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攻略一只天狗》吴知之

3、缘由

　　这一惊着实非同小可，涂玉差点儿从蒲团上摔了下来。

　　要招安一位为祸仙界六百年、能吞月亮、能控飓风的恶神，就靠她？一个修为仅仅三百七十四年、成仙区区一百年的小仙？

　　君上糊涂倒也罢了，涂玉简直要为元初神君这个“知人善任”的名号打一个大大的问号，她是如何想出这个主意来的？

　　“让小……小仙去招安天狗？”涂玉看着对面的君上，磕巴着问出这个问句来。

　　“怎么不行？”君上却不以为然，啧声道：“你这么聪明，主意又多，就凭这些年来，你巧妙办妥的大小事情，就足见你有这个能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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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听到这一顶顶高帽戴上过来，涂玉在心中狠狠翻一个白眼，她哪次不是被迫的？

　　远的不说，只说最近几年的。比如某一次，君上喝醉了吐在百花殿外的一株梅树下，差涂玉去给玉梅仙子说好话，最后她给玉梅仙子遛了整整一个月的坐骑，好歹才得了原谅；又比如某一次，君上和复山真君拼酒，然后在应启殿大打出手，把天帝送的琉璃盏给摔碎了，让涂玉天上地下满世界去找，好不容易才弄到了一个相似的补上；还比如某一次，君上跑到凡间喝光了一群小猴妖藏了一冬天的猴儿酒，猴妖们闹着要上天庭讨公道，涂玉苦思冥想，最后从瑶池仙子那边求了一株仙桃树还给它们才算消停……

　　诸如此类，数不胜数。

　　“可是君上，那可是天狗！”涂玉无语，别的事情也就算了，天狗可是能毁天灭地的真神，又不是路边随便一只阿猫阿狗，岂是她能对付得了的。

　　“不要慌，你先喝口茶，且听本君说说缘由。”君上指了指涂玉面前的茶杯，显然，他已准备要开始“晓之以理”了。

　　涂玉仙子一口将茶喝了，抱起胳膊看着对面的尊神，她倒要听听君上能说出什么道理来。

　　“此乃天意。”君上慢悠悠开口道。

　　听到“天意”两个字，涂玉一口茶差点儿喷了出来，她还以为君上要说出什么大道理来。

　　“君上，这个理由您已经用过……”涂玉掰着手指数了数：“用过二十三回了。”

　　九天应启神君噎了一噎，他想了想，又说：“这是机缘。”

　　涂玉扶额：“这个，也用过九回了……”

　　什么天意、机缘之类的说辞，当初才飞升上九重天的涂玉仙子是相信了的，毕竟，她成仙的经历太离奇了。况且彼时，她还带着对这位大恩人盲目的崇敬，可等到奇奇怪怪善后的差事做了两三桩，她才慢慢回过味来——天意大约是胡诌的，机缘全是子虚乌有的。

　　“但今次不同往日。”君上眯起眼睛，意味深长地说道。

　　“那君上的意思，是承认往日都不是天意了呗？”涂玉小声反问。

　　“呃……”君上又噎了一下，强行道：“都是天意。只是这次的天意，要更明确些。”

　　说着君上伸出手，在两人面前轻轻一拂，一面玄镜便徐徐出现在了涂玉面前。玄镜中显出的，正是天狗食月的这天晚上。

　　镜中，天狗遮天一般的巨大化形正一口吞下了月亮。

　　那是一只通体雪白的巨犬，只有两只眼睛呈血红色。月亮入腹，它的身体剧烈摇晃，显得十分焦躁不安，眼看着就要一脚踏碎离月宫最近的乾坤紫宸宫了。

　　这时，九重天上一颗比月亮更明亮的星辰突然亮了起来。

　　涂玉去瞧那颗星辰的大小和位置，却发现是此前从未见过的。

　　“这颗星辰便是弑神阵所化。”君上说道。

　　星辰亮起，立时吸引了天狗的注意。正待它又要一口吞掉这颗明星时，星辰的光芒却瞬间黯淡了，化作无数细小光点，向着四面八方急速散开去，竟铺成了一张细细密密的网，向着天狗兜头罩下。

　　就在星网落下的一瞬，天狗化形的腹部也有一道剑光一闪，正是古窈上神带着天兵从它腹中攻出来了。

　　里应外合，内外受敌，那只天狗仰天痛呼了一声，那双巨大的血红色眼睛，似乎要熊熊燃烧。

　　涂玉看得惊心动魄，身子不由自主往后缩了缩，生怕这只天狗跳出玄镜，一口将她也吞了。

　　随着那一声痛呼，那庞大无比的化形也一点一点缩小下去，终于，月亮从天狗腹中伤口滚落了出来。

　　玄镜随着天狗的缩小，视角不断变大，原本在镜中只拳头大的宫殿也都显出了正常的大小来。最终，玄镜的画面停留在了已经塌地七七八八的月宫之上。

　　古窈上神一身赤色铠甲，手持古剑，立在最前面，身后则跟着数百位银色甲胄的天兵天将。

　　这还是涂玉第一次见古窈上神着战甲的样子，剑眉入鬓，红衣如火，不可逼视。委实很难把这威武战神与那个日常爱吃甜食、爱睡懒觉的模样联系到一起……

　　而她的对面，便是那只天狗。天狗此时受了重伤，竟变成了个人形。

　　“弑神阵将它打回了人形。”

　　那大约是个十八九岁的少年，因为真身是只白毛的狗，所以有着一头白发。他原本低着头，此时猛地把头抬起，涂玉不由倒吸了一口气——那实在是一张绝好看的脸！五官竟像是画出来的，昳丽不凡，眉眼鼻峰，每一处都无可挑剔，而那双红色的眼睛更增添了几分诡异的美感。

　　她这两日昏迷的时候，听仙娥姐姐们常说起的第二桩事，便是这只天狗如何如何美貌。彼时，涂玉心中是不信的，再美，能美得过后祁仙君？那可是仙界排第一位的美貌男神仙，且这地位数万年无其他神仙可以撼动。

　　涂玉略略回忆了一番她为数不多见过的几次后祁仙君，两相比较，得出个结论来——这只天狗只怕要更美貌些。

　　被天狗的容貌唬地愣了一愣，直到听到了古窈上神说话才回过神来。

　　“怎么回事？”是玄镜中古窈上神的声音。

　　原来，那张点点星辉织成的网一再缩小，眼看着就要将那只天狗彻底收了，却突然像是卡住一样，一动不动了，光点也黯淡下去……

　　涂玉看得着急，想必这便是君上先前说的弑神阵出的纰漏，竟是在这样关键的时刻？

　　天狗得了这片刻喘息，一挥手，一阵飓风平地而起。不远处，半座原本就摇摇欲坠的宫殿被刮地彻底塌了，轰然一声巨响，伴随着无数琼玉仙瓦，在风中纷飞。

　　飓风扬起了天狗银白色的长发，他那双眼睛变得更红了，像要滴血，就跟那些话本子里面描述的绝世恶魔一般无二……

　　天兵们被吹得几乎要站立不住。

　　古窈上神意识到弑神阵出了问题，她举起了诛邪，将满身仙力灌注其中。

　　而她的对面，那只天狗一瞬不瞬地盯着她，脸上突然出现一个诡谲的表情，似笑非笑。下一刻，竟然也学着她的样子，举起了一只手，只是，他手中并无武器。

　　“以风化剑？”古窈上神眼中露出了惊讶。

　　涂玉仔细去看，只见那只天狗手指向的地方，出现了一把飓风幻化而成的剑。天狗和神君同时出手，两剑相接，无上的灵力像是两股汹涌奔腾的浪头，猛烈地撞击到了一起，古剑诛邪发出了震耳欲聋的嗡鸣。

　　两把剑上各自溢出的灵力将古窈上神和天狗都震地往后退了数十步，无数天兵更是被震翻在地。

　　“我的破云剑，他竟然学会了！”

　　古窈上神勉强站住了，稳住心神，擦了一下唇边溢出的血迹。

　　“神君受伤了？”涂玉捏紧了拳头，怪不得这两日都没见神君来看望她，原来是受伤了。

　　“天狗伤得更重。”君上指了指对面。

　　那只天狗用飓风幻化而成的剑生生接了古窈上神灌注灵力的一剑，口中的鲜血几乎是涌出来的，再加上先前腹部中的一剑，他此时从上到下浑身是血，如同地狱里走出来的恶鬼修罗，但他根本不管不顾。

　　风再起！那声势竟是比先前一次还要浩大，风从地上凭空卷起，将大块碎裂的墙壁和柱石都卷到了天上。

　　“是龙卷风。”涂玉惊呼，还是同时好几个！

　　“全部退开！”古窈上神向身后的天兵大喊一声。

　　天兵们四处躲避那些龙卷风，乱了阵型，没了战力。

　　古窈上神握紧了手中的古剑：“天令无极，道法万千，诛邪！”

　　古剑深深插入了地上，一道裂缝出现在了月宫之上。从古窈上神脚下这一个点开始，奔涌的剑气开始不断延伸，一路冲到了天狗脚下。

　　只见天狗顷刻间便要被这剑气劈成两半，千钧一发之际，他左足猛烈向下一震，竟将整座月宫震地向左一歪。

　　原本在月宫右侧的所有物什统统向着左边倾泻而去，就连古窈上神也被这突如其来的一震晃动了身形，剑气便荡了一荡。

　　这微微一荡，让天狗险险躲了过去。

　　“就差一点！”涂玉可惜道。

　　躲过了古窈上神这一击，天狗迅速出手，只见那无数个龙卷风瞬间暴涨起来，在几乎成了废墟的月宫上急速移动，一时间，只见到漫天飞沙走石，满耳都是仙兵哀嚎。

　　那只天狗要发狂了！

　　正在想接下来会是个什么惊心动魄的场面时，却见君上抬手朝着玄镜的某处指了一指，“你看看这里。”

　　涂玉疑惑，顺着君上的手指看去，不看不要紧，一看之下，她一颗心简直提到了嗓子眼。

　　“那……那是我？！”

　　在那无数个飞速旋转着的龙卷风中，有一个卷里面赫然夹着个白衣的小仙，眼睛紧闭着，头上一对百合髻被卷得散了一大半，十分狼狈。

　　不是涂玉是谁！

　　她看得心惊，只觉得天旋地转起来。

　　怪不得这两天她一直感觉晕，原来被龙卷风转了这么久。她昏迷地可真不是时候，也忒倒霉了些——

　　本来，月宫中有座十二星辰阵，乃是一座庇护法阵，为的就是让天狗食月不殃及月宫中灵力低微的仙娥仙侍们。遇到了危险要去阵中避险，是每个分派到月宫中的小仙要习的第一堂课，涂玉自然也是知晓的，但倒霉就倒霉在，她一开始就被嗑昏过去了，根本没来得及逃进阵中。

　　那夹着她的龙卷风在月宫上四处乱窜，就在天狗准备再次出手时，它竟一溜烟直接转到天狗面前去了。

　　“你你你……”涂玉指着那龙卷风，气得说不出话来。

　　而就在此时，那只天狗猛地抬起了头，一双血红色的眸子倏地看向这阵风。

　　涂玉只觉得自己浑身的毛都要竖起来了。

　　然后，就看到天狗的动作突然停……停住了？！

　　混战中，时间像是静止了，那只天狗注视着夹在龙卷风里的涂玉，血色眸中闪现出了复杂的情绪，困惑？不解？

　　但就是天狗这片刻走神，那卡了半天的弑神阵又缓过劲来了，星网骤然大亮，飞速向着天狗收缩。转折只在一眨眼——天狗顷刻间被紧紧缚在了阵中，再不能动弹，那些原本还在暴涨的龙卷风也陡然停了下来，巨石瓦砾纷纷落下。

　　“这……”涂玉被这突如其来的变化看傻了眼。

　　“可谓是一人能抵数百天兵啊。”君上朝她竖起了拇指，赞许道。

　　涂玉瞧着玄镜中自己掉落在废墟中的身影，不禁陷入了沉思。

　　“这实在是没有道理啊……”她小声嘀咕了一句。

　　君上却听见了，他收了玄镜，回道：“怎么没有道理？就说这是天意。”

　　涂玉无语凝噎，突然，她一抬头，怀疑地看向君上：“这玄镜里最后的画面，不会是您幻化出来骗小仙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