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一身转战三千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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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海的天气，总是很好。四季如春，花开不谢。距离上一次海战，已经过去半月，白云城休养补充，只待明朝。
叶孤城在城内的演武之地舒展了筋骨，就向沐浴处走去，回廊九转，雕栏玉砌，一滴滴汗水在地上晕开。微风吹来，带着草木花香，一阵凉爽。
叶孤城推门进去，里面早已准备了热水和新衣。他一边走一边就将汗湿的衣服解开，直到浑身赤|裸的踩在比地面高出几寸的木制栅格上。叶孤城勺起热水迎头淋下，白气蒸腾，“哗啦啦”沿着精悍的身体淌到脚下，沿着木板之间的缝隙透下去。
叶孤城闻鸡起舞，不知不觉过去三个时辰，日正当空。当他踏入书房时，身上残余的水气已经蒸干，一身清爽的取了一些书信看着。这些信，有些是和诸岛主的联系，有些是白云城在中原的经营和消息，有些就直接是内务了。经过道道手续，最后能放在叶孤城眼前的其实并不多。
处理完，不过半个时辰。一盘新出炉的糕点刚刚换上。练武之人，能量的消耗很大，虽然外出时，可以以内力暂时支撑，白水薄饼也能满足。但是既然在家，就没必要敷衍，这些小食，也做的非常精美，有五色十二馅，每色成双，盛放在玉碟上，取如意吉祥的意思。
这时，已经有色目人传来烤制的技巧，但是在白云城不会看见这个。或蒸或煮，主要在材料选择上下功夫。糕点外皮绵软，内馅细腻。大小半指见方，可两口慢嚼，可一口啖之，不会有碎末喷洒。
白云城，毕竟是皇族后裔，传承三百年，底蕴非常深厚，一草一木都流淌着贵重。（一个朝代，三百年是坎。这文假定叶氏当年有二百多年的传承，加上流落海外的时间，便这么定着。）
叶孤城一一取用，配着清单的辅汤，静静的吃着，食不言。
这半日的行为，是他在城内时的惯例了。连日的杀戮，根本不能动摇他分毫，该怎样就怎样。
之后的时间，就比较随意。叶孤城让侍女取来一本佛典，收拢衣袖，平静的抄写着。窗外阳光透进来，花树飘香。他眼睫低垂，在玉泽的脸上投下一片阴影，一笔一画，专注而有韵律。如果不是利如刀裁的眉梢，和单薄冷漠的唇角，简直就是书生了。
杀人时便杀气盎然，凌厉冰冷。休息时，则全身心的放松。这种对心志的掌握，在有心者看来，实在是可畏可怖！
而那磨墨的侍女，仅仅是不知不觉停下了动作，痴迷的看着。直到门外忽然传来脚步声，才惊醒，躬身退下了。
“少城主。”
叶孤城手上没有停，可是身上的气氛，顿时就变了：“有事？”
“船队已经修整完毕，整装待发。”
“其他诸岛，有什么反应？”
“还是敷衍，只派出二三流的人手，和几条小船追随。”
“哦？”叶孤城笔锋一顿，抬头道：“无妨，这次剿灭水龙王之后，如果依旧这个态度，你便挑一岛，全部屠戮。”他淡淡说着，一言生死：“如果还是不服，就继续杀，总会觉悟。”
来人低头应是。
其实，只要愿意花费时间和精力，未必不能以平和的手段收服。但是，为什么要浪费这个时间呢？
叶孤城放下笔墨，站了起来。整个人的气质，在站起的过程里不断转变，从那种午后的平和，渐盛成逼人的冷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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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片小小的海域，几座荒凉的孤岛罢了，他的眼界，从来就不在此！
海纳百川，浩瀚无际，蔚蓝的海面上，有数条大船乘风破浪，以三角阵列行使。桅杆上一面旗帜猎猎，书着“叶”字。高高的桅杆上，一个水手猴子一样，双腿盘在上面，眺望着远方，不时和下面的人大声吼叫着什么。
船帆展开，顺应着风向调整着。
这时的船帆，多是木制，以圆柱紧紧的连结在船身上，并不利于借助风势，转向提速都很迟钝。然而白云城早是南海一霸，有想要讨好的色目人，贡献了坚实紧密的帆布，以粗绳维系。其灵活，让人叹为观止。此时海风斜吹，却完全没有阻了船速，也不需要人下到底舱人力划桨，大船飞驶，留下数条长长的白色浪痕。
“色目人喜爱奇技淫巧，虽说不登大雅之堂，但偶尔也能拿出一些好东西的。”叶三道。
“哦？你又听闻了什么？”这几年，叶三越发谨慎，虽说还爱打听事情，但是方向已经变了。时不时，还能说出一些奇特的见闻来，让一些事情得以解决。叶孤城见如此，平日做事，便将他带上。
“大海往南，有红毛夷人，以中原炼丹术，合出雷震子，装在船上，听说不需水手接战，只要轰出，就能打裂敌船，不战而胜。”
叶孤城转头看他，见叶三低着头，眉目恭谨，好像完全不知道自己说了什么。便说着：“我书房有几本格物奇学，你有兴趣，可以去拿。”
“是。”叶三低着头，再不说什么。
几日的航行，都很平静，连大一些的暴风雨都没有遇见。偶尔有路过的商船，看见这样大的船队，都谨慎的避开。
“有些不对。”一个老水手开口道：“这些商艘由西而来，最起码经过了两伙海寇的地盘。可是船上一点杀戮的痕迹都没有。”
很多时候，海寇劫掠商船，并不会竭泽而渔，一般都是收取固定的过路费，但是收取的过程不会顺利。关键就在于这个世界存在“武学”。几个高手，就能护卫一船的平安。有些镖行，便做这海上生意，常常会和海寇发生杀戮。
“没有血味。”海风吹来，叶孤城直接就判断了。这块海域，已经是水龙王的猎场，既然称“王”，势力自然庞大，怎么会轻轻放过。
“全部人，枕戈而眠，都提高警惕。”叶三闻言，立即吩咐下去。
转眼又一个白昼过去，黑夜来临。今夜云层特别厚，星光蒙蒙。叶孤城只睡了片刻，就从床上惊醒。他略停了停，随即整衣而起，向甲板走去。
武功到了一定程度，便有直觉。这倒不是什么玄而又玄的东西，习武之人，外力锤炼体魄，内力温养五脏。眼睛，耳朵，嗅觉，味觉，乃至身体肌肤的感觉都分外敏锐。外界风吹草动，或许只是风向的变化，或许只是浪潮拍打的节奏改变了，就算意识还懵懂，身体却已经察觉。
叶孤城伫立在甲板，听着波涛变化，神色一动。
“东北方有船来！立即擂鼓，准备接战！”
在高台远望的职夜水手早就注意着叶孤城的动静，此时一愣，他极目远眺，海面风平浪静，哪里是有船的样子：“少城主？”
幽幽的夜色里，叶孤城眸光如电，水手被看得一激灵，手上一抖就敲了下去。只听的“哐哐”之声传出，周围数船只晚了片刻，同样擂鼓，满船喧哗。
不消一会儿，东北方露出船帆尖角，一艘广船冒了出来，它的身后黑影重重，分不清是海浪还是船队。
瞭望的那个水手顿时无话可说。深夜偷袭，如果此时才准备，船员匆匆醒来，恐怕精神还困顿，仓促死战，结果就难说了。此时以逸待劳，又有叶孤城这等高手压阵，难说要有大胜！
有经验的水手心中亢奋，却都悄然不语，彼此聚拢，趴伏在甲板上等待。
敌船靠近了，那上面的海盗看叶氏诸船一片悄然，灯火暗淡，都兴奋起来。领头的小声催促，让人准备登船的家伙。
“笃笃笃笃！”数条飞爪凌空勾向叶氏船沿。船身微微一倾，海盗立即静声，见对面无动静，才打着手势，沿着绳索轻手轻脚的爬过去。
其中有个叫鲍风的，是水龙王旗下的一个小头目，早年错手杀了一个衙役，害怕朝廷抓捕，潜逃出海，辗转投了海盗。他见过血，杀人时便比一般人心狠些，很快就得到赏识，成了头目。女人，美酒，珍馐！过去想都不敢想的东西，信手可得，他立即忘了中原的一切，沉迷其中。
——或许，做了这一票，我还能再升一升……那个被单独带去大头目房里的女人，或许也能摸上一把……
他满脸兴奋，带上几个兄弟，第一个沿着绳索往前爬。或许是太安静了，不知怎的，随着越来越靠近，手心也渐渐开始流汗，让他不得不停一停，蹭一蹭衣服。亢奋和恐惧，让他的脸赤红一片。
那可是白云城的船啊……听说那是前朝皇裔，屋子里铺满金银，富贵成山累海。听说那里的主人，有一招天什么飞仙，当你看见那光芒，便再也看不见明天的太阳。
天上云层堆积，幽暗的海上，白云城的船只静静的漂浮，仿佛一点都没有发现外面的动静。鲍风看着近在眼前的船只，大口的喘了口气，一把抓上了船沿，低头看去。
他的眼睛一下子瞪大，只见甲板上，几双幽幽的眸子，正由下往上的看着他，手里的刀不知用什么涂黑了，一点光亮都没有反射。鲍风还来不及喊叫，就被几只手孟的拉下去，嘴巴被紧紧捂住，锋利的刀口在喉咙上一划，再也发不出声音。
其他人见他跌落，只当是不稳，依旧潜入。白云城以逸待劳，一有人落进船来，照样扑上去掩嘴割喉，无声的杀了。
“怎么回事？过去这么久了，也该被白云城发现，打斗起来。”终于有人觉得不妥：“不对！太安静了！”
可惜醒觉太晚，尘埃早已落定。脚下广船摇动，竟然吃水倾斜了：“娘的，有人砸船！”
早在叶孤城发现不妥时，就让人悄悄下水，等到海寇船来，潜伏过去贴着。直到自己人发出信号，立即从几个方向狠狠砸了！
与此同时，叶氏船上喧哗顿起，原本看似无人的甲板上，水手纷纷冒出，状若虎狼，反沿着绳索爬上敌船，挥刀扑杀。
海水渐渐变色。
叶孤城不知什么时候走上了船头，他静静看着，神情冷漠至极。叶三在一边，偷眼瞥见，浑身一寒，低下了头。
这不会是结束……
之后两年，白云城不断出战，对南海的海寇进行扫荡，收敛船只和战利品，回岛修养，直到再次出战！如此轮回，杀的沧海变色，诸岛战栗。
反抗的最激烈的一次，是一个月前，那些不甘远走，又不愿降服的号海盗，彼此勾连，想要凝众人之力，拼死一搏。
谁知初一碰撞，就是大败。上百条船，还来不及出海，就被人摸上岛去，一把火烧了干净。才知道今日的白云城，早就不是昔日的那一个了。
这数年来，叶孤城挑战群英的同时，白云城也在背后收纳着他们的势力，那些人中，祖上不乏奇人异士，隐世高人，因为各种因缘而退避海外时，总会带上自己最紧要珍贵的东西。
而这些东西，如今自然都到了白云城的名下。
独门的药典毒经，失传的绝代武学，罕世的神兵利器，都已经不过是叶孤城闲暇时的消遣。更有那人脉，财富，宝藏，不一而足。
最初的一年，每侵占一处资源，都要耗上四五个月，叶孤城也不得不放慢了脚步。
但是，随着时间过去，白云城以战养战，势力飞速膨胀，在接下来的两年里，鲸吞蚕食，效率一下子飞快。
如今的白云城，已经是庞然大物。
当之无愧的一方霸主，无冕之侯！
那些海盗一盘散沙般的临时结盟，怎么可能撼动？
两年间，叶孤城越来越少随船压阵，可还是有一种无形的压力，让人胆寒发抖。
“此子已经长成，再也没有侥幸。”
“能练出那样的剑法来，本以为只是寻常的江湖客。或能领一时之风骚，却不如我等，百年稳定的传承。”
“有雄心，却不知是否有器量。”
“当年和水龙王一战，我等全都静默，有三座岛被灭门。”
“是竭泽而渔，还是既往不咎，从接下来的选择，就能判断此子能走多远。”
“罢了，无论他想做什么，这时候，难道还由得我们选择追随与否？”
同样在这几年里，南海诸岛的态度，慢慢改变了。
“大势尽在白云城，这次出海杀匪，恐怕是最后一次了。”时隔两年，叶三再次伴随叶孤城登船。他遥望着远处白衣如雪，神情冷峻的男人，心中百味成杂。
初遇时，自己纵然不过是一个无权无势的偷儿，叶孤城却也只是十多岁的少年。两个人的区别，不过是因着地位和教养。然而，时间将这距离撕成了鸿沟，经年过去，叶孤城逐渐长成，已经形成了一种无形的威势，让人再也不能轻易站在身侧。
叶孤城孤立船头，信目远眺。漆黑的长发犹如淌下的墨汁，将无形的风流泻出形状，他负手在后，白衣猎猎，广袖盈风，远远看着，如世外仙人。
——然而他此去，乃是要行杀伐！
海阔天空，万里无云。
这是一日间阳光最盛的时候，视野开阔。只见得碧波无垠，与天一色，一只海鸥横空掠过，发出悠长的鸣叫。
这样壮阔的景色，换做任何一个人来，都要动容。叶孤城却只是静静的看着。他气息沉稳，眸光幽深，直到眼前出现了一座陌生的岛屿，才微微动色。
岛不大，在开阔的海洋中，显得嶙峋而孤僻，各种暗礁在水波下时隐时现，海流通过时，被打的分叉凌乱，在海上海下形成了古怪的暗流。
叶孤城看得分明，抬手让人将船停下：“选在这里，是迫我孤身上岸吗？”
白云城以战养战，在攻伐诸寇的同时，也在不断的吞并人手和船只，现在的南海海盗，早就没了正面对抗的实力。一切行动，早就有人报到飞仙岛，作为投名状，想要逃过一劫。
眼前这些人，不过是垂死挣扎，想要临死反咬一口。硬是聚集钱财，高价请了几个薄有名声的好汉埋伏了，想要引叶孤城孤身上岛，群起而攻之！
叶孤城心中明晰，索然无味，铮然道：“我便让你等如愿又如何？正好叫世人看见，犯我白云城者──当诛！”
话音砸落，叶孤城挥手停下船队，信步踏出！
烈日当空，煌煌如灼。
叶孤城少年成名，随着他不断战而胜之，一身威仪早已养成，此时踏出，势如登日，剑气冲霄。仿佛脚下不是起伏的大海，而是坚实的土地。满载的大船被他踏的愣是一晃，海水哗然涌动！
叶孤城居高临下，恰能看见藏在礁石背后，脸露震惶的诸寇，其中有不少，都是孔武有力的大汉，正是生命最健旺，最可享富贵的时候。
这些人，今日将死。
叶孤城沉静圆融的气质陡然转变，一股凝实而可怖的杀气凌厉蒸腾，人命非草，杀人者，断人躯壳，毁人性命，一切爱恨因果，都要承担！
他按剑在鞘，心中想起这几年挥剑辗转，弱冠名扬的时光。『少年十五二十时啊……』他心中叹息，手中铁剑仿佛和主人同心一志，嗡然铮鸣。
叶孤城腾身之势已竭，他挥手拔剑，合身扑下，炸裂的剑光如陨落的星子，以雷霆奔腾之势轰然击落。这威势何其盛大，已经不知是剑擎着人，还是人带着剑。
剑光落地不止，穿行如游龙，血光应声喷溅，一切不过瞬息而已。
叶孤城由动到静，孤身立在石端，将铁剑在眼前缓缓合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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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第3章 一身转战三千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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