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书禺

3、生活总是波澜不惊

　　失眠到早晨，她终于抵不住澎湃的困意。

　　她做了一个又一个的梦。

　　梦到她和李涵隔着屏幕对视，李涵的眼神是从未有过的温柔，他挥了挥手，对她郑重地说：再见。

　　一觉醒来，太阳已经失去光辉。

　　这一觉睡得浑浑噩噩，她的精神反而更差了。

　　她向公司请了假。

　　主管好奇地问她怎么了，她只能支支吾吾地说自己病了。

　　真是大笑话，情感导师自己遇到了情感问题，该向谁寻求帮助呢？

　　夜色下，她踩着拖鞋到了楼下便利店。

　　“一个饭团，热一下，谢谢。”
　　“一瓶清茶，谢谢。”

　　店里还有另一个人，和她同时说出了需求。

　　那人穿着运动装，身型挺拔，头上绑着黑色带子，将头发束住，看上去刚刚运动完。

　　店员愣了两秒，一手拿饭团加热，一手递出去一瓶清茶，主打一个端水。

　　走出便利店，下起了雨。

　　她只穿了薄薄的衬衫，只好返回去买伞。

　　“只剩最后一把了！”

　　没想到那人也想要雨伞，店员左看右看，这下没法端水了。

　　“建议把伞给我。”她不想为难店员，想都不想就直接开口：“这位先生看起来身强体壮，不怕淋雨。而我是个病人，淋了雨会加重病情。”

　　“恕我直言。”那位男士也开了口。“没看出你哪里有病。”

　　怎么听起来像骂人呢？

　　“我的脸色比门外花园里的土还黄，这都不明显吗？”

　　她狠起来连自己都骂。

　　“可你的声音比墙上报时的钟还亮，听起来也不像有病。”论牙尖嘴利，这位男士丝毫不输于她。

　　“这样吧。我们一人付一半钱，然后我吃点亏，打伞送你回家，再自己走回去如何？”

　　于扬退了半步，提出一个明显不合理的方案。

　　“听起来好像是我吃亏吧？付了一半的钱，却只享受了一次使用权，还是一半的使用权。”

　　男人并不傻。

　　“那你说，应该怎么办？”

　　“我们一人付一半钱，我送你回家。”

　　男人也提出了一个不合理的方案等她讨价还价。

　　“好吧！”

　　于扬松了口。

　　不是因为她示弱。放在平时，她可以辩论三个小时，争出一个公平的方案，可今天她的心情实在太差，刚刚喊得太大声，头有点发晕了。

　　男人撑开了伞，打在两人头上。伞下的空间有些挤，男人身上淡淡的香水味传进了她的鼻腔。

　　“原来还喷香水，难怪这么龟毛。”于扬小声嘀咕。

　　“你说什么？”男人问。

　　“没什么。我说雨下得好大，像我的心雨一样大。”

　　男人奇怪地看了她一眼，不再搭话。

　　到了楼下，于扬说了句“我到了”，便头也不回地跑进了电梯。

　　然而，即将关上的电梯门却被伞柄拦住。

　　于扬瞪着大眼看着男人走进了电梯。

　　“喂，我说。钱我已经给你了，你这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啊。我回家。”

　　“什么？”于扬的脑袋转不过来。

　　“我家刚巧也在这栋楼上，就是这样。”男人眯起眼睛笑着解释道。不知为什么，于扬却从中看到了满满的嘲讽。

　　“你家和我家在一栋楼，你还收我一半的钱？”于扬用手指指着自己的鼻子，像是个冤大头。

　　“这是你提出的方案。你又没说如果我们是一栋楼应该怎么办。再说，我也不知道会跟你是一栋楼啊。”

　　“好好好。”

　　于扬气到说不出话来，按下了楼层，等待电梯上行。

　　随后，她惊奇地发现，男人跟着她走出了电梯。

　　“喂，你要干什么？这里可是有监控的。”

　　此时，于扬的气愤已经全部转为惊恐了。

　　“回家啊……”男人不以为意地说道，随后按响了对面的密码锁。

　　“你住我隔壁？”于扬惊讶到尾音上扬。

　　“看起来是的。”男人思考了一下，点头。

　　“怎么可能？”

　　“怎么不可能？”

　　“等等。”于扬觉得不对。“那你不可能没见过我吧，你故意装作不认识我？”

　　“这可误会我了，我也是刚刚知道我们是邻居。”

　　“我不相信，每天进进出出的，你真的认不出我来？”

　　“你不也没有认出我吗？”

　　好好好……男人把她堵的无话可说。

　　只能自认倒霉，摔门而去，啊不，摔门而入。

　　休息了两天，于扬重新开始上班。

　　刚一开播，粉丝们就哭诉她不在的这两天他们有多么空虚。于扬热情地安慰着粉丝，为消失的两天找了个借口，最后熟练地要了礼物。

　　啊，真好，被人需要的感觉……

　　闲聊了一会儿，于扬打开了连麦，一个ID率先跳了出来，急切地发送请求。

　　带上耳机，于扬听到了熟悉的声音……和哭泣。

　　“悠悠姐，我们分手了，呜呜……”

　　是在未婚夫口袋里发现口红的女孩子。

　　“原来是我们的老朋友，大家一起欢迎小姐姐好不好？”

　　弹幕猴急猴急地刷屏：问后续！

　　这自然无须他们提醒，于扬耐心询问：“小姐姐，擦擦眼泪，告诉我，前几天发生了什么？”

　　“呜呜……那天，我带着礼物去找他，发现，发现他和别的女人在一起……”

　　“他们……在做什么？”

　　“他们在亲吻，呜呜，他们甚至没有发现我来了，呜呜……”

　　于扬匆匆瞥了一眼弹幕，看到了刷屏的：啧啧，好骚啊！

　　这可不是玩梗的时候。她赶紧说：“大家多安慰安慰她好吗？妹妹，告诉我，后来你是怎么做的？”

　　“我站在那里，站了很久，直到他们发现我。我的男朋友，他说，说既然我都看到了，便分手吧……”

　　女孩大声哭泣起来。

　　“悠悠姐，他还说，他从来没有爱过我，呜哇……”

　　于扬舒了口气。虽然过程刺激，但女孩应该是离开渣男了。接下来就进入到了她的统治区——安慰一个失恋的人。

　　“妹妹，听我说，把眼泪擦干，记得我们的口号吗？不管什么时候，我们都应该爱自己……”

　　弹幕也十分配合，跟着她刷起来：我今年24，会自己吃饭睡觉写报告，姑娘看看我～

　　日子像流水一般过去。

　　于扬正常吃饭，睡觉，工作，那日的梦魇仿佛已经随着时间消失不见。生活波澜不惊，甚至没有起伏。

　　于扬想，有时候没有起伏也是一种幸福吧……

　　可上天喜欢时不时送来一点风浪，提醒她这才是生活。

　　这天天还没亮，她便被不断响起的电话叫醒。

　　“喂……”

　　“喂！你出事了，于扬！”

　　运营主管耸人听闻的语气将她的睡意赶得一干二净。

　　“我？我怎么了？”

　　“你直播间的一位粉丝自杀未遂，网上正在热议，说是你出的主意导致她想不开……”

　　于扬蹭地一下跳起来，这个消息无异于原子弹爆炸。

　　“主管，我该怎么办？”

　　于扬梨花带雨地闯进了主管的办公室。

　　在来的路上，她上网了解了一下情况。那位被出轨的小姐姐还是想不开自杀了，但好在被及时发现救了回来。她仔细回想了一下自己曾经说过的话，确认了没有太大问题。网络上之所以热议，可能是因为她曾建议女孩去找未婚夫，导致女孩发现了未婚夫出轨。可是大家过两天就会反应过来，这并非她的错，如果未婚夫铁了心离开，女孩迟早会发现的。

　　确认了问题不严重，于扬才敢去找主管卖惨。

　　主管是个心软的人，最受不了别人哭了。她多哭哭，才能保住自己的直播间。

　　再怎么说，那也是她三年的心血。

　　“唉，总监要了那天的直播间录像。你在这里哭是没用的，不如去那里……”

　　主管指了指总监的办公室，给她指了条明路。

　　于扬忐忑地来到总监办公室门前。

　　她平时不常来公司，和总监一面都没有见过，也不知道他是什么样的人。向其他员工打听得知，这位总监平时不苟言笑，对工作十分严格。

　　看起来不好接近……

　　她捏着衣角，思考自己要作什么样的开场白。

　　她之所以敢站在这里，是主管给的勇气。

　　主管对她说，她之所以能顺利办起来这个直播间，就是因为有总监的推动。那时，她是人事部刚入职的小员工，被她招进来的人突然离职，她为了保住工作，硬着头皮顶替那个人做了直播，没想到效果还不错。

　　主管说总监是这样评价的：她还挺有这方面的才能。

　　后来，她才转了方向，变成了现在的知心姐姐。

　　于扬做好了心理建设，推开了总监的大门。

　　总监回头，她大吃一惊。

　　那张脸，不就是那天跟她抢伞的“邻居”吗？

　　她快要脱口而出的“居然是你”硬生生地换成了“居然是您啊！”

　　“我看你好像有点儿惊讶的样子。”总监观察着她脸上细微的表情。

　　“哈哈哈，是，没想到您这么平易近人，连伞都亲自买。”

　　于扬想要扇自己一巴掌，她慌起来口不择言，哪壶不开提哪壶。本想用拍马屁的方式拉近距离，现在好了，直接拍在马腿上了。

　　不过总监的神情并没有改变，只挑了挑眉毛。

　　“你是为了直播间的事来的？”
　　“是。”

　　于扬低头，她可不敢再多说了。

　　“视频我看了，我认为你没什么问题。”

　　“啊？您是说？”于扬抬起了头，充满希冀的目光望向总监。

　　“公司决定不对你进行处理。”

　　“真的吗！”
　　“真的。”总监合掌，靠在了椅背上。

　　顿了一顿，他又补充道：“但最近网络上议论声太大，你暂时休息一段时间，等风波过去再继续吧。”

　　于扬本已放下的心又悬了起来。

　　“这不是什么雪藏的策略吧？”
　　“当然不是。”

　　“真的？”
　　“真的。”总监沉声道。“看在共用过一把伞的交情上，我保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