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的另一端》东东堂

51、第四十八回

　　新都以前是成都的城廓县，城市摊大饼一样地扩大后，如今已是异常发达的闹市区。没有老城那样严格的用地限制再加上城镇本就有几千年的底子，所以居民密集商业发达，各种新式建筑临立街头，霓虹灯招牌争相斗艳。
　　才刚下车，空气中就闻到了不一样的新气味，这里可比成都老城有活力多了。可是接下来，该去哪里调查呢？
　　因为也不完全是新城，在老镇上像那样热闹狭窄的商业街有多处。时间已入了夜，这些商业街都是差不多的模样。各式饮食店正是热闹，不少加桌从店内延伸到了街两旁，喝高了的人互相斗酒，嘈杂熙攘。一时也认不出下午经历那番的小巷具体是哪条街。
　　正当我无措的时候，感觉脚边一阵酥痒，像是什么毛毛在蹭我。我吓得躲了一步，才发现那是一只小狗。它脸上露出了委屈的神色像是在对我告状，我顺着他的视线看去，不远处一只橘猫正蹭在一个烧烤摊边，对人卖可爱乞食。正在吃饭喝酒的食客对它甚是喜爱，不断地把自己碗盘中的肉扔给它。
　　不过它可不一般，对食客扔来的挑肥拣瘦，要是骨头大点的肉块它都看不上。只是看不上归看不上，要是有别的流浪猫狗想要吃它剩下的，它必是先骂上几声，要是那狗还不躲开，它上去就给人家一巴掌，甚至暴揍一顿。原本在这一带乞食的几只野狗，这会儿都挂了彩躲在巷子的角落，委屈地朝我发着呜呜声。
　　我见了这景象忍不住走上去，他的肚子已经吃了不比怀胎六月小，手撑着头趴在地上像是吃饱的老汉一样打了个嗝。这只有人才做得出的动作一旦换成了一副橘猫的皮相倒让人觉得有些可爱，不少人看了后笑了起来。我忍不住用脚尖挑了挑他的肚子问：“喂！你在这儿干嘛呢。”
　　“你才干哈呢！没看见这旮沓是老子的地盘呐！呦！是拟！你咋在这儿捏？”
　　“都几点了还在这儿野？你不怕被张道长赶出道观吗？”
　　“嗨！您就崩说了！老子好歹也是个山大王，要不是没处去谁去你们那儿啊。每天都给老子吃点清汤寡水的，现在沦落到这儿来要问人讨饭吃。”
　　“喂！我问你！你在这儿有察觉什么异样没有？”
　　“异样？多得要命！”
　　“哦？”
　　“这里的野狗也忒多了！汪汪汪的叫个不停！男人比女人多这么多，好不容易见着个胸大的小姐姐，还吃得满手是油！摸我前也不知道擦擦手儿，哎呀妈呀，那叫一个恶心。”
　　“我问的可是这个？今天下午有人在此处布结界刺杀圣上，你可闻到什么异样？”
　　“妈呀！啥人啊？皇帝都敢杀？”

　　“这是你养的猫吗？”一个女孩子过来打断了我们的对话，摸着虎郎的脑袋说，“好可爱！”
　　“不是，是只野猫。”我对它说到，“你自今晚出了山门找位好姐姐过日子吧。”
　　他却满不在乎，还眯起了眼睛来说：“嘿嘿！得劲儿！诶～老虎肚子摸不得！你要是摸了……嘿嘿，还怪舒服的嘞！喂！大胆！敢摸本大王蛋蛋。”
　　那女子听不懂虎郎的话，却被它伸出的利爪挠了一道，赶紧收回了手！
　　“喂！你这孽畜！怎么能伤人呢！”
　　“没事！我没事！”见我动怒，那小姐姐连忙说到。还好，她手背上只是划出了一道红印，没有出血。她丝毫没有在意虎郎这一扒拉，脸上还是如此灿烂的笑容。
　　“姑娘今日家中有喜吗？”毕竟不是古代，现在街上虽也有穿汉服的，也不会无事穿这么喜气的。
　　“是，今天是我哥哥的订婚之日，就在前面的酒楼里。我是去那里参加婚礼的。”
　　“小姐，可别误了时辰，快走吧。”她一旁带着的大婶说到。
　　“也是。”小姐朝我点头道别，但就在我打算另找线索的时候，原本懒洋洋趴在地上的虎郎却站起了起来。
　　“你去哪儿？”
　　“嗨，那边正办着酒席捏！菜色肯定比这儿好啊，这不得去吃个热闹整俩海鲜么。”
　　“喂！那可是人家大喜的事，你可别去捣乱。”
　　可别看它胖的模样，四脚并用的速度可不是我一时间能追上的。也没有可用的线索，要是这边新生了事端可不好，我还是先跟上去看看吧。

　　这巷子口上就是家酒楼，在这成都城里看起来不算大也不算豪华。我在老远就看到那只大猫沿着水管往上爬，动物的嗅觉比人灵敏多了，看来是那酒楼没错了。我向酒楼的小二稍作打听，结婚这么大事应该很好打听吧？
　　“哦，你是来喝李市长小儿子的喜酒的？那小少爷还说没几个人，结果来的人还挺多的嘛。你往那个楼梯上去，最后一个小包厢就是。“
　　我听后往那个方向走去，可和我想象的不同，所谓的市长儿子并没有什么大排场。走廊最里面的包厢只有两张桌子，也就是家庭聚会的规模。
　　想象中是人很多的大场面，很容易就能混入其中。但眼前这规模也混不进去吧？我正在包厢门外想着办法，就听到了聚在门口服务员们的谈话。
　　“那真的是市长的小儿子吗？”“就是，怎么就办两桌酒？”“上次大儿子结婚的时候，可在金牛坝那边办了三十几桌呢。”“唉，你不知道，这两小的是私奔出来自己定的亲，市长很反对这场婚事。”“嗷！现在都什么年代了，郎有情女有意，棒打鸳鸯会遭报应的。”“你个小孩懂什么，人家政治家子女就是最好的结盟工具，你看他大儿子娶的是康定金投的大小姐，给他出了这么多竞选资金进了政坛。女儿嫁的是统一党前主席家的大儿子，让他可以把着四川支部书记的位置，现在还剩个小儿子不得找个在京城的好人家好让他再跳一步进中央。”
　　“小仙人是来参加李少爷婚礼的吗？”在这门口逗留太久了，自然引起了屋内人的注意。更何况今天本计划陪着爷爷参加接风仪式，身上还穿着显眼的道袍。
　　“不，只是听说了李家有喜，来看看热闹。”刚想说路过，可会路过这种走廊尾巴也太不合常理了吧。
　　“小仙人是哪座道观的道士？”
　　“小的目前暂居青羊宫。”
　　“哦？那可是了不得的宫观，不知小仙人吃饭了没得？不介意的话还希望能进来喝上一口喜酒，让我哥老倌的婚姻也能沾沾福气噻。”
　　“是刚刚在外面见过的小仙人。”另一个声音传来，是刚刚逗猫的那个女子，原来她是李市长的女儿。听完那弟兄的想法后，更是要拉着我进来吃饭。
　　“小姐可在此见到刚刚那只橘猫否？”
　　“哦，见了，也不知道怎么进来的。不过来了便是客，我在那儿请他吃鸡腿呢。”李小姐笑着给我倒茶说到，“说实在的，因为我父母不同意这场婚事，大家都怕得罪了我父母，就连亲人都没几个敢来吃我哥哥的喜酒。”
　　这喜酒场，没有现在流行的劲歌热舞，没有热闹的乡里乡亲，虽然有两桌，但就这两桌都没坐满。说实在的，是有那么点冷清。李小姐在我身边聊着，说是哥哥这一场婚姻可是找的真爱，认识几天就一见钟情，家里的亲人只有她支持哥哥，所以也只有她一人瞒着父母来喝这喜酒。
　　虎郎有了吃的便蹲在我身边，指挥着我给他拿菜，边吃还边嘀咕：“唉，这海鲜就是好吃，在我们东北那嘎达老多了，那鱼比你们这儿可大。”
　　这四川属内陆，现在人工养殖外加运输方便才有的鲜活海鲜，你可知道在四川买海鲜有多贵？有口吃就不错了。
　　热菜上了大半，新郎终于现身了。听李小姐说他都三十多了还没婚娶，是因为拒绝了不少父亲给他相亲的达官小姐，妹妹比哥哥先结婚在那种传统人家来说还算不合体统，但哥哥生性崇尚自由，拒绝包办婚姻，李市长也是无奈才让妹妹先出嫁的。当听到哥哥要和一个认识了没几天的姑娘结婚，那姑娘还没什么家世的时候，可气了好久，那气现在还没消呢。
　　我和李市长也曾有过一面之缘，这新郎的气质和李市长确实是不同。穿着西服一表人材不说，为人谦逊，听其谈吐就知道是读书人。
　　就在他招呼着我们多吃些的时候，门口有人大喊了一声：“新娘子打扮好出来咯！”
　　因为是新式婚姻，新娘虽然穿着明式礼服，但头上没盖头巾。听李小姐说他们刚在租住的小公寓里行完了拜天地的仪式，所以直接开始给我们敬酒。只是——有妖气！
　　这酒楼本是各种气韵混杂的地方，可这酒肉气中还是闻到了一股不一样的气息。这女孩子身材比李少爷高过半个头，因此身材纤长曼妙，面容姣好，举止也端庄大方，一看有些大户人家的影子。举止中散发出来的气韵也带些正气，就算不是大户人家的闺女也不是没受过教育的人，不像是妖怪。
　　那就是刚刚和她一起进来上菜的服务员吗？本来这种地方有妖怪也是常事，不过我是来调查下午那结界的事，自然不能放过一个线索，赶紧拉住了正要出去的那个服务员。她被我拉住有些惊慌，不过我盯着她的眼睛仔细研究了一番，这女孩子不像是妖怪。
　　“老哥，这是我给你请来的青羊宫的仙人。我就说你这婚啊结得有福气。”
　　听那兄弟这么一说，新郎领着新娘来向我敬酒。我和新娘终于对视上了，不好，那不是正气，是凶气。虽然新娘刻意掩饰，但眼角透露出来的那股凶气还是藏不住。普通人不可能会在这种大喜的时候身上还带如此大的凶气。
　　“谢谢小仙人来捧场，小民敬仙人一杯。”
　　忙着研究那新娘，让我忘了递出酒杯去。不过，这种时候已经顾不得礼节了。
　　“你到底是什么？”
　　她带着微笑回答：“小仙人在说什么呢？”
　　“你到底是什么妖怪？”
　　“小仙人，我们给你敬酒你不应已是失礼了，你还污蔑我娘子是妖怪也太过分了。”
　　看来礼貌地问是没有办法晓得了，我念了一段现形咒，可她的眼睛出了凶相没有丝毫变化。是个道行高深的妖怪呢！
　　“够了！请你来是喝酒的，你也太不识抬举了！”
　　他身边的弟兄们一副要把我赶出去的模样，我正想着怎么办，虎郎大吼了一声现出了原形。
　　“啊……啊～吃饱了还缩着骨，也忒难受了。”包厢里忽然出现了一只东北虎，把宾客们吓得够呛，几个弟兄也不再来对付我，而是排成一排把其他亲友护在身后。
　　“唉呀妈呀，这咋了捏？咋都不吃了光瞅我了捏？我只是松松筋骨，你们别慌哈。”
　　多亏了他引起的骚动，让我有时间作下一步打算。刚刚对付那假皇帝的经历给了我经验，既然现形咒不灵，就用明目咒看看她的真身探探底细，若又是画妖就好对付了。
　　“无物不浊，无字不明，我奉吕祖真人急急如律令！”
　　我将自己的意念集中在那个女人身上，那女人虽身形为人，但灵气显然和人不同，白色毛发遍布全身，嘴巴向前突出，獠牙尖锐锋利，是头白狼！
　　看清了她的真身后我回过神来，李少爷面对着虎郎本想把这白狼精护在身后，但见到了虎郎似乎激发了她的本性。她一把推开了李少爷对虎郎龇开了嘴。而嗅到了攻击的气味，虎郎也赶紧停下了剔牙的爪子，一脸防备地对着她。
　　动物的本性让虎郎虎叫了一声，那声音不仅没吓到白狼，还激发了她的攻击本性，她猛地向虎郎飞扑过去。那大猫平日一副不可一世的模样，打起架来却怂得很，三两下就被它制在了身下。她也是招招致命，见咬不到虎郎的脖子，握拳朝它肚子猛揍三拳，虎郎刚刚吃的那些生猛海鲜吐了她一脸。
　　白狼精，还急着和人类结婚，这莫不是小时候图画书上见过的吃人精！
　　“知女！”眼看着被她打得没力气的虎郎要被她锁喉，我赶紧大喝了一声。
　　知女回过神来，原本狂躁的眼神之中恢复了些许人性。不过在我唤完她的名字后，她也露出了真身。她的两手趴到地上变成了脚掌，锋利的爪子从那掌中伸了出来。脸上的表情变得狰狞，化妆后精致的眉眼成了一双狼的铜铃眼，獠牙也恢复了实形。
　　“他妈的原来是只大狗！这要是在这儿，在东北那嘎达看我不一巴掌拍死你。”虎郎说着刚从地上爬起来，就被她新长出来的巨大白尾一下给扇到了墙角。
　　“我C！一只母狗都敢这么对老子了！老虎不发威你当我是病猫啊！你有本事在这儿别走！老子这就去摇人！”虎郎说着就爬到了窗台上从那儿一下蹦了出去。
　　可知女却丝毫没在意虎郎，她的目标是我。她恶狠狠地锁定我后朝我一下扑了过来。没准备的我下意识地侧身躲避，但一步没站稳跌坐到了桌子底下。她自然没有就此放弃，一折身子就又向我扑来。
　　来不及起身的我连忙打了两个滚从桌底下滚出来，那张满是珍馐的圆桌一下子就被她巨大的身子给压垮了，碗盘落地发出了叮咚碎响。
　　“知女！知女！”
　　她伸出了舌头，灵巧的舌头擦了擦嘴角被玻璃碎片擦伤的唇瓣，然后转过头来看我： “你是在叫谁呢？你真信书上说的，只要叫我的名字我就会逃跑吗？你是书看多了吧书呆子！”
　　她这一次似是判到了我的侧身，不仅加快了速度，还正好落到了我的身上。我不仅被她扑倒在地，她很快就一个巴掌落到了我的脸上。
　　“老娘在那牢笼里被困了几百年！好不容易抓到一个阳气重的食物，就这么被你毁了！”
　　我被她打得脑袋晕晕的，被她扣住的双手也被她的爪子磨破了皮痛得难以动弹。还好，这距离还能摸到佩剑，情急之中我拼命挣脱开了她的前爪，拔出剑来刺向她的肚子。
　　可没想到她一下闪开了，我的剑只划下了她的几根白毛。而在瞬间就摆好了姿势的她这会儿已经扑将而来，这一次的攻击比上一次的更利落，而且张开的大嘴是直接朝我的喉咙而来。
　　来不及了！双手被控制着只能用飞剑咒了！但那也不一定来得及念完咒语。我在念咒的时候她的血盆大口就已经到了眼前。剑飞到了她的身上却没让她受伤。
　　剑落到的是李少爷的身上，我本命剑刺向那白狼的要害，却没想到李少爷在她要咬住我脖子的那一瞬间跑过来抓住了她，因此而落到了他的腰上。
　　“小白！住手吧！住手吧！我喜欢的是你，不管你是人还是妖怪我都会喜欢你的！不会因为你是妖怪而有什么差别的！我从来就没在乎过你的年纪，家世，地位，我怎么会在乎这一点？住手吧！别在我们的婚宴上做了错事。”
　　“已经来不及了！”她侧过头看了眼滴落在地的鲜血，然后轻轻地俯下身去将新郎放到了地上。
　　得以逃脱的我从地上拿回了剑，但看到她的眼睛中又有了人性不知该怎么做了。
　　知女看了会儿新郎，又环视了一圈狼藉的餐厅和在角落里躲成一团的亲友，最后看了看我，她似乎有些失望，然后转身从窗口跳了出去。
　　这是唯一的线索，我得跟上去才行。可身后又传来了人撕心裂肺地叫着李少爷的声音。
　　我折回去查看，还好不是致命伤。我身上有随身带的应急药，把止血药给他们涂到伤口后应该能撑到救护车来的时候。可这一折返也让我跟丢了那妖怪。不过她应该还有气息留在街道，我拿出罗盘来试了下气场，走入了不远处的一条商业街上。
　　成都的夜生活也算丰富，可这商业街上这会儿就一个人影都见不到。走到巷子深处我才发现了这点异样。这巷子好像正是我们下午经过的那条巷子，两边的店虽然打烊了可菌人像炮弹一样发射出来的那块蔬菜店招牌我还眼熟。
　　这是……我被骗入结界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