬手，凭空出现的青色容器，渐次地围绕着法阵亮了起来。
　　“现在就差一个人了。”月读尊转过身，望向一脸苍白的林玲兰，“来吧！”
　　林玲兰没有移动脚步。
　　月读尊皱眉，随即又笑道：“还在等那个人么？”
　　“你答应过我的。”林玲兰直视着月读尊的妖瞳，“我要见她最后一面。”
　　“抱歉。”月读尊露出伤脑筋的表情，“只怕你的好朋友，来不了。先前我吩咐一些小鬼，在他们乘坐的汽车上动了手脚。现在她应该葬身在大海里了吧！”
　　“你！”林玲兰狠狠瞪向月读尊，“你怎么可以！”
　　“我为什么不可以？”月读尊阴冷的目光停在林玲兰愤怒的小脸上，“当初，如果不是被放逐的你，嫉恨我和姐姐，告诉她是我杀了保食神。她会因此内疚，放逐自我到另一个世界去吗？她是因你而亡！”
　　“根本就不是这样！”林玲兰大声反驳，“她不是因我而亡，是你偏执的爱，是你偏执的爱逼走了她！她是为了使你对她断情，才自愿去往另一个世界！”
　　“你撒谎！我早就知道你爱她，你因为得不到她，所以才嫉妒得到她的我！如果不是你告诉她保食神之死，她根本不会离我而去！”月读尊气极地扣住林玲兰纤细的脖颈，“我现在就可以杀了你！”
　　林玲兰冷冷一笑，呼吸困难地一字一句道：“这…一切…都是你…自己…造成的…你以为…你得…到了…她…可她…根本…就…不爱…你！”
　　“你说什么！”月读尊收紧了力道。
　　“我…说…她…根本…就不爱你！”
　　“你这个家伙！”
　　“月读尊，住手，如果杀了她，你姐姐就不能复活了。”迪庚斯出声提醒。
　　闻言，月读尊松开手，深吸了一口气，道：“好，我不能毁了这么合适的身体。”
　　“呵呵。”重新获得空气的林玲兰，双腿虚软地瘫坐到地上，娇喘着。
　　月读尊弯下腰，横抱起林玲兰，走向法阵的中央，脱去她身上的巫女服，咬破自己的手指，在她的额间点上一抹血红。
　　“仪式开始吧！”月读尊仰天说道。
　　话音刚落，神社的大门被人忽地从外面踹开。
　　“慢着！”终于赶上的珊雪儿，一步一步地走向法阵，“放开林玲兰！”
　　“珊雪儿！”望见珊雪儿，林玲兰的眼中透出惊喜。
　　珊雪儿调皮地朝林玲兰吐吐舌：“不好意思，来慢啦！”
　　然后神情一敛，珊雪儿望向被法阵困住的林玲兰，认真道：“这次换我来救你了，林玲兰。”
　　“真是让人感动的情谊。”月读尊嗤之以鼻，“林玲兰，没想到竟然会有人舍命来保护你。真令人感动，不是么？”
　　林玲兰斜睨向月读尊：“你永远无法了解这种感情，你以为你对她的是爱，那只是一厢情愿的占有！”
　　“闭嘴！”月读尊扇了林玲兰一巴掌，将她整个人打飞了出去。
　　“林玲兰！”珊雪儿飞奔上前，接住林玲兰的身子。
　　手背擦过嘴角的鲜血，林玲兰朝着珊雪儿淡弱一笑：“我没事，这点伤不要紧。”她伸手，抚摸过珊雪儿流着血的额头，眼神中流露出浓浓的担心。
　　珊雪儿按住林玲兰的手，轻轻摇了摇头：“这点伤，我也不要紧。”
　　“你可以不用来的。”林玲兰忍住眼眶中的泪，“我不想让你看到我这么软弱的样子。”
　　“你不需要再假装坚强，从现在起，由我来保护你。”珊雪儿捉住她的手，贴向自己的心口，“我们都活着，今后也要一起活下去。我不会让你离开，不会让任何人伤害你！”
　　林玲兰点点头，露出一丝微笑：“谢谢你，珊雪儿，谢谢……”
　　面向月读尊，珊雪儿将林玲兰护在身后：“不管你是神是妖是鬼，今天无论如何，我不会让你再碰林玲兰一根头发！”
　　“好大的口气！”月读尊冷哼道，转向站在身后的迪庚斯，“你以为你是谁？迪庚斯，去把她们都收拾了！”
　　“是。”迪庚斯走向摆设出云剑的神社祭台，紫眸幽暗，倒映着雪亮的剑身。
　　他举起这把据说连神都能杀死的出云剑，转过身，走向林玲兰和珊雪儿。当他挥下那把剑的时候，珊雪儿抱住林玲兰，突然张开的翅膀包围住她们。
　　“噗嗤”一声，剑身与血肉相交的声音，在空旷的神社里尤为刺耳。
　　迪庚斯一剑刺向月读尊的胸口，速度之快，让在场的每一个人都为之一愣。就连一直冷眼旁观的樱，都勾勒起一抹玩味的笑。
　　“为什么，迪庚斯……”月读尊难以置信地盯住穿过身体的剑尖，绝美的娇容开始慢慢地扭曲，“为什么你要背叛我！”
　　放开剑柄，迪庚斯表情冷漠地耸耸肩：“我们之间只有合作关系，谈不上有什么感情投入，何来背叛一说？现在我只是觉得和你一起下这盘棋，非常无趣。”
　　“无趣？”月读尊感觉到气力正在流失，不，他不会就这么输掉，他不会就这么输给他们！他望向一旁的樱，朝他伸出手，“救我，把他们都杀了！杀了！”
　　但，樱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为什么……”月读尊不相信，连他恳求的保护神，也无动于衷地站在一边。
　　樱淡淡地牵动嘴角：“迪庚斯说得对，和你一起玩这个游戏，十分无趣。月读尊，你好自为之，我先走了。”
　　情况急转，让林玲兰和珊雪儿都反应不及。
　　方才还处于优势的月读尊，却遭到了所有人的背弃。
　　“不，我不信！我不会输的！我还没有再见到她！我还没有……”陷入痴狂的月读尊不住地喃喃道。
　　林玲兰轻轻推开珊雪儿，踉跄地走向月读尊。
　　“你想嘲笑我吗！”月读尊恶狠狠地瞪着走到他身前的林玲兰，“就和你当初做的那样！你又赢了！她不会再见我了！她永远都不会原谅我了！”
　　“啪！”林玲兰还给了月读尊一巴掌。
　　“你打我！”月读尊捂住自己的脸，错愕地盯着林玲兰。
　　“这巴掌，我早就想给你了！”林玲兰揪住月读尊的衣襟，“你知道为什么静叶流要世世代代伺奉你吗？我们看护你，不仅仅是为了防止你的力量觉醒，我们更希望你能早日从孽障中醒悟过来！这是姐姐在离去时候，交给我以及后人的使命，你知道吗，哪怕她离开的最后一刻，都在担心着你。哪怕你们日月永隔，她的心时时刻刻都在牵挂你，而你呢？你除了强迫她接受你的爱，你又为她做过什么！你有什么资格提‘爱’这个字！！！”
　　为什么姐姐会爱上月读尊，她不想知道！
　　前世的事，再纠缠也枉然。但她无法容忍月读尊口口声声说爱，却在不停地伤害着已经离开的姐姐！
　　“我是素戋呜尊的转世，我是拥有他的记忆，但我不是他！我是林玲兰！”林玲兰松开手，背过身，不再去看月读尊，“请你离开吧，月读尊，回到属于你的世界去。人类的命运，不容你来干预！”
　　“哈哈哈哈哈哈哈！”月读尊忽然发出长笑，“我输了，我真的输了……”一头黑亮的长发，霎时间变得像雪一样银白，身为神祗的力量回来了。静叶流几千年来加诸在他身上的封印彻底消失了。他又恢复成了那个高高在上的月夜见尊。
　　日月永隔，他的姐姐，他唯一爱过的女人……
　　从胸口拔出出云剑，月读尊拖着蹒跚的步伐，走向神社外。
　　月光洒落在他的身上，血在他脚畔静静流淌，他不想再停下脚步。这个世界里没有她。而他即将要去的世界，只属于夜的世界里，也没有她。
　　哪里才有她，哪里才能重拾和她一起度过的时光？
　　银发飞扬，他恍恍惚惚地笑了。或许，他再也找不到回去的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