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攻略一只天狗》吴知之

2、招安

　　“天狗食月”四个字叫涂玉仙子额头上的伤猛地一痛。

　　原本以为又是拎着礼去给哪宫哪殿的神仙赔礼道歉，或者悄悄下界去给哪个小妖小怪施恩封口，这些倒也驾轻就熟，万万没想到……竟……竟和那只天狗有关系？！

　　这天狗食月，乃是近日仙界最惊天动地的一桩大事，就连她额头上这伤，也正是拜那厮所赐！

　　说起来，这只天狗来历不凡，乃是十几万年以来，由天地自然孕化的第三位真神，就诞生在九重天上。

　　据说六百年前，昭示真神现世的九天之雷在天宫之上炸响，这只天狗第一次诞生的时候，整个仙界其实是十分欣喜的。

　　毕竟，开天辟地有十几万年了，堪堪只诞生过两位天生的真神。第一位是天帝陛下，她生于九天混沌之中，自她诞生之后，才一步步建立了如今的天庭。第二位是后祁仙君，他生在九重天的银河之中，不过，这位虽然也算是位真神，却只虚受了个银河河神的封号，镇日垂钓下棋，乃是个十足十的散仙，不大顶用。

　　好不容易，终于又盼来了第三位，自然是要普天同庆的。

　　然而，普天同庆仅庆了不到一刻便破灭了，因为这只天狗甫一诞生，便发了狂，于是，九重天迎来了有史以来最大的一次劫难。

　　当时正是子夜，先是离天狗诞生处最近的月亮被它一口吞入了腹中，天地陷入了一片黑暗之中。随后，它又引来了飓风，将九重天上的一众仙宫仙殿扫荡成了断壁残垣，就连天帝陛下的太微浮云宫都塌了。而因这场突如其来的飓风受伤的仙家更是数不胜数，有几位小仙甚至被伤了仙根，只能回凡间重头修炼了。

　　好在仙界众神只是恍神了短短片刻，便立即反应过来——这第三位真神，只怕是个恶神。

　　既是恶神，便不能留。

　　可惜，当日仙界中能打的神君、仙君都不在，剩下的几位联手也不是那只天狗的对手。万幸的是，天狗一口吞下了月亮，但月宫中尚且还住着一位厉害的神仙，便是前任战神、如今的月神——古窈上神。据说，当时正在睡梦中被陡然晃醒的古窈上神十分不悦，从天狗腹中一掌劈开了它巨大的化形。

　　虽然古窈上神号称“万古第一战神”，但天狗毕竟拥有真神之力，最后，古窈上神甚至动用了上万年没有出鞘的上古神剑“诛邪”，才将将灭了那只恶神天狗。

　　如果，天狗的故事就这样结束，倒也没有什么可怕的。谁承想，短短一百年之后，这只天狗竟然再一次在九重天上重生了！不知道是不是记仇，醒来第一件事，又是一口吞掉了月亮。只是这一回，它没来得及破坏九重天，古窈上神就及时出手诛杀了他。

　　而从那以后，每隔一百年，天狗便会在九天之上重生一回，仙界也要再灭它一回。凡间对此也渐渐习以为常了，把这种百年一遇的异象称之为——“天狗食月”。

　　虽然知道是一百年重生一回，但每次重生具体是哪日却没什么预兆。

　　就好比这一回，因为今年又到了新的一百年，月宫附近早早就做了布防，然而，从初春等到了初夏，又从初夏等到盛夏，忽忽半年多过去了，却连个影子也没有，守卫的天兵们也就渐渐懈怠了。

　　古窈上神带着一众仙娥在月宫之中倒是一切如常，该吃吃，该睡睡，该玩玩。前日晚间，古窈上神心血来潮，正叫了涂玉一起搓小汤圆做酒酿丸子，九天之雷就炸了一样响起，九重天都跟着抖了一抖。

　　尚没意识到发生了什么的涂玉抓着一把桂花去看古窈上神，却发现神君已然不见了。

　　一时间，只感觉到地动山摇，整个月宫都在剧烈摇晃，殿中桌椅摆件都离开了原本的位置，不断碰撞发出各种碎裂的声音。她连使了两个定身诀，方才把身形稳住，但下一刻，眼前一黑，一阵天旋地转袭来，整座月宫都骨碌碌翻滚了起来，混乱中，她只记得一把椅子重重磕到了她头上，接着便昏了过去。

　　可怜涂玉仙子成仙堪堪一百年，而这百年一见的“天狗食月”就这样叫她撞上了，还是拿头撞的。

　　“这次古窈上神虽然重伤了天狗，却没有像之前一样一剑诛杀了它，你应当听说了吧？”君上给她将面前的茶续上，闲聊一般开口。

　　自从听到“天狗食月”几个字之后，涂玉的脑中就在快速转着，但委实没转出什么所以然来，她还沉浸在巨大的不可思议中，这“晓之以理”怎么扯到了天狗身上？好半天，她才反应过来君上在问她，忙点头答道：“啊，听说了的……”

　　这两日她躺在榻上养伤，照看她的仙娥姐姐们时常叽叽咕咕说些八卦，迷迷糊糊之中她也听出了两桩事。第一桩便是君上说的，这次天狗并没有被古窈上神诛杀，而是和一众伤兵被一并抬去了药神殿。

　　仙娥姐姐们猜了许久天狗没被诛杀的原因是什么，有猜要用九天雷刑处决的，有猜要流放到幽都的，也有猜要贬下凡间受轮回之刑的，但涂玉觉得都不是——毕竟都要被处决或受重刑了，好端端还给它医治做什么？

　　“这件事呢……”君上身子往前一倾，微微压低了声音，神神秘秘地说道：“本是九重天上的一桩秘辛，原本只有几位神君知晓，我今日且说与你听。”

　　涂玉心中一阵警铃大作，身子往后退了退：“君上，小仙不想听……”这九重天上神君级别的重大秘辛，她可一点儿都不想卷进去。

　　可君上哪管她说什么，自顾自继续说：“你成仙有一百年了，可有听说过弑神阵？”

　　很显然，君上又要借醉装聋耍无赖了，涂玉反对无效，她很无奈，只好点头。

　　弑神阵她的确在记载天地史实的《洪荒三卷》中看到过。

　　天地万物，相生相克乃是自然法则。十几万年前，天帝陛下诞生在混沌九天之上，而和天帝陛下一同诞生的，还有一座上古神阵——弑神阵。

　　弑神阵顾名思义，天地既然能造神，自然也能弑神——弑犯错的真神。只不过，这十几万年来，天地统共就孕化了两位真神。第一位是天帝陛下，她数万年来勤勤恳恳，任劳任怨，虽说近年来鲜少见到她的影子，可总归是位不错的真神。至于后祁仙君则是一诞生便把“别来烦我”四个字刻在了脸上的，不问世事，更别提犯错了。

　　“四百年前，天庭本打算用弑神阵灭了天狗的元神。”君上继续压着声音悄悄说话。

　　涂玉本意是不想听的，可惜，氛围都铺垫到这里了，她的一双耳朵不自觉竖了起来。

　　她想，这只天狗既是天地孕化的真神，那用弑神阵来杀它没毛病。

　　谁知，君上随即却叹了一口气：“可惜，神算不如天算——这弑神阵十几万年一直闲置着，等到用时才发现竟给放坏了！”

　　涂玉睁大一双眼睛，惊讶地看着对面的神君：“上古神阵也会放坏？”

　　“可不是！”君上答道，像是为了证明自己并非虚言，又补充道：“紫垣闭关了几百年，就是在修复神阵。”

　　紫垣神君也是仙界五方神君之一，在九重天上司掌的是日月星辰，最擅长的便是用星辰造阵。说起这位紫垣神君，涂玉成仙一百年来倒是真的只闻其名，不见其身。

　　“本来弑神阵今年总算修好了，就布在了月宫附近。只不过，你也知道，紫垣老头儿成仙时年纪就十分大了，眼神不太好，记性也不大灵光，这弑神阵虽然修得能用了，却又在最后关头出了纰漏。”君上摇了摇头，“不知道是哪里尚没补完，阵法功效大大打了折扣，最后，只将那天狗一身真神法力给封印住了，元神却是好端端的，一点也没被伤到。”

　　“还有这样的事？”涂玉又是震惊又是无语，这九重天上的神君们，一个两个怎的都这么不靠谱……

　　不过，这既是紫垣神君的锅，怎么又牵扯到了九霄玉清宫了？

　　“本君昨晚和元初喝酒的时候，听她说起这件事，也是不敢置信。这紫垣老头儿忒不像话，关键时刻拖后腿。”君上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

　　喝酒？涂玉的耳朵动了一动，莫非这次灌醉君上诓他帮忙的，是元初神君？

　　元初神君尊称是中天元初神君，乃是九重天上五方神君之首。如今天帝陛下常年不在仙界，便是由她代天帝统领仙界诸事。

　　“不过，天狗既然杀不了，也是天意，事已至此，元初却又想了个好主意。”君上呷了一口茶，问她：“你可有听过凡间话本里讲的齐天大圣的故事？”

　　涂玉点点头。

　　“两个字。”君上放下杯子，在涂玉面前伸出两根手指，“正是凡间常说的——招安。”

　　“仙界要招……招安那只天狗？”涂玉不由结巴了一下，脑中自动跳出了话本中太白金星受玉帝之命前去花果山招安孙悟空的戏文来。

　　这……委实是个大胆的想法。

　　“元初说，九霄玉清宫风雨殿中风神一职虚空已有数千年，这天狗既是真神之身，生来又能御风，正好让它来担这一职。”

　　涂玉听到了这一句，才终于明白，怪不得大家总说元初神君是位知人善任的神仙。九霄玉清宫风神这个空缺，当真是十二分的合适！

　　早在几万年前，九天应启神君为了偷懒，在凡间设下一座龙门，通过仙试选拔仙才，将天下施风布雨的职责都转给了凡间各江河湖海的水君们，而九重天上的风神和雨神，则只需要行驶监察之责。

　　关于此，还有一桩颇为离谱的八卦。

　　话说前任的风神雨神本是一对仙侣，因着龙门革新，镇日无仙务可忙，相看两厌，竟双双出轨了。风神恋上了奉香殿的一个仙娥，雨神和荧惑真君看对了眼。万年不出一件八卦的九重天，却一下子出了两件，事情闹的沸沸扬扬，不可收场，于是风神、雨神、仙娥、荧惑真君一起被贬下凡间，轮回去了。这边厢，风神雨神虽然没了，但人间风雨自有诸位江河湖海的水君操心，也并无任何不妥。于是乎，风神雨神的两个仙位虽然还保留着，却早已没有神仙任职了。

　　所以，这风神既是个虚职，仙阶也算高，总比凡间话本中招安孙悟空用的弼马温要好上许多，难怪元初神君要灌醉君上诓他来接这个烫手的山芋。

　　只是，这又是真神，又是神君、仙君的，与她这个末流小仙又有什么关系呢？

　　君上像是看出了她的疑惑，十分善解人意地为她解惑：“元初和我的意思，便是要你领了这件招安的差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