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书禺

4、后来

　　直播间事件闹得沸沸扬扬，于扬的同学也听说了这件事。

　　好久不联系的室友发来消息问：你还好吗？

　　这次风波让她和室友们有了聊天的机会。她们建了一个聊天室，说起自己的现状。

　　室友们有的结婚了，有的在养孩子，有时会感到幸福，有时也会有烦恼。聊到于扬，她除了直播没有什么可说，只能把话题扯向当年。

　　“说起来，我当年最磕的就是你和李涵了，你全身心扑在他身上，他对你也那么好。”

　　下铺用羡慕的语气说道。

　　“李涵？对我好？”

　　于扬觉得用这句话形容他们是那么的突兀。

　　“是呀。我听班长说，他本来想去交换的，但怕你跟不上，所以留了下来。他考虑的很长远，但无论去哪，都把你规划在内。”
　　“是嘛……”

　　对着手机屏幕，于扬失神了。

　　室友们在聊天室里叽叽喳喳地说话，可她没听进几句。

　　一直以来，她都以为他对她不好，可是她与室友的记忆似乎出现了偏差。

　　他到底对她好不好呢？她开始回想。

　　她记得有段时间，他去实习，忙得不可开交。自己只好独自去图书馆学习。闭馆时间到，她走出去，他就在门外站着等她。

　　虽然那时他很忙，但好像每晚都能在门外见到他等待的身影。

　　他们披着月光散步回宿舍，在路上热切地聊天，主要是她热切地说未来，而他热切地注视着她。

　　繁星流动，他的目光也像一对星星，在夜色中发着光。

　　打开尘封的记忆，于扬开始重新审视那段感情。

　　过去的她把这段感情深埋心底，贴上失败的标签，从不敢回味。可如今再看，她突然记起了许多细节。

　　当她说想考心理咨询师，第二天他便能将考试需要的资料脱口而出。

　　当她说想去看海时，第二日他便能将所有开放的海滩侃侃而谈。

　　看似是她做了一切，可他一直在她身后，默默支持她的决定。

　　他是含蓄的，是内敛的，是从不张扬的。

　　他的爱像文章中的留白，藏在未说出口的那半句话中，在做了却未说的那件事中。

　　可惜那时候的她不懂。

　　眼泪大颗大颗落了下来，狠狠地砸在了地板上。

　　那些她不曾体会到的心情，他的心情，像海浪一般将她淹没。

　　原来，她是被爱着的啊……

　　可是，时光变换，那时的同路人已经变成陌路人了。

　　“哎，你们知道吗？李涵在某个跨国公司工作，好像还拿到绿卡了。”

　　一句话突然飘进她的耳朵。

　　已经很久没有听过他的消息了。

　　再次听到他的现状，她不再感到悲伤，甚至还有些欣慰。

　　幸好，他依然很优秀，没有因为她停下前进的脚步。

　　她突然想知道，他有没有好奇她过得怎么样？

　　那天的纯黑头像，是他来看她吗？

　　又或者只是个巧合？

　　如果不是，现在的他会怎么想她？

　　在他的心里，她带给他的是快乐还是忧伤？

　　房间里放着音乐，是她精心挑选的怀旧歌单。音箱里响起刘若英的声音：你都如何回忆我，带着笑或是很沉默……

　　如果那时她可以成长得快一些，现在还会像这样那么遗憾吗？

　　可惜世界上没有如果。

　　灯光闪了一下，突然黑了下去。

　　房间变成了一片寂静。

　　于扬解释了一句，匆匆挂断了通话，打给物业询问。

　　一分钟后，得知是她自己家的电路出现故障，需要等待维修师傅上门。

　　因为师傅已经下班，所以再过来需要很久。

　　在黑暗中等待实在难捱，她想起了隔壁住着的人。

　　穿着黑色丝绸睡衣的总监满脸都是惊讶：“所以你就来了我这里？”

　　于扬点头：“35度的天气没有空调，你知道有多么难受吗？”

　　总监被气笑：“于扬，好歹我也是个男人，孤男寡女共处一室，你不怕我对你做点什么？”

　　于扬看着展柜里一排排的奖杯说道：“您是个有追求的人，看不上我的。”

　　总监抱起了手臂：“谁说的，万一呢？”

　　于扬抬眸将总监上下打量了一遍，道：“那也是我占便宜。”

　　总监：“……”

　　总监最终没有赶她出去，而是穿戴整齐，和她面对面坐在了沙发上。

　　于扬好奇地戳着客厅里的乐高，一个不小心，模型碎了一地。

　　总监咬了咬牙，问：“于扬，你最近是不是很闲，一看到你，我的脑海里就蹦出了‘漫无目的’、‘无所事事’、‘得过且过’。”

　　于扬不服气：“这不都是您下命令之后的结果吗？”

　　不知是不是不在办公室里的缘故，于扬竟然敢怼回去了。

　　“你就不能给自己找点事儿做吗？”

　　“我只想重开我的直播间。”

　　“除了这个。”

　　于扬突然想到了什么。

　　“我还想做一件事，不过需要您帮点小忙。”
　　*
　　于扬来到了女孩的家中。

　　她想和女孩见一面。

　　听说她的来意，女孩的父母原本不同意。可她苦苦哀求的声音被女孩听到，女孩说也想再见她一面。父母只好不再阻拦。

　　女孩的联系方式是总监帮忙找到的，不过他不是很放心，所以也加入了行程。

　　女孩神情憔悴地坐在客厅中央，看上去十分消瘦。

　　于扬在女孩身边坐了下来。

　　“现在还痛吗？”于扬指了指女孩的心。

　　“痛。”女孩说。“这段日子我一闭上眼，他的脸就出现在面前，回忆像走马灯一样不断地闪过，我感到自己无法呼吸，好像要死掉了。”

　　“你差一点真正死掉了，傻瓜。”

　　“悠悠姐，你知道吗？我在喝下安眠药的时候，脑海中都是他绝情的样子。可等我到了抢救台上，却只能听到一个声音……”

　　女孩把目光转向她。

　　“是你的声音。”

　　“我的声音？”于扬愣住。

　　“就像喊口号一样，在我耳边不断重复，要爱自己啊，要爱自己啊，要爱自己啊……”

　　“你……”

　　“悠悠姐，我想通了，我不要再爱他了。”

　　“是吗？”

　　“慢慢醒来的时候，我脑海中放的是小时候得到小红花的记忆，那种开心，我好久都没有感受到了……以后，我要为自己而活。我要找回自己，不再是别人身上的附庸，而是一个独立的人。”

　　“听你这样讲，我也很开心。”

　　于扬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女孩的父母听到这样的话相拥而泣。他们转变了对于扬的态度，热情地招待起他们。

　　不过总监事务繁忙，于扬又要搭顺风车，所以他们很快便要离开。

　　临走的时候，女孩眼中充满了对未来的不确定，扶着门框问于扬：“以后我还能再爱人吗？”

　　“当然”于扬给出了肯定的答案。

　　“不过是作为一个完整的人去爱。”她补充道。

　　回去的路，总监载着于扬，于扬看着风景。

　　“没想到你的直播真能解决情感问题。”

　　总监感叹。

　　“您说得这是什么话……”

　　那些是她曾经历过的深刻教训，她把它们变成一句浅显的口号，不停地喊不停地喊。她想，也许那些听众在那一刻不会明白，可也许某一日，遇到某人某事后，他们会突然想起那句话，他们会突然明白那句话真正的含义。

　　也许会有人因为她的话而不再受伤，那就是她想要的意义。

　　“平时看你直播，我以为你是个世故又庸俗的人，没想到你还有这么细腻的一面。”

　　总监又发出一句感叹。

　　“您平时也会看我直播吗？”于扬打岔。“没想到您这么关注我。”

　　“额，我是了解公司业务。”

　　“看形容，您可看了不止一两次了。了解公司业务需要看这么多次吗？”

　　“你管我，我想看就看！”

　　“哈哈……”

　　可算让她扳回一局。

　　车载音响里响起了钢琴弹奏的《夜曲》。

　　“您喜欢肖邦啊？”于扬问。

　　“你居然知道肖邦吗？”

　　你身为总监却找不到女朋友是活该的！于扬在心里吐槽。

　　“想不到你对古典乐也有研究？”总监问。

　　“是。”于扬扭头看向窗外：“我以前喜欢，后来不喜欢，再后来又喜欢了。”

　　后来她还是喜欢上了听古典乐，她偶然间听到那些音乐家的故事，知晓了他们在何种境遇下做出了如此表达。她发现她与他们可以生出灵魂的共鸣，那是一种美妙的感觉。可那时的她不懂，也不会懂。

　　可总监不解风情，关上了窗户，道：“什么东西这么复杂……”

　　于扬翻了一个白眼，动手在车载电台上点了几下。

　　“还是换个能听懂的吧！”

　　刘若英的声音在两人的吵闹中响起：后来，我终于学会了如何去爱……

　　有些人，一旦错过就不在。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