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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8、第 38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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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宫春深吃完了最后一个香菇丸子,打了个饱嗝,凑到他跟前来,笑得甜蜜而无邪:“一个人生来有两大乐事。吃好吃的东西,看好看的人……从前,竟没人说过,丞相你长得很好看吗?啧啧,真是比女人还要好看。”
月光下,她的眸子在他的四周闪烁,如山川起伏,霜雪耀目。
宇文卿浑身一震,最后那句话,她不是听见的,而是看见的。
他的罩门真的破了。
宇文卿略微侧头看她,看了她片刻,才说道:“滚!”
南宫春深心中一喜,他终于忍不住要发怒了。
一个人除了在美色和美食之前会暴露自己,在情绪失控的时候也会暴露自己。
比如愤怒、悲伤、嫉妒和绝望。
南宫春深叹息了一声,看着,认真地说道:“其实,我真的不愿与你为敌……我想和你做朋友。”
宇文卿漠然地看着她,月光洒在他身上,他眼里有某种嘲弄的惨淡意味。
春深叹息道:“我们只是希望活着。我有一群兄弟姐妹,他们还很小。最小的妹妹才一岁,最小的弟弟才六岁,阿月也才十四岁。至少,他们不该死。”
自从亡国以后,除了南宫世家的生死,南宋的兴亡,就再也没有任何事情可以令她动容了。
春深没奢望过,宇文卿会同意她的求情。
春深只是尽可能地站在他跟前,多看看他。
看他的说话,他的动作,他的神态。
看的越多,她就能了解得越多。
然而,宇文卿却回答了:“如果你们真心归降,我自然会留你们一条生路。”
春深一愣。他明明一直死咬着她们不放,如今怎么会给出这样的承诺?
不,不,不,这只是宇文卿的诱敌之计。
春深又问道:“丞相何以为凭?”
宇文卿沉默片刻,攥紧了自己的手掌,低声答道:“以我为凭。”
以我为凭。
这是何意?春深有些诧异。宇文卿沉默地跪在月光下的树影里,看不清表情。但是,春深却捕捉到了一丝不寻常的情绪。
不知为何,在一刹那间,春深想起了梵音遥。紧接着,她又被自己的想法惊呆了。
怎么可能,这是如此遥不可及的两个人。
南宫春深讪讪地收拾着食盒,准备离开,临走前,她望了望那几株松柏。月光下的松柏郁郁苍苍,像浓黑的深潭。
她提着食盒,假模假样地行了一礼,然后在夜色里转身离去。
不远处,隐秘的暗卫,在记录当天宫里的窃听记录。
这个晚上的《秘闻录》上写着:“丞相与女官论美食。”
南宫春深提着食盒,在风灯下沿着门廊而去。门廊尽头,有一株白色的山茶花,在月光下像是一层浅浅的雪。
宇文卿的目光掠过那一株山茶花,然后,他从袖子里掏出一个东西,撕下一小块,放进嘴里,又将剩下的塞回袖子里。
那是一块羊肉干。
他吃东西很快,几下就吃完了,但是,姿势非常优雅利落。吃完以后,还用袖子细细擦拭了一遍嘴角和手指。
然后,他跪着的姿势发生了一丝微妙的变化。
之前的跪姿依然未变,只是身姿微微前倾。广袖下垂在两侧,将膝盖挡住了。双手撑持在腰间。
这个姿势很熟悉。
这是燕国世家大族的名士才有的姿势。
山茶花后隐藏着一双眼眸,在夜色的掩映下,无人看见那双眼眸里,闪耀着霜雪一般的光芒。
夜色里,南宫春深在御花园里穿行,思忖了许久。
宇文卿是燕国人,天下皆知。
出身贫寒,也天下皆知。
燕国名士,皆出身于世家或者依附于世家。
宇文卿,怎会有燕国世家的姿态?
一个人在疲累的时候,在无人注意的时候,流露出的东西才是真实的。
一个石破天惊的念头,出现在她脑海中。
宇文卿是燕国世家中人!
可是,燕国世家中人都在本国经营,除非是为了避祸,才会离家去国,仕于他国。
宇文卿,究竟是何人,来齐的真实目的到底是什么?
一阵晚风吹来,落在脸上和手上,凉飕飕的,她搓着手,慢慢朝着紫宫走去。
忽然,一个声音响了起来,伴随着悄无声息的喘气声。
在南宫春深身前,慢慢出现了一个影子。
一个高大魁梧的影子。
影子手中拿着一把刀,还有一条绳子。
南宫春深加快了脚步,提起一口气,拔脚狂奔。
身后的影子像是粘着她一般,也跟着飞速往前奔来。
南宫春深只能疯狂奔跑。
因为,她不能暴露武功。
紫宫就在前面,她深吸一口气,用尽全部的力气,往前冲去。
然而,下一刻,她就被人扑倒在地。
一把匕首抵在她的脖颈上,伴随着一声低吼:“元启在哪里?”
原来是来刺杀齐王的。她很想告诉他齐王在哪里。可是,万一,这人就是齐王派来试探她的呢?
春深思忖片刻,张口呼救。
“救……”
下一刻,她嘴被人捂住,怒气在她胸中聚集,如果换成是往日,她可以随便将他放倒。
但是,此刻,春深决不能暴露武功。
因为,春深知道,夜色里,肯定有无数双眼睛在看着她。
反抗,有暴露的危险。
不反抗,有死亡的危险。
春深陷入了两难之中。
匕首划破了她的脖子,鲜血流了出来,匕尖抵得更深:“说出元启住的地方,留你一命。”
南宫春深点点头,示意那人俯身下来:“你跟我走,我带你去。”
那人松开了她。
点住她的大穴,押着她往前走。
春深慢慢引着他到了一个地方。
那是云烟湖。
那是新挖出来的一个湖,湖上长年雾气缭绕。叫做云烟湖。
湖边停着一艘船,南宫春深正准备上船。
忽然,身后的匕首又抵在了腰间,他低声道:“别耍花招。这么偏僻的地方,元启怎么会来?”
南宫春深低声道:“这是云烟湖,是宫里最好的景致,陛下常会过来看看。”
两人上了船,那人用匕首抵住她,低声命令道:“解开绳子。”
南宫春深蹲下去,慢慢解绳子。
雾气很大,只能看清楚三尺之内的距离。
南宫春深解了半天,都没解开绳子。
那人不耐烦了,匕首在她的腰间往前送了一下,鲜血喷洒出来,滴滴答答,落在船上和水里。南宫春深扑通一声倒在船头,险些惊叫起来,但是,她拼命压下去了。
那人用脚踢了她几下,南宫春深跌跌撞撞爬起来,结果没站稳,扑通一声掉湖里了。
四月的湖水并不冷,但是半夜依然寒凉。南宫春深在湖里一个猛子扎出去老远,憋了好长一口气,才浮出水面。
在脸上抹了一把水,周围是茫茫的雾气,什么都看不清。
南宫春深心里产生了一种孤凉的感觉。
她往前划了几下,看见前方一点微弱的光芒。
像是一盏风灯。
春深有些迟疑,担心那个杀手会不会来到这里。
正在犹疑间,她听见划破水的声音,那声音极其细微。
春深深吸了一口气,没有任何犹豫地扎进湖水深处,缓慢地在湖底游移。
湖底幽深黯淡,偶尔会有一些水草和鱼从身边飘过,她感觉自己身上越来越冷,她憋的那口气也渐渐要到达尽头。
而她偶尔往上看去,还能隐约看见那艘船的影子,似乎一直在搜寻她。
于是,她明白了。
那个杀手的目标,根本不是齐王,而是她。
他到底受谁的指令而来,已然不重要。
重要的是,今夜如何逃出生天。
船似乎走远了一点,南宫春深抓住时机,冲上水面,深深吸了一口气,正准备往岸边游去。
然而,那艘船又悄然出现了。
春深只能再次沉入水底。
春深在水底摸索许久,那口气又憋到了尽头,那艘船却一直在不远不近地徘徊。
春深拼命憋着气,忽然之间,摸到了一个洞口。
借着水底的微光一看。
洞口好像通往别处。
南宫春深沉到洞口处,然后顺着洞口,慢慢摸索进去。
在洞穴中摸索了许久,她已经要到极限。
忽然,眼前微微一亮。
水面上有灯光。
春深用尽最后一口气,哗啦一声,冲出水面,就深深吸了一口气,然后,她朝着最近的岸边划过去,瘫倒在地面上。
瘫了好久,她才发现,这里真是别有洞天。
这是一个小小的山洞。
山洞里有一扇铁门,铁门上上了锁,像是藏着什么重要的人和物。
南宫春深心中产生了不祥的预感。
如果有人故意要将她引来此处,那么,他一定准备好了大杀招。
南宫春深想要离开。
可是,就算她不看。
只要她来过这里,只要有人知道她来过这里。
那么,结局是一样的。
那么,为何不打开看看?至少心里有数。
铁门上面还有一扇小门,一尺见方,没有上锁。
南宫春深推开了那扇小门。
她有些紧张,以为里面会射出什么箭头飞镖之类。
然而,却什么都没有。
里面有一个人。
一个男人。
大约四十岁左右的男人。
身上穿着一件黑色锦缎镶蓝边的袍子,做工很考究,长发披散在身上,遮住了脸,他整个人沉在阴影里,看不清楚他的模样。
牢房虽然不大,但是陈设很华贵。桌子上放着几本书,笔墨纸砚,一个青瓷茶壶,两个青玉茶杯。
茶杯旁边放着一块玉佩,玉佩上面镶着猫眼绿,在夜里放射出幽暗的绿光。
那人就直愣愣看着那颗猫眼绿,毫无动静。
南宫春深在心里琢磨着这人的身份,如果是重要囚犯,自然会被关押在绣衣监、绣衣西监和暗卫的牢房里。
难道,这里是一个秘密牢房?
正在思忖间,忽然,床上起来了一个女子。
长发披散,身上只穿了一件中衣,她默默地穿好衣裳以后,一声不响地收拾屋子,还给他添茶倒水。
南宫春深看了一会儿,发现她既看不见,也不会说话,不由有些伤感。
这个人究竟是谁?
为何会大费周章地单独关押在这里。
而且,是什么人坐牢也有这么好的待遇?
忽然之间,那个人转过脸来,直愣愣地看着她。
在猫眼绿的微光里,那张脸……很熟悉。
南宫春深悚然一惊,险些惊叫起来!
那是齐王元启的脸!
那人咧嘴一笑,然后朝她走过来,直挺挺的,四肢僵硬,目光呆滞,像是失去了神志一般。
不对,不对……他不是齐王。
齐王比他大一号,而且比他年轻,精神,不像他这么瘦削、呆滞。
而且,齐王的瞳孔有些微微的重影。
可是,为何他会和齐王长得如此相似呢?
难道,他是齐王的替身?
那人看见南宫春深,眼睛亮了起来,朝着她伸出手,激动地晃动着:“神仙、神仙……我要做神仙……”
他脸上青筋暴起,眼睛下面重重的黑眼圈,整个人像是失了魂魄一般,却又对某一个东西极度痴迷。
五石散。
天下唯有长期服用五石散的人,才会出现这种情况。
他在服用五石散。
南宫春深看着他,脸色渐渐白了起来。
他不是齐王,也不是齐王的替身。
天下绝没有服用五石散成瘾的替身。
替身需要时刻绷紧自己,不停演戏,不能露出丝毫破绽。
那么,这个人的身份就只剩下一种可能。
那就是,他本来就长得很像齐王。
什么人才会长得像齐王?
而且,他的年纪比齐王略大。
那个人的身份,已经呼之欲出。
南宫春深站在那里,看着那个人,心底升起了一种复杂的情绪。
她想起了元洛告诉她的那个秘密。
两兄弟共同推翻了暴君,然后在谁来当新皇帝的事情上,相互推辞了一番。
元启说,你是长子,立长不立幼;元法说你是嫡子,没听过谁立庶长子的。
两人推辞了几次,元启也只能勉为其难地登上皇位,为了表示谦虚和对元法的尊重,不称帝,只称王。
平日里对元法极尽尊敬,所有人都称赞齐王兄弟情深。
然而,仅仅才过了五个月,史太后就忌惮元法德高望重,密谋杀害了元法。
南宫春深看着他,明白了他的身份。
他是曾经对齐王王位最有威胁的人。
齐王的长兄,魏王,元法。
她静静地看着面前这个男子,心中有些诧异。
他不是早在十五年前就死了吗?
怎么,还会出现在这里?
是齐王让他秘密活下来的?
目的是什么?
为何,她又会误打误撞来到这里,目睹了这么重大的秘密?
原来,这个杀手的真实目的,不是要刺杀齐王,也不一定是为了试探她的武功。而是要将她引入湖中,引她见到元法。
若是她见到了元法。
她就只有死路一条。
南宫月夜宠冠后宫,她也因此受到庇护。等闲人不敢再轻易杀她。
唯有借用齐王的手。
这才是杀死她的最好办法。
南宫春深觉得脑仁疼,能想出这么阴毒的办法的人,到底是宇文卿还是吴瑕?
作者有话说
第38章 第 38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