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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玉环脑洞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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楔子
1.
还记得小时候，有一次误走到后廊，经过仆从所居的罩房，暖暖的阳光下，老嬷嬷的孙子孙媳正坐在阶沿上说话，十指紧扣，亲亲热热，老嬷嬷正就着日头做针线，眯着眼睛瞧见了，嘴上不免唠叨几句，却并没有什么责备的意味。
那是小时候的我，对爱情最初，也是最深刻的认识：亲密，自由，整个天地似乎都因他们的存在而变得活泼起来，让最古板的人也多了一份宽容的和蔼。
随着年岁渐长，由教引嬷嬷指引着，我懂得了身为贵女应有的礼仪姿态，哪怕此时的杨氏一族，经由朝代的更替，已日渐没落。
只是，在礼仪训导中，我找不到对我心中向往的男女之情的现实描述，有的只是笼统概括的举案齐眉，相敬如宾。
在公主的婚礼上，寿王对我一见钟情，我不知道那是种什么样的感觉，但多年的贵女教程，让我知道该如何得体地成为一个合格的王妃。
我以为我会与这位年轻的寿王一直如此地生活下去，平顺和美，相敬如宾，一直到年华逝去，子孙满堂。
然而，不经意间，我却已落入圣人的怀抱。
我回头望寻寿王，我的丈夫，他面露痛楚，眼含屈辱的不舍，然，也仅仅只是如此罢了。
他站在那里，甚至没有踏上前半步。
我日夜埋首于道经之中，得不到寿王的消息，却奇异地愈发了解了圣人。
圣人被宫人们戏称为风流天子。
他文治武功，一手打造了开元盛世，他载歌载舞，轻易俘获美人的芳心。
他的宫苑中，芳华美人处处，然他却总称我艳冠群芳；
他的宫苑中，善解人意者众，然他却总赞我如花解语。
明明是至高无上的圣人陛下，他却总愿意扮作丑角，只为哄我一笑。
那一夜，我舞旋仿若仙品牡丹，盛开在他怀中，他不禁朗声大笑，曰：“朕得玉環，如得至宝也！”
那一夜后，我唤他三郎，将他视作丈夫；他称我娘子，让宫人待我礼同皇后。
他十年如一日地宠爱着我，让我愈发地依恋于他。
三千宠爱，尽集于一身的滋味，让我的心慢慢沉沦。
哪怕那一声战乱的马蹄声惊破了我的迷梦，让我亲耳听到我的三郎下旨赐死于我，我也不曾觉得有甚怨尤。
我知道，我的三郎，曾带给我的快乐，都是真切的，它们仍一一铭记在我的心中。
只不过相较于我，他更爱他的权力，毕竟，曾经的我，就是用他这种无上的权力得到的。
我只是有些遗憾，遗憾终没有寻到我自小渴望的真情。
那种真情，可以让年少的孙儿炫耀地在严肃古板的祖母面前展示他满心的欢喜；那种真情，可以让幽王甘冒天下之大不帏，只为哄他心爱之人嫣然一笑；那种真情……应也可以让我的三郎，在江山与红颜的选择之中，选择与我同生共死。
那些兵将们，众口一词，说我是红颜祸水，误国殃民，但若真是如此，为何最终死的却是我呢？
单衣赤足，长发披散，我沉沉闭上眼睛，不去看仿佛一瞬间苍老了十岁的三郎，只是将颈项投入素缳中，没有丝毫眷恋地，踢翻了足凳……
也许，太真，太真。
便总是，长恨，长恨。
2.
都说一朝身死，万事皆空。
但许因我是枉死，所以喝不得孟婆汤，也无法走过奈何桥，哪怕重入轮回，前世种种，也俱历历在目。
以至于我总是精神恍惚，不知今夕是何夕。
生下我的，是一个有着一双犀利凤眸的亮丽女子，她看着我时，总不自觉地微微皱眉，似乎因我而让她生出些许扰人的心事。
女子的丈夫，即我如今该称之为父亲的人，是一个有着高挺鼻子与坚毅下巴的男人，他总是面无表情，显得坚忍而沉默，甚至因而让人觉得不好亲近，但在为人父母方面，虽然一样算不上合格，也不得不说，他比作为母亲的亮丽女子要更多了一份耐心。
周岁过后，粗心而忙碌的父母终于开始正视负责照顾我起居的容妈提过好几次的问题：我不会开口说话，不会走路，不会爬，除了尿了会哭哼两声，基本可以将我当成木头娃娃来看待。
于是两人带我去看医生。
实际上，在最开始容妈发现我不像一般婴儿那样会哭会动之后，也曾请家庭医生来看过，但并没看出什么问题，我的生长发育一切正常，所以医生只说再观察观察，而这次相对更彻底的检查结果表明，我好像患有自闭症。
听到医生所说的诊断结果，作为父亲和母亲的两人眉头紧皱。
容妈在一边抱着我，内心与胖胖的外表一样柔柔软软的她，连眼眶都微微红起来，我呆在她怀中，听见她几不可闻地叹息着：哦……可怜的娃儿……真是作孽……
我默默闭上眼睛，心里有种从骨子里生出的懒怠。
此生，生而不知为何，所以无欲无求，茫茫然不知何以度日。
回到家后，夫妻俩商量了半天，终还是听从了闻讯赶来的爷爷奶奶的意见，让我搬去老宅，同爷爷奶奶住在一起。
老宅是座古式的园林建筑，有我熟悉的雕花楼阁，青石板桥，虽与记忆中的样式不同，但多少能聊以慰藉我荒芜的心。
更何况，这里还有多少能令我心悦的曲与舞。
爷爷奶奶已经退休，但依然经常会有弟子或者学生前来拜访。
他们有时只是与来客坐着喝茶闲说，有时却会出言指导一番，又或者还会亲自抚弄一番器乐，歌一曲小调，舞一段翩跹。
我便时常坐于爷爷膝上，或靠在奶奶身侧，听他焚香抚琴，看她水袖摇曳，曲舞相和的场景，总让我百看不厌。
偶尔难得兴致上来，我也会就着如今的小胳膊小细腿，跳一段唐舞，奏一曲唐音，以聊发孤寂。
对于我似乎无师自通的天赋，爷爷奶奶在最初的惊愕过后，便更视我如珠如玉。
而这在我的主治医生何医生眼里，则是对小儿自闭症的最好佐证。
我三岁生日的时候，爷爷送了一把他亲制的为我量身定做的七弦琴，望我品格端方；
我五岁生日的时候，奶奶送了一把由我具体描述而制作而成的凤首琵琶，庆我终于开口言说；
我八岁生日的时候，已离家的母亲送来一只雕琢精美的白玉馨，上嵌七宝，光华流转，预祝我未来的精彩。
这三件器乐，独最为华美的玉馨被我收入箱底，家人皆以为我念着母亲，殊不知，我是怕忆起三郎送我的七宝琉璃馨。
尽管随着时间的流逝，往昔的记忆已日渐模糊起来，却总有那么一些事情，依然是那么刻骨铭心，让你无法忘却。
对于母亲的离去，父亲应已有些心理准备，只是难免有些不适应，便将更多的精力放在了事业上，只在周末记得回老宅与我们一同吃个晚饭。
母亲是侨民，离开父亲后便回到了外祖家，继续打拼她的事业，不忙时，隔个一两个星期，便打电话来问候一声，忙了，就只逢年过节地道个好。不过平常日子，也还是会让她的助理隔三差五地邮寄些小礼物给我，年节时，也会有专门买给爷爷奶奶的礼品，至于父亲，似乎是为了避嫌，倒是没有再送过什么。
日子，便在这平静无波的势态中过去，转眼，我已经十五岁。
十五及笄，遵循古礼的奶奶给了我一副妆奁，内里安放着一支沉香嵌宝簪，以及配套的钗饰，发饰式样带着岁月的沉淀，有些老旧，却十分合我心意。
爷爷在一旁观我礼成后，将我介绍给前来观礼的弟子亲朋，或书或画或谱，着实让我收了不少见面礼。
全程陪同的父亲则一边与爷爷商讨着我真的应该上学了的问题，一边将我基本没什么用到的时候的零花钱又提了两成，用以让我能够多买些女孩子都喜欢的衣服首饰。
说起上学，因我所谓‘自闭症’的特殊情况，先前倒是根本没考虑到这个问题，实在是近些年我‘病情’好转，加之何医生又信誓旦旦地说多与同龄人相处，于我的身心健康着实有益处，这才提上了日程。
只爷爷奶奶视我如掌中珠，又听闻如今小孩子们欢实得很，生怕我在学校受欺负，便一直拖延至今，直到一向力作严父的父亲终于下了最后通牒：不去也得去！
爷爷奶奶见父亲坚决，只得轻叹了口气，默默点头。
所以说，即使我已经及笄，家人们也没有一个是正经拿我当大人看待的，哪怕是亲自为我主持及笄礼的爷爷奶奶。
他们给予我的，是无尽的疼宠与爱护。
虽不知他们心中想要给予我的这些无私的护佑是由什么支撑着，也不知能维持到几时，但至少，我已尽情享受了十年许。
时间与记忆的交汇中，从来都只有曲与舞能让我真正认识到自己的存在，并因而让我汲取到一些安心。
不过现在……
我侧首，看着纤毫毕现的明镜中，那虽犹带一丝稚气，却已如前世一般，渐露芳华的殊丽容颜，首次有丝丝缕缕的安稳宁和之感渐渐于心底生出，让我的心，自于异世降生以来，真正的体会到岁月的安和。
原来，我是被这样绵绵密密地保护着。
那么，此世的波折，应也会少一些的罢……
第一章
综合各种因素考量，一番选择后，家人们为我选定了明华中学入读。
明华中学是偏西式的私立学校，送来试穿的女生校服是上衣下裙式，春夏秋冬各一套，另外还有两套上衣下裤的运动式宽松校服。
我穿上校服安静地站在全身镜前，身边由容妈请来的裁缝正在为我记录需要修改的地方，她的动作很轻巧，丝毫不会打扰我注视镜中的自己，确切地说，是镜中的我的那双裸露在裙外的腿。
习惯了曳地长裙的我，对于这种刚刚及膝的短裙很不适应，即便我已经穿上了一双配套的长袜。
“果然小姐穿现代的衣服也很好看啊！”容妈在边上一边以与她丰满的身形不符的灵巧动作整理我挂满各色古式长裙的衣柜，一边笑眯眯地赞叹道。
“是啊是啊，小女孩子果然要多穿可爱的衣服才有活力嘛！”奶奶手举着精巧的单片老花镜，同样笑眯眯地附和，然后又点了点身边小花圆桌上的衣饰杂志，对容妈道，“你看看这些店的衣服，让他们带些过来给珺珺试试，挑几家合适的给珺珺买一些，嗯，有新衣出来的时候也可以让他们带过来给珺珺试穿看看。”
容妈自然应下。
一边的裁缝整理好数据，朝奶奶微欠了欠身：“那么，杨老夫人，我先回去了，衣服下周就给您送过来。”
奶奶示意老管家送她：“麻烦你了，林小姐。”
林裁缝忙道不敢，收拾好东西，带着助理，随老管家出去了。
我在容妈的帮助下重新换上家居的古式长裙，轻抚了抚裙摆，与奶奶隔几而坐。
容妈适时地帮我端上一盏温热的杏仁羹。
我拭了手，执起盏边枕放着的镂雕长柄小银勺搅了搅，托盏轻喝了口，馥郁的坚果香顿时充满我的口腔，带着淡淡的回甘。
“怎么样？”奶奶饶有兴致地问我。
我放下手里的细勺，拿绢巾轻按了按唇角，略点了点头：“比上次纯粹些。”
容妈笑呵呵地在一旁点头：“是啊，上次小姐说不要加辅料好，这次就不敢多加了。”
“嗯。”我说。
“那小姐再尝尝小饼，刚烘焙好的，也只是加了点坚果提味。”容妈满足而自信地介绍道。
我依言再拈一块小饼，拿帕子托了，轻咬一口，只觉很是松脆可口，咀嚼间透出淡淡的坚果香，让口感变得愈加丰富，且更具回味。
“不错。”我示意奶奶也尝尝，然后跟容妈说，“送一些给爷爷。”
“是，小姐。”容妈吩咐一边的女仆去厨房传话。
奶奶喝了口茶，看着我笑道：“这小饼瞧着简简单单，我也吃不出什么不一样的地方，偏你这么挑剔，让容妈费了老大的劲才算满意了。”
我抿了抿唇，算是对容妈笑了笑，又拿起一块小饼吃着。
这一世，水果点心各种吃食可谓琳琅满目，亦各具其丰美的滋味，令人赞叹不已。只有些点心菜式，却不免雕琢太过，反失了其最初的馨美滋味，着实让人遗憾。
而如今的我，生而不知为何，终日闲寥，自然有这样的闲情逸致来追求如此细枝末节处的精巧，借以聊发漫漫长日。
闲适的下午茶时间过去，我重坐回书桌之前，翻阅即将入读的明华中学下发的各科课本。
我一直未曾上过学，家中虽也曾延请过老师教导于我，但鉴于我的‘病情’，教导的内容不是关于生活的基础知识，就是对自身艺术修养的提升，对于学校里的课程，还真没有系统地习学过。
直到父亲前两年生出送我上学的想法之后，才特别请了专门的任课老师来教我。
于学识上，我虽称不上独具天赋，但毕竟史书上也用了‘聪颖’二字来评价我，对于这世所谓的各个学科，一直回望着过去的我，接受起来难免有些障碍，但并不妨碍我考出一个相对较好的成绩。
不过我的成绩虽然让家人满意，我却也并不想去爷爷推荐的第一中学上学，毕竟，我会去上学，只是为了所谓的‘治病’，而并不想让自己成为所谓辛苦求学的莘莘学子中的一员，更何况，我也并不觉得学校的课程对于我目前的生活会有何增益之处。
当然，也许我当前的生活实在太无趣了，以至于接触到这些崭新的除了生活之外的东西，就像在我漫无目的的人生中分岔出一条新奇的路途，虽不免有些对未知的踌躇，却也难得提起些兴致，想要一探究竟。
我慢慢做好了家庭老师留下的作业，又预习了下下次上课大概要学的内容，方放了笔，心里有些淡淡的满足感生出。
那么，这，就算是对生活的一种调剂好了。
明华很快就开学了，我换上秋季校服，在爷爷奶奶以及特别抽空回来的父亲的陪同下，进了学校。
在家长的陪同下，入学，这对我来说确实是很新奇的感受，不免让我的心情轻快几分，只是，看着那些同样在家长或者管家陪同下入学的孩子，我心里却也明明白白地知道，我与他们，是不同的。
这些年少的孩子们，不论身心，都是年轻且朝气蓬勃的，他们的每一个举动，哪怕只是简单地抬手，扬眉，都闪现着青春的风采；而我，独属于我的芬芳年华已经逝去，我的心已经苍老荒芜，哪怕此刻的我，与他们一样拥有年轻的身体容貌，穿着一样体现着青春活力的校服。
我走在林荫道上，身边有家人陪同，附近有学生追打嬉戏，神采飞扬，却依然掩不下心里淡淡的叹息。
我虽不免遥想自己能融入到他们中间去，迎来我真正的新生，但也只能是遥想罢了。
报道过后，就是开学典礼。
送走家人，我随着人流走到学校大礼堂，依着指示到达自己的班级区域，找了个四周还算空阔的位置坐下来。
学生不算很多，礼堂却大，因此，直到学校领导们已经在主席台上开始讲话，我的左右，也依然空着。
环视了圈周围或交头接耳或相视而笑的同学们，我不知道这种情况是不是容妈曾念叨过的孤立，我只知道，我并不排斥这样的一份距离感。
端正而放松地坐在我的位置上，周围同学离我不远不近，这样的距离感，让我在学校这陌生的环境中觉得安和。
新生代表致辞后，由所谓的教导主任总结了陈词，开学典礼便结束了。
我回到教室，按着黑板上的座位表，找到了镶着自己名牌的桌椅。
名牌是银铜制的，用端正优美的字体铭刻着学生的名字，百合与剑的校徽作为背景，显得精致而华美。
我不由伸手点了点那个名字：杨珺。
珺，帝王之佩也，至贵至雅。
然每次看到这个名，我总是会想起三郎的那句带着意气风发的话：“朕得玉環，如得至宝也！”
至宝至宝，只是天下间，再如何稀罕的宝贝，也不过是件物什罢了。
我收回视线，转向窗外秋色明媚的天地，不由又遥见到那歌舞升平的盛唐之时。
有些事情，事过境迁，才能看得明白些。
在那华美的大明宫中，他如此宠爱于我，以至如今，我也依然对他念念不舍，难以忘怀。
然我终也知道，彼时，我视他如夫，他却不曾视我为妻。
妻者，生同寝，死同穴。
而我得到的，最多不过是‘礼同皇后’罢了，终究不是他真正的皇妻。
所以，会有那样的结局，也是可以预料的吧。
可心里，也还是难免有遗憾，有妄想，若是可以，可以真正地成为他的妻子，得以相濡以沫，相夫教子，是不是，就会更圆满一些……
“同学？杨珺同学？”
陌生的声音拉回我的神思，我微闭了闭眼，掩下繁杂的思绪，转回神来。
面前站着一个同样穿校服的女生，只是她的胸前除了一般的学生名牌，还多了一个牌饰：学生助理。
我扫了眼她的名牌，原来是同班同学，叫青梅。
她推了推鼻梁上架着的黑框眼镜，朝我递来一份帖子：“晚上七点学校活动中心有迎新晚会，记得参加。”
我接过帖子，打开折页看了看，果然如她所说，是迎新会的邀请函。
抬眼打量了下，似乎周围同学都有一份，再看看已经离开继续发放邀请函的青梅同学，我点了点手里的邀请函，新生都要去么？
因只是报道日，还没有正式上课，听班主任说了些学校概况，便早早放学了。
我走出学校，便见容妈已经在校门口等着我，她见我出来，忙上前接了我的书包，问我习不习惯之类的。
我只是安静地坐进车里，然后将邀请函递给她：“准备下衣服。”
容妈一边忙忙应着一边打开邀请函细看：“假面舞会？看来是西式的聚会了，嗯，小姐可以试试前几天送来的那件嫩黄色礼服……配饰的话，唔，那条水晶项链好像不错……哎，等等，我还是让林设计师来看看吧……小姐也要做一下护理的吧？放松下也好……”
容妈一路絮絮叨叨，我只闭目养神。
曾经的我，十分自得于自己的容貌，也万分乐意打扮自己，华裳美饰，俱是我的最爱，但如今，许是少了那个悦己者，又或者是已经了生死，对于这些东西，倒也提不起什么精神去摆弄，只瞧着合意便罢了。
遂一路无话。
第二章
这是一座室内浮桥，灯光璀璨中，镶了水钻的桥面熠熠生辉，伴着不知来自何处的乐声，我行走其间，只觉重又漫步于华贵的殿堂，似乎浮桥的那一头，也有我的三郎正遥遥地看着我。
然手里拿着的羽毛假面，足下高跟鞋不适的感觉，以及浮桥周围或坐或站正目不转睛注视着我的同学校友们，都在在地告诉我，曾经宠冠天下的贵妃，已被她的三郎舍弃，为他魂断马嵬，再难回首，如今，我只是杨珺，一个十五岁的女孩。
我站在浮桥尽头的平台上，缓缓环视了圈底下虽神情各异但无一不眼含惊艳的学子们，终于骄傲地笑了笑，前世，我既能让帝王之尊为我倾心，今生，难道还愁找不到一个能让我忘掉前尘，许我生死的良人吗？
我重新支起华丽的羽毛假面，一手微提了裙摆，款款步下浮桥。
十五华年韶韶然，正是初露芳华的时候。
面前正迈上阶梯前来接引我的所谓学长，是个能称得上英俊的男生，四肢修长，身形挺拔，更有修眉俊目，当注视着你的时候，便仿若深情款款。
可惜他眉宇间微露的些许稚气，以及比之成年男性犹略显单薄的肩背，却明白地让人知道，这也不过还是个带着稚嫩的孩子，尚未步入成人的世界，却已要学着大人风流缱绻，满腹涵养。
然此刻我心情愉悦，便兴味地朝他娇妩一笑，满意地看他俊脸微微泛红，方毫不顾忌地扬长而去。
我生而为牡丹，乃花中之王，从来，都是别人迁就于我，哪怕是帝王之尊，也是要他前来俯就，哪里会在意眼前这小小子所思如何。
我微抬了抬下巴，愈发矜持起来。
所谓接引新生的学长什么的，谁说一定要按他们的规矩来呢？不让他牵着手步入人群，我就不是学校的学生了么？
然堪堪行出一段，便被人拦住。
来者是个戴精致蝴蝶面具的女孩，穿一件正色抹胸小礼服，露出玉嫩的肩膀与纤直的双腿，颈上挂一圈明红色大珠链，应和着刻意描画的红唇，别显出一份纯真的性感。
她身后还跟着两个同样穿小礼服的女孩，只是打扮并不如她出彩，倒似成了衬托一般。
蝴蝶女孩甩了甩精心修剪的俏丽短发，微抬着下巴，很是骄矜的样子：“杨珺是吧？长了张漂亮脸蛋很得意哈？要不要我教教你什么是对学长学姐的礼貌？告诉你，趁早去跟柳生道歉，不然有你好看！！”
另外两个女孩也附和：“对，道歉！”“菜鸟就是菜鸟，一点不懂礼貌！”
然我甚至不愿多看她们一眼。
虽我如今已不是万人之上的贵妃，但从骨子里生出的骄傲一贯伴随着我的灵魂，从来，并不是什么人都能让我正视的，。
只是她们正拦在我面前，我自然也不愿示弱似地绕道而走。
于是便只能继续站在那里，想着该如何回敬。
只这一刻，莫名地，我怀念起以前的前呼后拥来……
然所思不过一瞬，我已漫漫笑了笑：“柳生又是哪个？”
蝴蝶女孩一怔，继而羞恼地扬眉，想来她并不傻，自知我这句话的意味，她关心的人，于我而言，不过路人。
她比我略矮几分，趁着势头，我仗着身高睥睨着她，沉下了声：“还不让开。”
毕竟只是个孩子，就算被家里娇惯着长大，养成了她颐指气使的性子，也万及不上我当初宠冠天下而养成的生杀予夺的气势，她不由自主地退了一步，好险又顿住了，回过神来，已颇有些恼羞成怒之感。
然我并不会去管，她退了一步，便不再能站在我正前，至于跟着她的两个女孩，许是被人做主惯了，没什么主见，被我扫了眼就识趣地退开了。
我不由漫漫一笑，迤逦而去。
找了处相对清静的空位，我随手摘了假面，招手要了杯饮料。
端着托盘过来的女侍者扎着利索的马尾，戴着黑框眼镜，恬静秀丽的面容看起来有些熟悉。
她放低了托盘以便我取用，看我取了杯果饮，才邀请似地道：“明天我们有个聚会，你要参加吗？”
说着，又从腰间的佩袋里拿出一张精巧的小卡片递给我：“明天下午三点，欢迎来玩！”
我看了看手里的小卡片，莫名觉得这一幕有些熟悉，再看看已经端着托盘消失在人群中的女侍者，忽然想起，原来这个人是同班的学生助理，青梅。
就着身边高脚小桌上的小彩灯光，我模糊看清了‘读书会’等字样。
果然容妈说得对，明华有各种各样的学生聚会。
不过，要参加吗？
我有些无聊地翻转着手里的小卡片，忽觉手上一空，指间的小卡片已然失去踪影。
“你不会想去参加这破旧的平民聚会吧，杨家大小姐！”
一阵撩人的暗香袭来，我循声看向来人，果然是之前的那个清纯又性感的玲珑蝴蝶女孩，她正将从我手中抽走的小卡片随手一撕，丢弃于地。
她身后的两个女孩也依旧亦步亦趋地跟着她。
她见我看她，便朝我点点头，与我隔桌而坐，举止神态中骄矜依旧，却也不再似先前的高傲嚣张。
虽不知她态度改变的具体原因，但从她对我的称呼上，我也已能略窥一二。
因‘杨家子弟不得当政’的祖训的关系，杨家并不是什么正当红的权柄之家，但其千年世家的深厚底蕴，却也不是能够让人小觑的。
而生为杨家唯一嫡女的我，自然也多受人追捧与关注，只杨家向来低调，兼又因为我‘病情’的关系，我在外界的露面几近于无，可以说鲜为人知。
这样说来，这个女孩能这么快便探知我的身份来历，想来也不简单了。
而她接下来的自我介绍更肯定了这一点。
“我是白菲菲，白家小女儿，你可以叫我菲菲。”
此刻她已除了假面，说话时一双俏丽的杏眼波光潋滟，偏又带出一丝纯稚，映衬着刻意描画的如火红唇，倒显得万分动人，可以想见来日，定是位魅惑万千的红粉佳人。
顿了顿，她定眼瞧了瞧我，又加上一句，“刚才失礼了，杨小姐。”
闻言，我倒是有些意外，毕竟，白家虽不如柳家权势滔天，却也是商界泰斗，近年，更是在政界也站稳了脚跟，她作为家中千娇百宠的幼女，自然用不着因我而委屈自己。
更何况，像她这样年纪的娇女儿，显然是很重面子的，竟居然也能有这样相对比较成熟的得体态度。
我自然也不会与她计较，便微微点头道：“叫我杨珺就好。”
白菲菲自是从我简单的语句中读出我的态度，脸上的笑容显得愈发放松了些，与我介绍她的两个跟班。
“这是马莉莉，这是胡薇薇。”
马莉莉是个相对高挑的女孩，适中的披肩发，身纤腿长，皮肤白净，本该显得柔美的鹅蛋脸上因点缀了双略显英气的眉，让她整个人的气质多出一份男孩的爽气；
胡薇薇的打扮长相则俱属于可爱甜美型，葡萄眼苹果脸，蝴蝶发箍小卷发，但其身材的发育却比一般青涩女孩要更成熟些，两者混加起来，倒是奇异地让她更具有吸引力。
言语虽多，我的打量却也不过一瞬，对两人微微颔首，便算是见过。
毕竟白菲菲并没有给我特别介绍这两个女孩的家庭背景，兼两人又是一副跟班的模样，想来也不是需要我费心的人。
“明天记得来我们这边玩，”白菲菲邀请我，一边将一枚蔷薇花的水晶戒指递给我，“我们蔷薇花会有很多护花使者哦~~”
我捏着戒指转了转，有些兴味：“难道之前的读书会是你的对手？”
白菲菲不屑地哼了声：“不过是几个穷酸学生的书呆子会，怎么会是我的对手？”
我将戒指套进食指，就着绚丽的灯光看了看，觉得还行，便点了点头：“行吧，什么时候？”
白菲菲满意地笑了，显得分外伶俐：“明天下午三点，校学生活动中心顶层，露天游泳池。”
我不由扬了扬眉：“游泳池？”
白菲菲同样挑眉，上下扫了我一眼，似笑非笑：“怎么，不会玩？”
……看来这个所谓蔷薇花会玩得应该比较另类了。
正待拒绝，白菲菲却对我扬了扬她手中的手机：“注意注意，你参加蔷薇花会的消息我已经公布世界了哦~明天游泳池聚会见不到你，大家都会失望的哦~~”
我不由莞尔，这个白菲菲果然有些鬼灵精，既然如此……
摩挲了下指上的蔷薇花，我朝白菲菲点了点头：“知道了。”
既然无事打发时间，又何妨玩一玩，不过……
我瞧了眼面前的小姑娘，懒懒地笑了笑。
“那就这样，”白菲菲站起身来，带着她的跟班走了几步，又回过头来，“柳生是我男朋友，改天再介绍你们认识！”
我了然地点点头：“放心。”
她便嫣然一笑，踩着细跟鞋，摇曳生姿地离开了。
我坐在原地，喝了口果饮，不由抬起食指，又瞧了瞧那枚半开的蔷薇花。
少年知好色而慕少艾，少艾初识情滋味，转眼，便已是满园春色。
看来，这几年的学校生涯，应不会如我想象中那么无趣呆板了。
至于那个读书会，想来应也无甚趣味，不去便不去吧。
第三章
水晶帘外有充当司仪的学生在报幕：“下面，有请我们今年的新蔷薇，杨珺，杨家大小姐！掌声欢迎！”
此起彼伏的热烈掌声和轻佻的口哨声中，我自镜中收回视线，扬唇一笑，探手撩开拱门前的水晶垂帘，踏上洒满花瓣的水上长廊。
耳边回响着暧昧撩人的乐声，鼻端萦绕着甜腻动人的花香，触目所及，更是少男少女们青春性感的肌肤，然而，这样精心营造的蛊惑人心的氛围，却完全被我无视了。
我缓缓行走在水上长廊上，用我最雅正的步伐姿态，仿若当初，我始成为皇妃，在天下人的注目中，伴着庄严的雅乐，一步一步登上我的宝座。
三郎曾言说，我天生便有让众人注目的气场，一举一动，皆让人目不转睛。
此刻的我，梳着最端正雅致的盘桓髻，穿一袭最为严正的深衣，长袍履带，莫不庄重。
然衣饰的布料，却是极为轻软柔滑的烟罗纱，暧昧的如轻雾般的色泽，从上到下仔细包裹住我的身躯，丝毫不露一丝肌肤，却偏偏奇异地让人有一种雾里看花的撩人滋味。
随着我的步伐，原本暧昧喧嚣的场地渐次变得安静，最后，便只余轻缓的音调回绕。
我十分满意于自己并无退步的气场，施施然地越过站在长廊中间充当主持人的白菲菲，自顾走到长廊尽头。
那里，已经设好了专属于我的座位：华美富丽的宽大座屏，锦绣堆呈的舒适软榻，以及同样换上襦衣长裙的随侍女仆阿莱。
我扬袖旋身，施然落座，长长的裙摆仿若练习过千万次一般，服帖地在我足下旖旎成花。
呆怔的学生们终于回过神来，哗然间，掌声雷动，愈发喧闹。
看着水上长廊上，白菲菲从目瞪口呆的表情中恢复过来，努力维持着脸上的笑容，招呼大家继续关注后续出场的情形，我不由展眉轻笑，舒适地向后倚靠住熨帖的软枕。
随手从一边小几上的果盘里捏了颗草莓，我轻咬一口，慢慢品尝：嗯，滋味还挺不错。
可爱的小姑娘，要记得，能帮我做主的人，你可还算不上……
在我这个今年唯一得到戒指，成为蔷薇花会的正式成员的新人出场后，老成员们以及今年刚入会的还未得到戒指的非正式成员们也一个接一个地伴着音乐登场。
看着那一个个虽然仍带一份青涩，却也已然摇曳生姿，芳华绽露的女孩们，再看紧跟在女孩们身后出场，俱裸露着精壮上身，精神奕奕的所谓护花使者的男生们，不由心下感叹，男女之间的游戏，果然永远不会让人厌倦。
这样坦诚相对的场面，对这些少男少女来说，自然会有些尴尬，但却也能迅速地拉近彼此间的距离。
最初的开场式结束，不过一会儿，高踞视野的我已经看见好几对男孩女孩或相拥或对吻，真可谓热力四射。
我收腿于榻上，软软裙裾便如水旖旎垂地，阿莱摆好我的软鞋，轻轻退至一旁。
我懒懒倚在软枕上，静静享受着午后的悠闲。
天光水色，玻璃花房，舒适的温度，暧昧的花香，以及远远近近的蝶恋花之图，总不由让人从心底生出一种，活着真好，年轻真好，的感慨。
哪怕是我，也不例外。
我闭上眼睛，轻仰脸庞，初秋午后热烈的阳光，经过平顶的恒温玻璃洒在我的脸上，便只余和煦的温暖。
或许，我心心念念的新生，在我不经意的回眸之间，便已经悄然发生了……
“喂，你真不是来砸场子的嘛？！”
故作质问的声音拉回我的心绪，我心下一笑，睁眼便见到白菲菲穿着质料轻薄的泳衣，大方地在众人面前展现着她美丽而充满活力的年轻曲线。
“怎么？”看着她故作不满的娇蛮样子，我便想逗一逗她。
白菲菲用鼻子哼一声，很是自来熟地在我软榻上占据了一袭之地。
我不由微皱了皱眉，但到底也没说什么，只是示意阿莱给她端一杯茶饮。
抬眼却见她狡黠一笑，我微微一怔，原来这小姑娘是在试探我的底线。
我不由也笑了笑，看来，之前的自作主张，也是她的试探吧。
白菲菲接过阿莱递上的茶饮喝了一口便放下了，又学着我的样子给自己找了个懒散的姿势，才道：“这可是我第一次真正主持蔷薇花会呢！”
见我不解，她便解说似地道：“之前我只是花会的副会长，今年六月的时候前会长毕业了，才任命给我。”
说着，她抬了抬下巴示意我看：“瞧见没？跟柳生站在一起说话的那个女的就是，……新会长的第一次花会主持，要由前会长作嘉宾的，如果嘉宾觉得办得不好，可以提拔别的副会长主持。”
她又白了我一眼：“你这么一闹，可是费了我好大劲才安抚住她！”
“哦？”我瞄她一眼，“难道还有什么副会长不听你的话？”
白菲菲一愣，继而眼中闪过一道莫名的光亮：“谁敢！”
我重新合上眼睛，懒懒地晒太阳：“所谓一朝天子一朝臣……”
话音低廖间，心底却恍惚生出一丝疼痛。
然我还未及品视，便已被白菲菲毫不见外地拉拖起来：“走，介绍柳生给你认识！”
我无奈一笑，只得随她去。
走至近前，还未及开口，那位前会长已经挑剔地扫了我一眼，皱眉质问白菲菲：“她怎么还在？！”
显然，她口中的‘她’，就是我了。
我扬眉看向白菲菲。
白菲菲面上有些尴尬之色一闪而过，却并不理会那人，只是与我介绍她的男朋友柳生。
我与柳生相互见过。
因我穿了汉服，便轻轻敛衽施礼。
柳生显然没特意学过古礼，现又只穿一件花花绿绿的沙滩裤，便只是笑一笑，收回了握手的手：“杨珺吗？我是柳生，很高兴认识你。”
被忽视的前会长站在一旁先是愕然，而后便是恼怒：“白菲菲，你什么意思？！”
白菲菲灿然一笑：“不好意思啊学姐，现在我才是会长大人，不相干的人还是不要多嘴得好！”
“你！……你等着！”前会长终于反应过来，怒冲冲地甩袖而去。
后续如何，我并不知晓，只知道花会最终落幕时，白菲菲依旧是蔷薇花会的会长。
而在结束致辞的时候，前会长也并没有出现，充当嘉宾的，是她的男朋友柳生，受众人欢迎之余，还来了一场热辣辣的现场告白。
白菲菲正式主持的第一场花会，以圆满的方式结束。
而我的出场，以及我的专属宝座，也成为我的标志，难有人撼动。
穿着依旧干爽的衣服，我告别白菲菲转出浴场。
出了电梯，在门楼大厅中，却见到正与同学们告别的青梅。
她看见我，眼神闪了闪，到底还是露出一个恬静的微笑来。
“你真美，”她说，带着明显的赞叹意味，“我看了你在蔷薇花会的出场视频，很快，你就会跟白菲菲一样出名，成为校花什么的，”她又笑了笑，“受人追捧。”
我不由停住脚步，话语中带了点兴味：“你想参加？”
“我？”青梅一愣，神情微微变化了下，又重新恢复了恬静，嘴边带上点自嘲的笑意，“曾经想过……现在，也觉得没什么了。”
年轻的女孩，总是少有不爱虚荣华美的，然我却知道，她说的是真话。
也许曾经，她也想过万众瞩目，想要沉醉在大家仰慕的目光下，但如今，她已走过了那一段虚幻的路途，明了了自己的追求，懂得了生活中掩盖在朴实外表下的丰美。
这样有主见的孩子，总是让大人赞许的。
也许，除了优异的成绩之外，这才是她当上学生助理——辅助班主任管理好本班学生——的原因罢。
我便暂收了我的骄矜，朝她友善地笑了笑：“你可以叫我杨珺。”
青梅微微一愣：“哦，好的，杨珺。”
我带着阿莱离开，转身出门时，却见到青梅依然站在原地，不知在想些什么。
绕过喷泉花园，即将迈上通往校门的林荫道时，又有人挡住我的去路。
“嘿，美女！我是朗斯！！”
说话的是个高高大大的男生，金灿灿的卷发在太阳的映射下，一如他脸上大大的笑容，格外闪亮。
我嘴角噙了礼貌的微笑，朝他轻点了点头：“朗斯。”
身边的阿莱轻声提点着他的来历：高二一班，法国施特朗家族核心子弟，其母来自白家，与柳生母亲是同胞姐妹。
接着又额外加上一句：性格热情浪漫。
我不由挑了挑眉，看向‘热情’的朗斯。
朗斯正用他微带点卷舌口音的普通话邀请我参加他们小圈子的聚餐：“晚上一起去吃饭吖！菲菲和柳生也都去！！”
果然热情，连说话的语气都要比一般人多一些幼稚感叹的意味。
当然，其具体表现并不仅仅体现在这里，更主要的表现在……
我默默地抽了抽被他握住的手，额角终于爆开一个井字：话说，一边用欢快大狗狗的幼稚语气说话，一边死命吃豆腐的人，是不是脑子有问题啊！！！
“朗斯……”我上前半步，噙着我得体的笑容，抬头凝望着他，语音中也微微带上一点卷舌，以让尾音显得愈加蛊惑。
“什……什么？”朗斯微微睁大了眼睛，明显有些惊讶，略显吞吐的语句更显出他心里些微的紧张与期待。
我慢慢抽出被他握了半天的手，在他胸前点了一点，他毫无抵抗力地顺着我的力道退了半步，单薄贴身的背心根本无法掩饰他急促的心跳。
我满意地眯了眯眼睛，变指为掌，加大了手下的力度，他一个不察，脚下一绊，竟是狼狈摔入喷泉池中。
满头水花中，朗斯显然懵住了，年轻英俊的脸上迷茫恼怒羞辱的神情交替闪过。
我却已微抬起下巴，用睥睨的眼神看他：“冷静了？”
他胡乱抹一把水珠，眨了眨眼，最后的表情竟然定格在疑惑上。
我忍不住微微皱眉，毛头小子什么的，果然最欠教训。
随手扔了擦手的帕子，我甩了甩袖，平复下心情，施施然带着阿莱离开。
第四章
热闹的周末过去，便正式上课了。
我坐在镶嵌着我名牌的椅子上，看着阿莱将堆满了我桌子的各色礼物鲜花随意处理掉，第一次理解青梅所说的‘受人追捧’的意义。
随手拣了枚包装精美的盒子拆开，发现里面果然是各种名为巧克力的糖果。
名为喜欢，却竟不知我从来不吃西式食物，这诚意，实在是……让人发笑。
除去类似这些让人发笑的追求举动，学校规律的生活，我很快便适应了。
平日里认真听课做作业，偶尔无聊了，就参加一下蔷薇花会的活动，倒也比一直在家里要好打发时间。
只是最近，却有一件事情，让我觉得有些麻烦。
期中考试后，学校从第一中学邀请来了一组交换生，其中有两个高一年级的学生被安排在高一一班，也就是我所在的班级。
不知是出于什么样的考量，负责安排此事的青梅将其中一个叫滕诺的男生交给我负责，让我带他熟悉学校。
这本也没什么，同学中有的是愿意帮我忙的人，根本不用我亲自劳动。
问题在于，没两天，这个叫滕诺的男生居然由一个老大爷领着上门，要拜我爷爷为师，学习古乐，而爷爷最终竟也同意收他做弟子了！
注意，是弟子不是学生。
我支着下巴，看着对面桌子上埋头写作业的男生，默默思考事情到底是怎么演变成现在这样的。
同进同出，同桌吃饭，一起上下学，他帮我辅导功课，我给他讲解基础的乐理知识……不过几天的功夫，全校师生都知道我和他最亲近了，世界上随便点开一个帖子都在讨论我和他的事，作为交换生去第一中学的柳生白菲菲两个，还有朗斯这个教不会的家伙，更是从第一中学跑过来，啰啰嗦嗦地问了一大堆！
我总是十分排斥这种突如其来的变化，这会让我觉得我的生命中有不被我允许的东西闯入，进而心里便产生抑制不住的焦躁不安感。
但主治医生何医生却说服了我的家人：这样更有利于拉近我与同龄人的距离，帮助我对外交流，融入集体。
天知道我为什么要和那些不过人生过客而已的学生们拉近距离！还要融入集体！！
于是今天，我终于甩袖而去，换上了练功服，将自己关在了舞蹈室里。
熟悉的舞蹈，，熟悉的旋律，总是能很好地安抚我的心神。
筋疲力尽的我无力地仰躺在特质的地板上，眼神空洞，眼角却有泪慢慢地滑落。
我不知道我究竟在为什么哭泣，我只隐约地知道，以后，我的心中，会有越来越多的属于这个世界的东西，而本该牢记固守的盛唐天宝的物华人杰，将慢慢被我遗忘。
原来，这就是新生吗？
忘却前尘，才能展望未来。
可我，舍得吗？
我闭上眼睛，长生殿里的殷殷切切，还仿若昨日般清晰，我哪里又能舍得忘记……
独处静室的我，终还是遗忘了先前万众瞩目的时候，心中衍生出的骄傲。
前世，我的确能让帝王之尊为我倾心，可付出的代价，却也是我的真心。
今生，残缺不全的我，又该如何去找到那一个能让我忘掉前尘，许我生死的良人？
何况，在这样一个浮躁的世界，又真的会有那样一个人吗？
从舞蹈室出来，那个叫滕诺的男生便不在了。
拿起那本字迹端正的笔记本，我不由想起其主人总是沉默的面容，周正得有些严肃的五官没有丝毫出彩，也许，只有那双黝黑的眼睛中偶尔闪过一丝光芒，才会让人注意到这个与同龄人相较，愈显沉稳的少年人。
按家人的嘱咐，我在家休息了一日，才继续去学校上学。
学校一如往常，只白菲菲在一中发来消息替我遗憾，今年我竟然不能参加她组织的秋游。
白菲菲不在，班里的秋游便由学生助理青梅组织。
比起往年白菲菲豪华游轮等安排，青梅的秋游安排实在很简单，甚至被同学们不屑——游乐园一日游。
不过按容妈的看法，她倒更愿意我玩这些，而不愿意我参加先前的诸如游泳聚会这样的活动。
在同学们不屑又隐有期待的态度中，秋游的日子终于到来。
我随着人流登上校车，负责在学校里照顾我的阿莱自然也紧紧跟着我，只是她还未迈上车，就被门边的青梅拦住了。
我微皱了皱眉，看向青梅。
青梅恬恬一笑：“尽情地玩一天不好吗？我是学生助理，我会照顾你的。”
我不由笑了：“我出了事，你能负责？”
青梅脸色微微一白，张了张嘴，终不再言语。
阿莱志得意满地朝青梅哼了声，尾随着我上车。
找了个靠窗的位置，我安坐下来，还是吩咐阿莱：“坐小车跟着，在游乐园外面等我。”
阿莱一愣，喏喏应了，将手里拿着的小盒草莓递给我：“小姐有事叫我。”
我点点头，看她下车。
收回视线时，却见青梅恬恬地朝我笑了笑，向我走来。
“晕车吗？”她晃了晃手里的药盒。
我摇了摇头，解开手里的草莓盒：“尝尝？”
她随手拿了一个，感谢地对我笑了笑，便转身去关照其他人。
如同以往一般，我身边的座位并无人来坐，青梅倒是打着照顾我的名义坐在我对面，同那个叫滕诺的男生一起。
虽然我很习惯被人关注，但这并不代表我察觉不出关注我的视线来自何方。
我吃完草莓，拿纸巾擦了擦手，收回了一直往窗外看风景的视线，将其投注在斜对面捧着书却明显没有专心看的滕诺身上。
在我的注目中，这个沉默男孩的脸微微泛红，终于忍不住抬起头来看向我。
我满意一笑，问他：“有什么要说的？”
滕诺有些局促地扫了眼附近被吸引过来的注目，犹豫了下，还是郑重其事地道：“对不起。”
我微扬了扬眉，有些纳闷，显然，他并不是为频频关注我而道的歉。
“你……身体还好吧？”他问。
我眉尖一挑，顿时有些明了他所指何事。
也不知那天家人是如何跟他说我的情况，就只是含糊一句：“没什么事。”
滕诺就急急低头，重埋头于书中，甚至为了表示什么似地，还塞上了耳塞。
我不由心下一笑，也重新将视线转向窗外。
只是回想起那日的情形，心绪又不免低落几分。
看来，要等真正将前尘看淡，也不知是何年月了。
校车行了近两个小时，终于到达市郊的游乐场.
游乐场占地广阔，设施齐全，在附近市镇都是有名的.因此，哪怕不是节假周末，前来游玩的人也很是不少。
随行的老师按例絮叨了下注意事项，嘱咐有事随时打电话通知，说好集合的时间地点，便放任学生们自由活动。
说是自由活动，一时间我倒也不知道该怎么安排行程，便随着大部队走。
一大班人一起玩了几个大众项目，便渐渐分出了小团体，有喜欢刺激的便去过山车空中跷跷板那边，有喜欢童趣的便去玩彩虹桥碰碰车等项目，还有零星几对情侣或者彼此暧昧的男孩女孩，则去了经典摩天轮。
有几个爱玩的男生贼兮兮地邀请我与他们一起去尖叫屋，被我婉拒了。
实际上，对我来说，随意站在湖边看坐过山车的人们大声尖叫的场景，也是挺不错的。
最终，还是青梅拉我去看了3D水幕电影，同行的还有滕诺和另一个交换生。
然后又尝试了下几种相对不那么激烈又不那么幼稚的娱乐项目，比如水上碰碰船之类的，便找了处休息处坐下来休息。
事实上，坐下来休息的只有我，以及陪我的滕诺。
青梅和另一个交换生嫌碰碰船不过瘾，兴冲冲地一起去玩碰碰车了。
我拿着滕诺买来的火炬冰激凌，默默地看了一会儿，再抬头看看周围大人小孩嘻嘻哈哈地随意吃着与我同样款式的冰激凌，犹豫了下，也还是放下矜持，学着不那么雅观地舔了口冰激凌。
“好吃吗？”
随意坐在草地上的滕诺仰着头问我，有阳光穿过枝叶，细碎地洒在他脸上身上，让他身周一贯萦绕着的沉默也消去几分，看起来顺眼不少。
独自霸占了一张长椅的我傲慢地看了他一眼，又舔了一口冰激凌，才慢悠悠地回答他，“还行吧。”
滕诺便笑起来，眉眼间展露的，完全是属于大男孩的阳光爽朗。
我不由多看他一眼，他却似意识到什么一般，重又收了笑靥，只嘴角眉尖还遗留着些许笑意。
我便与他说：“你真该多笑一笑。”
他显然有些意外，但只微愣了下，便回了我一句：“你也是。”
我不由扬了扬眉。
他却似知道我要说些什么，抢先道：“那种客气礼貌的笑不算。”
我下意识地咬了口冰激凌，视线却已从他身上挪开。
滕诺也没有再出声，只是几口吃掉冰激凌，拍拍屁股站起来：“去坐缆车吗？”
我看他一眼，没有反对。
第五章
缆车渐渐升空，居高临下的鸟瞰视野很好，但我的注意力却一直集中在和我们一起上缆车的那对年轻情侣身上。
他们彼此间几乎不交谈，但他们的十指却一路紧扣，他们的面容平和，嘴角噙笑，让人一看到他们，就能觉得这肯定是很幸福的一对。
哪怕那位年轻女子双眼无神，哪怕那位年轻男子仅仅单臂，但他依然能将她环抱，她也依然能准确地亲吻到他的唇。
我静静地垂下眼帘，最初的关于爱情的认知又重新浮现在我的脑海中：亲密，自由，整个天地似乎都因他们的存在而变得活泼起来，让最古板的人也多了一份宽容的和蔼。
这样纯挚的感情，并不需要多么华贵的背景来衬托，哪怕是处于最底层的奴仆，能有那样一双十指相扣的手，便也已足够了。
执子之手，与子偕老，并不应该只是说说而已。
下了缆车，从安静的空中小空间中重回到喧闹的地面，我却已失了游玩的兴致，只是漫无目的地四处徘徊。
滕诺许是出于青梅所说要照顾我的托付，竟也一声不吭地跟着我走。
直到经过一处溜冰场，他才出声问我：“会吗？”
我倚着栏了无兴趣地扫了圈，突而想起之前电视中看到的冰之舞，便来了兴致，点头想要试试。
换了鞋，滕诺不远不近地跟着我，由我自己扶着栏杆一点点掌握平衡，并没有趁机上前占我便宜，这让我很满意，便对他多了几分悦色，乐意听几句他的提点。
掌握了平衡，便可以滑行了。
我渐渐松了手，足下的速度也渐渐加快。
与风追逐的感觉，我向来很享受。
一圈，两圈……很快，我就可以试着玩几个花样，滕诺照样紧跟着我，哪怕我摔倒也不去扶我，只是尽责地帮我挡开不怀好意来拉我手的各色路人。
而在我兴致勃勃地想要来一个冰上小旋跳地时候，似乎被挡了N多次的某个路人终于上火，一拳扑倒了滕诺。
遗憾地是我当时并没察觉，直到我差不多掌握了小旋跳的秘诀，想要给他展示一下的时候，才好容易找到角落里跟人扑打成一团并招来众多围观的滕诺。
事实上，这时候溜冰场的管理人员也已经到了。
所以根本没我什么事，鼻青脸肿的滕诺和那个路人就被带走了。
我在原地呆了会儿，发觉自己压根不知道该怎么处理这样的事，只好先跟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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