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晴记事》蘖生

2、第 2 章

　　我第一次见到李苏航是在“晚晴天”的新成员见面会上，我至今都能清晰回忆起他当年的模样。
　　所有人见到李苏航的第一眼应该都会觉得他长得很好看，浓眉、大眼、高挺的鼻梁、干净的皮肤，以及因为长期坚持健身而看起来很精壮的身体线条，这样的长相应该不分男女孩都很漂亮。
　　事实也证明了这一点，很久之后我无意间看见过他妹妹的照片，和他长得很像，是个非常漂亮的姑娘。
　　他那天穿着一身棉麻的白色上衣和黑色的阔腿长裤，自然下垂的衣边在空调吹出的阵阵凉风中晃动着，就像航行在水中的船只荡开的一圈圈波浪一样。
　　他戴着一副装饰的黑色大框眼镜，留着像金城武一样有些略卷的长发，脚踩一双白色的休闲鞋，真像个艺术家。
　　他缓缓开口：“大家好，我是‘晚晴天’安宁疗护社团的社长李苏航，苏州的苏，航行的航”。也许不是缓缓开口，但我现在回忆起来，和他相处的每一瞬间都像打开了慢动作。
　　“李苏航，原来不是‘上有苏杭’的‘苏杭’，真好听的名字。”我在心里默念这个名字，这是我第一次默念这个名字。
　　他开始讲“晚晴天”社团内的主要分工，服务组、宣传组、外联组、学术组，以及逐一介绍各个部门的人员构成和主要职能，介绍“晚晴天”目前对接的安宁疗护机构，介绍“晚晴天”目前已经开展的一些项目等等。
　　他声音很好听，讲述重点、层次分明，即使讲了许久也不让人感觉到啰里啰嗦的聒噪。
　　简单来说，“晚晴天”的服务宗旨就是提升生命质量，让生命终期患者有尊严的走完最后一程，主要的服务包括去一些安宁疗护机构做志愿者，为生命终期患者开展一些活动之类的。我所在的部门是正是服务组。
　　他讲述结束后就是“新成员见面会”这类活动的传统保留节目——“破冰游戏”。我其实不太喜欢“新成员见面会”这类活动，原因也正在于此：对于极度慢热的我而言，和别人玩“破冰游戏”简直能要了我的命。
　　“破冰”对我而言只会越破越冰，“社恐”的我在这之类的游戏下简直无所遁形。
　　即使是内心渴望与别人交流，但我的确难以迈出第一步，在当时的我看来，我只会把一切弄得糟糕。我怕我说的话无趣，更怕我的话石沉大海没有人回应。
　　所有“破冰游戏”的开始应该都是“记名字”的游戏，我至今都很难理解，难道真的有人能在那么短的时间内记住其他人甚至所有人的名字？那天那个游戏比较简单，大概是大家围成一个圈，拿着一个球抛来抛去，接到球的人要说出抛球的人的名字，没说出来的要表演节目。
　　我默默走到角落，把头低得低低的，在心里反复祈祷“不要抛给我，不要抛给我”。巧合的是，那天那个球竟然真的一次也没有到我的手上，我竟然一次也没有叫过别人的名字，也没被别人叫过名字。
　　不过，这是我的好运，也是我的诅咒，“社恐”在社会化的生活中总会面临各种各样的问题。
　　因为一个新的尴尬来了，社团成员们一起相约吃午饭，可是大家要么本来就都是医学专业的，要么就已经在破冰游戏中认识到了新朋友。于是我一个人，一个来自其他专业毫无存在感的人，默默地吊车尾，走在队伍的最后，离开新成员见面会借的教室。
　　如果我能看见我当时的背影，我想那应该看起来孤苦又寂寥。这些年我变化很大，不再像当年那样小心翼翼、担惊受怕，像是变了一个人，我现在的朋友们要是能见到当时的我肯定会被惊掉下巴，不过事实就是如此，那时候的我真的十分内向，痛苦又拧巴。
　　出教室时，我抬头看见李苏航正望着我。他对我微微一笑：“我最后走，关教室的空调和灯，你可以帮我一起关吗。”听到这话，我点点头，自然而然地走去教室的另一边关另一组灯。于是这成了我们开始聊天的一个契机，终于有人可以和我说话了。
　　我事后回想起来，那可能是我对李苏航莫名情愫的开端，在我深陷人际交往的尴尬情绪中，他成为了我的救星。
　　西岭大学很大，我们新成员见面会的教室离校外的小吃街很远，所以大家会骑自行车、电动车过去。
　　李苏航问我有没有骑车过来，我说没有，我是搭摆渡车过来的，他说那我就坐他的小摩托吧。
　　他让我攥着他的衣服，或者扶着摩托车后座的扶手也可以，我不太好意思攥他的衣服。
　　呼啸的风吹得我的头发在脸上蹭来蹭去，很痒，但我很少坐摩托车，我的手紧紧地攥住摩托车后座后面的扶手，不敢伸手去拨开我的头发。我突然很开心，我忍不住笑了起来，头发遮住我的脸，李苏航应该没看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