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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 5 章 ...

  •   5.

      在柳州的几日天气十分好,萧弃没事就带着谢挽宁出去骑马,骑累了便给她买个红豆糕吃,再讨杯热水喝;答应卖琴老板的银子,安福也得令去补上了,那琴后来被谢挽宁取名作“君竹”,她对萧弃说:“思君如明烛,煎心且衔泪。”

      一行人动身去南城时已入了七月,马车里闷热得厉害,谢挽宁便要同萧弃一起骑马赶路。

      南城城楼修得壮阔极了,谢挽宁想象得到这里平日该有多热闹,只是如今大门紧闭,门楼上头冷冰冰站着几个睨着眼的士兵;城墙根儿底下,几摊子围在一起的乞丐在讨生活。

      南城城外一路上花开得也十分好,一簇一簇开在头顶,风一吹便落了,零零散散落在发烧,散到肩头,甜在心里。

      “若是能这样山长水阔地玩上一辈子便好了。”

      谢挽宁十分喜欢这样骑着马游山玩水的感觉,只是她十九年来,从没出过远门;因此她总会挑个好日子,甩了婢女侍从独自溜到宫院的花园里玩,想象自己在游山玩水。

      “若是一辈子都同现下这般自由便好了。”

      萧弃心里酸酸涩涩的,像是无数根细针扎过;分明只是个寻常的愿望,她却帮不了她。

      南城暑热,蚊虫也多;中午吵得谢挽宁没法休息,气得她石破天惊地坐起来和空气大吵一架——其实是在同蚊虫吵架,不过蚊虫早就飞不见了。

      “萧弃,坐这儿来。”

      谢挽宁见萧弃端着茶水过来,拍了拍身边的空位子,招呼她在床边儿上坐着。

      “为何?”

      “有个大活人坐我旁边的话,那些蚊虫应当会收敛些。”

      萧弃替她将薄毯往肚子上方盖了盖,温声道;“收敛吗?是想要我替你分担吧。”

      谢挽宁满意地闭上眼睛,心里叹一句这木头脑瓜也还挺聪明的。

      萧弃捧着书卷坐了一会儿,又担心翻页时害怕纸张摩擦会吵醒谢挽宁,便干脆放到一边闭目养神了。

      谢挽宁睡了一大觉起来,发现萧弃入了定似的端坐着,上衣还……褪了一半;大半个肩背漏在外头,几处疤痕横生在上头。大概是因为肩背的主人十分温柔,谢挽宁竟觉着连面目可憎的疤痕都生得温柔许多。

      “她脱衣服干嘛?太热了?”

      谢挽宁伸出试探的手,心底却有个不安分的声音一直吵一直吵,竟是比那蚊虫还要烦人。她从未有过这样的感觉,心里咯噔咯噔,慌极了,五脏六腑都好似有个大锤反复抡打;脸颊十分烫,耳朵后头生了小栗子,手心儿却冰凉,不是夏日里该有的温度。

      试探的指尖探上去,轻划了一下,细嫩柔软的,有点凉;身体的主人未有动作。

      试探更为大胆了,撩拨春水的船桨划得更使劲些,摩擦的触感也更真实。谢挽宁未曾触摸过鹅毛,却猜想她肌肤的触感应当同鹅毛不差分毫;蝴蝶骨微微凸起,像两座收敛的山脊;

      谢挽宁心底不安分的声音一阵比一阵聒噪,悸动一次比一次猛烈;面前的人,耳后十分适时地刷红,衣襟被她一瞬穿好,跟了句:

      “公主醒了?”

      试探的手落荒而逃,十分规矩地坐下,却挤出些嚣张跋扈,问她:“你脱衣服干嘛?热着你了?”

      萧弃喉头一动,若无其事整理地衣衫,却丢出一句令谢挽宁十分哭笑不得的话来:“担心公主被蚊子叮咬而已。”

      谢挽宁气笑:“你替我招蚊子呢?”

      “嗯。”萧弃温声点头:“昨日公主赠我珠钗,我不想欠公主人情。”

      谢挽宁笑得更夸张了,却多带着几分生气:“你为何总有有送有还?萧将军就这么不愿欠我的是么。”

      萧弃抿了抿嘴,是个惯常的回避。

      “我从前听人说,有了亏欠才能走得更久;”谢挽宁声音发颤,听起来瓮声瓮气:你的意思是,不愿同我多挂牵分毫,是么?”

      她喉头一动,一些隐晦的情哽咽在喉咙里。

      半晌,她说:“那我去和亲这件事,该同谁讨个说法呢?”

      语气弱弱的,却着重在几个字的位置顿了一顿,狠狠在萧弃心尖处捏了一把。

      谢挽宁也觉着自己方才是有些矫情,甚至有点莫名其妙。可能刚睡醒时往往心情不好吧,况且刚才又梦到萧弃将自己的手亲自交到吐蕃首领的手上,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开。带了些怨气。

      谢挽宁红着眼正要道歉,却同一阵香软撞个满怀,耳边儿上不停响着低沉的“对不起。”

      对不起。

      如今这世上,只有萧弃愿意同她说个对不起了;即使她没有分毫对不起她的。

      可是,原来萧弃的怀抱是这样的,和她想象里一样柔软,比她想象中更香一点,也更充实一点;二人之间的距离,被分毫不差地填满了。心脏挨着心脏,心跳撞着心跳;暗自相逢,再重合。

      “好了,去把窗帘拉开把,本公主要陶冶情操了。”

      谢挽宁吸吸鼻子,将矫情的情绪悉数收回来;陶冶情操的意思是,她要练字了。

      桌案对面和后头各有扇窗,萧弃先是将直对桌案那扇窗的窗帘掀开,午后的阳光斜斜洒进来,光晕将她的轮廓勾勒得十分姣好,谢挽宁瞌睡打了一半,瞟了她一眼,于是收回小半口气说了句:“萧将军好看极了。”

      萧弃替她将笔墨纸张什么的悉数放好,站在一侧静待公主墨宝,又觉着房里不是特别亮,又绕到谢挽宁后头去,打算将另一个窗帘也掀开。

      只不过容她通过的空隙十分狭窄,萧弃垫垫脚勉强够道窗帘一角,使了个寸劲轻轻一拽,窗帘从善如流地被铁钩子勾起来。萧弃又踮着脚转过身,却不巧,撞翻了墨水。

      公主的墨宝被毁了。

      就凭谢挽宁平日一点就着的脾气,萧弃以为她又要说道许久,正准备迎接一阵血雨腥风,谢挽宁却说:“你怎得笨手笨脚的。”

      虽说公主是主子,她是下臣,若是要朝她发一通脾气也便罢了;只是她较谢挽宁年长一些,“你笨手笨脚”这类形容自她谢挽宁嘴里说出来,感觉怪极了。

      萧弃自是没有表现出什么异样来,接过一桌烂摊子便着手收拾了。

      不过谢挽宁眼尖,一眼便看到萧弃的皓腕上干干净净,金镯子不见了。

      “你的镯子呢?掉路上了么?”

      萧弃“唔”了一声应道:“拿去工匠铺打制了。”

      谢挽宁心里咯噔一声,想起来自己前不久说过萧弃的金镯子很丑……

      “这种家传的宝贝还是原封不动比较好吧……”谢挽宁有些羞愧,声音哑哑的:“不要因着我说丑,你便拿去改;你娘亲泉下有知的话,气恼了怎么办?”

      萧弃手底下顿住,摇摇头同她说:“不是因为你说丑,是因为那镯子我另有他用。”

      谢挽宁“唔”了一声,原来是自己自作多情了。

      “还有,”萧弃抬头,对上谢挽宁愣怔的眼睛,稍犹豫一下,开口道:“我娘亲还活着呢。”

      萧弃语毕,并未将眼光移开,而是似笑非笑地直勾勾盯着她,想要看看平日十分傲娇得小公主,尴尬起来是什么模样。

      霞色霎时间泼到谢挽宁脸上,连带着耳朵也一同染上桃红;萧弃亲眼目睹小公主的笑容僵在脸上,眉毛也不安分的颤了一颤,最终眉头鼓起两个小山包,弱弱说了句:“对不起啊……”

      声音细细小小的,像羽毛飘在地上。

      打翻的墨水被收拾好了,萧弃顺带替她研好磨,谢挽宁提笔,笔尖悬在空中默了半晌,写道:“一蓑烟雨任平生”。

      萧弃读懂了,谢挽宁真正想写的字,是“自由”;一蓑烟雨任平生的自由。

      “萧弃,明儿个陪我去拜访个人可好?不会耽误时间的。”

      “好。”萧弃点头。

      “在南城西边,靠近程骑关的地方。”

      “嗯。”萧弃又点头。

      “是长风将军。”

      “唔。”萧弃再点头,点了一半,视线从桌案上移开,支起眉头问她:“可是谢戎?”

      谢挽宁学着萧弃方才的样子,“嗯”了一声,脑袋轻轻上下动了动,说了句:“正是。”

      “他是我表兄,携领长风军镇守程骑关一带,我许多年未见过他了。如今我要嫁到程骑关外头去,合该顺便拜访一下。”

      “我记得”,萧弃面无表情,语气也淡淡的:“当初他还给你递过婚书。”

      什么婚书?

      连谢挽宁自己都要忘记这档子事儿了,没想到萧弃在军中飘零多年,还知道这些鸡毛蒜皮。

      “本公主九岁的事你都记得,将军这么关心我?”

      萧弃小火炉上的茶水壶拿下来倒了半杯给谢挽宁,宛声道:“公主这两日不能饮冰水,我也记得。”

      谢挽宁蹙眉。

      想起来了,离开前谢文启给了萧弃一本小册子。可是居然这般事无巨细,什么陈年旧事都往上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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