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的另一端》东东堂

107、第一百零四回

　　我在那呼唤声中睁开了眼睛，原来刚刚经历的是梦吗？看了看我身边的那位红衣女子，正是我曾看到那位在舞台上表演的小闻。只是她并没有化作狈，脸上也没有那狡诈凶恶的神色，全身都被绳子绑着。而我也好不到哪里去，同样的四肢都被束缚着动弹不得。
　　“那边！那边！”她用下巴指了指一边说。
　　我看了看放在角落里那个盛水的瓷碗，不知道她是什么意思。
　　“砸碎它！”
　　砸碎它？它可是我们现在唯一的水源。
　　“能拿来用的利器就那一个了！我们得尽快跑出去。不然那些狼人会被再次卷入纠纷。”
　　利器？我明白她的意思了。那瓷碗放得离我们有段距离，但只要用法术将它移到我身边也不是难事。我的双腿虽然被绑着但也不是一点都不能动。只要将它召到我的腿能够到的地方，然后用两条腿将它砸碎。有了利器，便能割开绑着我的粗麻绳，我们两人也不用再被如此束缚。
　　割开了她的绳子后我才有空观察周围，绳子是不在了，但这地方又是哪里？窗户在极高的顶上，窗外依然是一片浓雾。不过这浓雾从灰变为了白色应该是外面天亮了。打破窗户后从这儿爬出去应该不是什么难事，可这位小姐该怎么出去？
　　“你就不会什么开锁的法术吗？”
　　虽然她这个提问带些嘲讽，但我确实不会。“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人狼的村庄。因为狼妖和人狼在某种程度上差不多，知女指使狈渗入到狼人的村落。这里都是些不愿与人类社会接触的人，脱离了社会也更好哄骗。狈在人狼间潜伏渐渐成了精神领袖，借机挑拨后让他们成为了知女的手下。这一次也是狈欺骗他们说是人类要来攻击他们的村庄，所以才发起了攻击。”
　　“你又怎么会在这里？”
　　“你让我对付知女，我自然要先调查一番，了解此事的前因后果。九里堤那八卦阵是倭寇乱华时匆匆从龟山转移而来，匆忙转移也造成了内部结构的变形，原本消耗灵力的妖怪监牢实际上却已经成了炼妖阵。虽然那些妖怪没能从阵中出来为害人间，但里面形成了新的妖界社会。相互打拼互相吞食，小妖被大妖吸收灵气，大妖通过这些灵气修炼不仅更为强健，还像人类社会一样建立起了阶级秩序，烛阴在那里成为了真正的王。这样的状况下，再向阵中送去妖怪就像是给烛阴送去食物或是服侍他的人手。一旦他能用自己的力量打开八卦阵的大门，就意味着他的力量在人间已无人能与他抗衡。“
　　之前知女便说是道长默认了让怨煞来打开八卦阵，如此说来是他也已经察觉到了八卦阵的异样吗？
　　“知女便是在那八卦阵中成了烛阴得力的手下，不仅靠自身的修炼长进了功力，本不屑与世俗为伍的狼妖还习得了驭人之术。她知道靠她自身的功力无法与国师抗衡，所以出来后一边想方设法壮大自己的队伍，一边在人间寻找目标。在烟花巷偶然结识了市长家的公子，她便略施小计勾引了他。现在民选的政府，权力可比以前朝廷钦定的官职大多了，她本意也没有想以那李公子为食。只要成了市长儿媳，她便也能深入人间权力的内部成为地方权力的影子。可没想到，就在生米煮成熟饭的当晚被你打扰，连婚都没有结成。”
　　“好在她还有一手准备，便是集结人狼。她手下的狈将这些人狼吃得死死得，只要狈一个指令，他们必定照做。所以就算李市长那条路没走通，她的实力也已相当强大。我们必须除掉那个迷惑人狼的狈，告诉他们人狼和狼妖并不是同一物种。人狼本就是回归本性的人类，要是点道学会了使用自身的灵力，可比普通的妖怪更容易激发潜力。”
　　她一边向我解释，一边在我的帮手之下已经用屋子里的旧物堆成了梯子。这屋子看起来像是柴房，但因为是用砖泥搭起来的现代化屋子所以和我常识中的破旧茅屋不大相同。不过好在也堆满了一些杂物，所以能堆叠到窗户的高度。
　　因为这垫脚的并不稳当，我让多闻先上去我好扶住她。可她刚爬上那桌子抬头，就立马躲下了说：“有人来了。”
　　“我用隐身咒，然后趁着他们开门逃出去。”
　　“不，放倒他们两个。”她却说。
　　太危险了，如果是我一人反倒容易对付他们，但这会儿还带着个女孩子呢。
　　我刚想劝阻她，可还来不及说什么门那边就传来了开锁的声音。没办法，我只好掏出道长给我准备应急的符咒来，给她贴了一张后，给自己也贴上一张。
　　那两个狼首的人打开门后果然一脸懵，看着空无一物的柴房都傻了眼。这柴房虽然杂物众多，可也不算大，一眼能望个通透。他们粗粗张望了一下后很快就注意到了我们搭起来的那个梯子。
　　“不好！他们一定是从窗户跑了。”
　　“不可能，这窗户可都没开呢。”
　　“他们可是道士啊，这点法术总会吧。”
　　“这下可怎么和老大交代？”
　　他们那边正聊着，我这耳边又响起了一个声音。“喂！你还等什么？”
　　那声音带着不耐烦的意味，还没等我答应一根木棍就已经悬浮到了半空之中。感觉到气息后那俩人狼回过了头来，可显然已经来不及了。多闻朝着他们就是两闷棍，他们眼珠子盯着天花板就这么倒了下来。
　　“把他们衣服都给扒下来。”
　　“什么？”
　　“穿上他们的衣服，然后用障眼术假扮成他们的模样。”
　　这小妮子看起来娇弱的模样，行动起来倒是敢做得很。都不等我答应，她已经剥下了其中一人的衣服扔给了我。而她自己也已经披上了另一个人狼的衣服。
　　这些人狼穿的都是粗布衣服，说实在的和我的道服差不多，不，应该说自然粗旷的剪裁，不加修饰的粗布，比我更像是超脱凡世之人。我这边换着衣服，那边多闻已经用原本绑着我们的绳子将他们五花大绑，找出他们的钥匙锁上了这柴房的门。
　　“呦！老吴！老周！给那俩孩子送饭回来了啊。”
　　没走上几步，就听到两人狼和我们打招呼。不过因为雾大，待他们凑到我们身边我才反应过来。而多闻则装着那两人的模样回应招呼。
　　“那两孩子怎么样了？”
　　“那小白蓉还是不肯吃饭，那小道士倒是吃了点。”
　　“那就好，小道士可是我们重要的人质。只要他在我们手里，那张道士估计就不敢随意在我们村里动粗。”
　　一人正说着，另一个人却对多闻嗅起了鼻子，这把多闻吓得连忙后退一步。
　　“怎么了？”
　　“嗨，不愧是小白蓉，你跟她呆得久了身上都有她的香味了。”
　　“就是，这味道可真好闻啊。”说着另一个也嗅起了鼻子。
　　“你们两个可别对着我发情啊，唉我说，我们还是赶紧向大哥汇报去吧。那小姑娘要是一直不吃不喝的，在我们这里没了命可怎么是好。”
　　嗯？这话是对我说吗？也是，人狼退化后五感也像野兽一样变得灵敏。趁着他们发现前赶紧脱身的好，我赶紧应是。
　　“对了，你们知道大哥这会儿在哪儿吗？”
　　“还能在哪儿，在他自个儿道房里修炼呗。”
　　“知道了，待会儿见。”
　　我赶紧小步跟上多闻，白雾之中，那两人也很快消失在视线之中。我不知是否因为雾让路看不清所以才让人觉得这个村子格外庞大复杂。农家都用差不多的风格建成一列又一列，本就不清楚的视线让人更是难以认出自己在何处，总觉得走了好多路自己还在原处。多闻倒是不多看周围，像是认路一样沉着地走在前面。害怕在雾中丢了她的身影，我也不敢远离她半步。一个村子不可能这么大啊，刚想问她是不是也不认路在瞎蒙，她忽然停下了脚步。
　　我这才从雾中看到眼前的一道门，这不同于普通农舍的门，似乎是村里的会馆。多闻刚要抬手叩门，门忽然自己动了一下，听声音像是解开了锁，从门内传来一个声音：“请进！”
　　屋内人是知道门外有人在等吗？多闻直接打开门进去，我也赶紧跟入其中。
　　村内的会馆大厅面积不小，室内没有点灯，只点了一些蜡烛。虽然昏暗，但因为雾气到了室内就被这些蜡烛烤干，所以视线反而宽阔不少。屋内没有其他人，只有狈坐在最中央的蒲团上打坐，它的神棍正立在它的身边。
　　“两位找我有什么事？”它闭着眼睛问。
　　“大哥，那小白蓉一直不吃不喝的，这样下去撑不了多久，该如何是好？”
　　“你说该如何是好？”它睁开了一只眼睛来看我们，“小白蓉这会儿不是好端端地站在我的眼前吗？”
　　它能看出我们是用了障眼法化身成为了狼人？
　　“你们身上的气味可骗不了你们。”它那拉长的兽嘴似乎是在轻蔑地笑。但毕竟不是人身，所以那笑容显得有些诡异。
　　既然如此我们也不需要再用障眼法了，我干脆解了咒来说：“你乖乖告诉我知女去了哪里，我可以留你一条生路。”
　　“生路？我这种怪物，自有了灵气的那一刻起，在你们人间就没了生路。”
　　“怎么可能？今日又不是旧朝，只要你诚心向善，善妖与人类能好好相处。”
　　“然后化为人身，和那些妖怪一样被人压榨奴役吗？”它捋了捋自己的胡子说，“人类啊，什么时候才能不那么自大，自以为比其他生灵位高一等呢？”
　　它捋完胡子的手顺势抓住了一旁的神棍，神棍上装饰的铃铛响起了一阵叮当声。
　　“本还想如果你们能好好配合我勾引出那张老头的话，我倒是可以放你们一条生路。”说完，它就拿着神棍向我冲来。
　　我连忙拔剑格挡，这会儿不比昨日视线不佳的黑雾，而且屋内就它一妖。我能轻易地施展拳脚，它自然也不是我的对手，招数被我一一破解不说，还很快陷入守势。可我还得从它口中套出知女的下落，所以招招留情不至于下死手。
　　谁知它倒是趁势转身，将目标转为多闻。手中的神棍不知何时成了一把削尖的木剑，直直地向多闻刺去。
　　不好，我刚为自己忽视了多闻而后悔，没想到她灵巧地拂袖格挡。因为已经撤了障眼咒，被狈刺破的人狼外套倒正好是解了她的束缚。她有守有攻身手十分了得，纵使手中没有武器，那红衣的宽袖倒成了趁手的盾牌，一招招都将其化解，甚至在一扫腿后将那狈绊倒在地。
　　“喂！道士！你在等什么？”
　　她那舞蹈般优雅的武术把我看呆了，一时竟没想到帮手。而看到狈被她绊倒在地后，我赶紧上前一步，将剑锋直直地插到了它胸口。
　　红色的血很快从它的胸口渗了出来，奇怪的是它并没有露出痛苦的表情，脸上反是露出了轻松的笑容。虽然这招足以致它于死地，但它明明还可以再挣扎一番。但它的四肢却没有攻击我，就连拳头都放松地展开。伴随着它的仰天长啸，他手中的木剑也落到地上，剑镦上的铃铛挂饰发出了几声脆响，但也埋没到了它的狼啸之中。
　　“喂！你怎么可以在这里就杀了它？”多闻的话刚说完，四周的窗户就都传来了响声。十几个人狼破窗而入将我们团团围住，对我们呲牙怒吼起来。
　　“你到底是谁？”“为什么要杀了我们大哥？”“我们好不容易对活下去有了希望，为何又要置我们于死地？”
　　“是这狈通过欺骗控制了你们，人狼和狼妖本不相同，你们原本都是人类，而这狈本为狼，只是成精化作了人形。它这是在欺骗利用你们。”
　　“大哥说的没错，这道士果然会这么骗我们。”其中一位格外健壮的人狼说到。
　　“不能让这道士跑了，就像大哥说的，要是放他出去今后我们村子必不得安宁。”另一位说。
　　“杀了这道士，为大哥报仇！”“为我们死去的同胞们报仇！”“为他们报仇！”
　　震天的呐喊之中，已有人拿着大刀向我攻来。我赶紧闪躲，然后又举剑格挡来自另一人的长枪。要是他们用法术我还能见招破招，之前的蛮力套路我也已经熟悉，但没想到这几个人狼擅长武术。这种情况下看来只能先用定身术了？
　　可我本没法成为这么多人的对手，一边招架一边无暇专心念咒，道长虽有给我应急的符文，但他们个个身体灵活，很难将符文定到他们身上。再加上知道对方是人后我又不敢下招过狠。可一直躲也不是办法，我很快就被追赶到了角落里。
　　眼看着那人狼的刀挥到了我的头顶，准备向我砍下来，我却依然想不出好的应对策略。知道无法抵挡住他的刀也暂且举剑抗衡，可没想到那刀却悬在了半空中。
　　我这时才注意到屋内正传着一阵歌声，歌词是我听不懂的梵文。明明在激烈的打斗之中，听到这音乐后心却放松了下来，那空灵的声音如有一种特殊的能量，让人本为打斗而急跳动的心脏很快缓和，就连肌肉都很难绷出力来。
　　那些人狼也渐渐一个个停下了打斗，甚至有人握不住武器掉落下来。此起彼伏的叮当响声是金属落地的声音，他们很快就除了武器，在多闻面前跪坐成了一列。
　　“你们是被狈诱骗了！人狼死后身体还能保持人身，可他却在死后还保持着这副模样。他和知女一样是狼妖，为了诱骗你们出力所以才说你们是同一族人。其实你们从本质上就不同。”
　　奇怪，多闻明明一直都在歌唱，可我却好像听到有人将这些话灌入我的心中。
　　“他已经欺骗你们与人类争斗，牺牲了你们中不少的同胞。你们还要为了一个死去的恶人而花上更大的代价吗？人狼在这村中躲避已久，早有道士知道此村下落，也令人不得打扰，他们为何而今要与你们起纷争？只要你们在此处安身立命，没有人会来打扰你们的。”
　　多闻的歌一曲落下，在听者的心中却浮现了不少的画面。小人狼探寻到此村落后欣喜的眼神，人狼们在此村中不用再理俗世快乐的生活，还有被狈诱骗后那日在凤凰山上血腥的厮杀。跪坐在地上的他们，有人抹着落下的眼泪，有的低声呜咽吼叫，个个都是后悔的模样。
　　虽然不知道多闻用的是何等法术，但很显然通过此法说服了这些人狼。
　　“既然我们已除了此狈，便与你们没了怨隔。你们好不容易才团聚在此村之中，今后可千万不要再受外来的妖怪欺骗，作出这样的傻事了。”
　　“那些……那些在凤凰山受伤的同胞们怎么样了？”
　　“我们提前准备了救护，一战后他们都受到了救治。待他们出院后，应该就能陆续回来了。”此事我倒是知道一二，更重要的是看到了他们看开的眼神，我终于放下了心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