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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第 22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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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封是南方人,不太能适应这边的气候,他又习惯穿得单薄,没多久就生了病。外面寒风凛冽,他这几天都在张元凯家闭门不出。
昨天是周末,程迢下山采买,顺便给他带了药,刚刚吃完饭没什么事,他就把药给送来了。
送完药还有时间,他又跑去了小学。
现在是上课时间,他猜江春遥肯定也在哪个班讲着课,就轻手轻脚过去看。
还以为要上楼,可刚走到三年级门口就听见了那个熟悉的声音。
“我们来看下面这句,江南无所有,聊赠一枝春。它的意思是:江南没有好东西可以表达我的情感,姑且送给你一枝报春的梅花以表春天的祝福。”
江春遥指尖夹着粉笔,低头看讲台上的课本。
她鼻梁上架着副薄薄的眼镜,小半张脸缩在围巾里,气质清冷又出尘。
这是程迢第一次见她戴眼镜。
原来江老师是近视眼呢。
他想。
程迢靠着墙根坐下去,听着教室里传来的悠悠授课声。
“江南是文物之邦,物丰文萃,但诗人认为别的礼物不足以表达他对友人的情感,所以说江南没有什么可贵的东西堪以相赠,唯有先春而至,为报春讯的梅花是最好的,因而遥遥千里,以寄思慕之情。而梅花也象征着他们之间的崇高友谊。”
江春遥从小向往南方,尤其是桃花流水、碧烟绕樑的江南水乡,便不由自主多说了几句:“江南是个很美的地方,绿瓦青砖,家家傍河而居,四季分明,春天更是……”
她还没说完,就有活泼的学生在下面问:“老师,你去过江南吗?”
程迢竖起了耳朵。
江春遥应该是愣了一下,然后有些遗憾地摇头:“太远了,老师没去过。”
“那老师怎么知道江南有那么美?”
这是另外一个学生问的。
讲台上站着的江春遥跟教室外坐着的程迢一起愣住了,她沉默了一会儿:“书上说的……”
声音难道有些底气不足。
有了前两位同学开路,教室里的其他人胆子大了起来,七嘴八舌地讨论:“可是老师你不是说过吗?尽信书则不如无书。”
程迢在外面觉得好笑,也好奇江春遥会怎样应对。
江春遥想了半晌,最终败下阵来,无奈地说:“很遗憾老师没去过江南,不过我也在网上看到过很多照片,确实是极美的,我也想找时间去,而且我相信你们以后都会有机会去的。”
她想赶紧结束这个话题,突然想到了程迢,便说:“你们程迢哥哥不就是在江南长大的吗?美不美,去问问他就知道了。”
说完连忙回到正题,不给下面人反应的机会:“艺术特色方面的话,诗中“一枝春”的表达让人眼前仿佛出现了春到江南梅绽枝头的美好图景。梅花是江南报春之花,折梅寄友,礼轻情义重,它带给远方朋友的是江南春天的浓浓气息,是迎春吐艳的美好祝愿,也是诗人与远方挚友同享春意的最好表达……”
小学对古诗的理解不要求多深,这些都是能在网上找到的赏析,她再简单加点自己的解读,讲得很顺利。
江南无所有,聊赠一枝春。
程迢将这句诗在自己唇齿间翻滚了一遍。
心里默默记下了。
下课铃响,学校里热闹起来,二楼的大部分学生都往楼下冲,要去操场上玩雪,也有小部分怕冷,就乖乖待在教室里。
程迢站起来,有人见了他,欢快地喊:“程迢哥哥!”
程迢板着个脸,佯装生气:“叫叔叔!”
他还在纠结称呼呢。
江春遥刚出教室就听见这么句话,一愣:程迢不喜欢孩子们叫他哥哥吗?
周秋梅也从楼上下来,笑呵呵地看着两人:“小程又来找江老师啦?”
可能是程迢心虚,听着她像是给这“又”字念了重音似的,顿时有些害臊:“给唐老板送药,顺便来看看。”
周秋梅不拆穿他,侧身进了办公室。
“他怎么样了?好点了吗?”
问的是唐封。
“还挺严重的,我刚刚去给他送药,话都说不出来。”
唐封身子骨看着硬朗,人又高大,但不知道为什么很容易生病,这次的病毒也是来势汹汹,一下就把他给击倒了。
程迢的目光一直似有若无往江春遥眼睛上瞟,他好奇地问:“江老师近视吗?之前怎么没看到你戴眼镜。”
“我度数不深,平时不用也能看清,就上课的时候会戴。”江春遥说着,把眼镜摘了下来。
小学操场上新装了两张乒乓球桌,唐封又投资给学校买了一批体育器材。有觉得新奇的学生不顾寒冷,围在桌边摸索着,也有人拿着绳子在一边跳着取暖,还有一堆人在跳皮筋。
叽叽喳喳的,很热闹。
程迢望了望四周,突然弯腰凑到江春遥耳边小声说:“江老师,江南确实很美。”
江春遥一懵,抬眼撞进程迢含着浅浅笑意的目光里。
“你、你怎么……”她有些语无伦次。
程迢来得这么早吗?她以为是刚来的。
程迢跟知道她要说什么似的,轻轻抬了下眼皮:“也没来很早,刚好赶上你讲那句诗了。”
那他岂不是听见她跟学生们说的是程迢哥哥了?
她略微迟疑地问:“是么……”
程迢却只是笑,不再说话。
江春遥基本上隔一周就会下山一次,她跑遍月亮山下的几个乡镇,买了棵圣诞树,搭唐封的车运回学校。
唐封确实病得严重,一吹风就咳个不停,他下不了山,是张林和李腾飞开着他车去的。
两人技术都不好,半路上把车开到了旁边的坎子里去了。
江春遥被吓得心惊肉跳,所幸人没什么事,最后红着脸给徐向东打了个电话请他们帮忙。
卧病在床的唐封听到这个消息,想起出发前那俩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蠢货拍着胸脯一脸自信的样子,硬生生被气笑了。
两人回来之后诚惶诚恐地伺候着他,生怕唐老板一个不称心扣他们工钱。
最后还是程迢去把车开了出来带他们回到山上,杨文斌出来把圣诞树搬到了小礼堂里面,江春遥就跟着程迢去了趟张元凯家看望“缠绵病榻”的唐封。
程迢之前提过送唐封去医院,他不肯,说自己每年冬天都会这样的,只是今年冷,就病得比往年严重了一点,不碍事的。
他这么说的后果就是江春遥和程迢去看他,他还得拖着副病体爬起来给两人削苹果。
唐封一边削一边没好气地说:“大冷天吃苹果,你俩也不怕冻着牙齿。”
他的声音还沙哑着。
江春遥觉得他说的有道理,听着他这嗓子又有些过意不去,就重新从提来的水果篮里挑了个小的给他削。
程迢在一旁憋笑憋得难受,趁其他人出去的间隙悄悄说:“江老师,学坏了啊。”
江春遥红着耳朵尖不说话。
程迢咬了口嘎嘣脆的苹果,突然想起什么,含含糊糊地开口:“话说,你拍的不是电影吗?怎么没见着你带演员来啊?”
江春遥也疑惑地看向唐封。
唐封削完了两个苹果,生无可恋地滑进被窝里:“这里的每个人,不都是演员吗?”
江春遥想了想,说:“那应该叫纪录片吧。”
唐封摇头,“也许吧,我也不了解。”
“你是怎么想到要拍这么个东西的?”
程迢又问。
唐封突然不说话了。
他有些鼻塞,呼吸声很缓,很沉。
程迢看出来他不想回答,于是换了问题:“那怎么不投资找团队来拍呢?那样会专业很多。”
“算了,”唐封有些无力地笑笑,脸色苍白。“我就拍着玩玩,也不用搞得那么麻烦。”
他们没待多久,唐封说看着程迢就糟心,让那两个把车开进坎子里的狗腿子把人赶走了。
*
“啊啊啊啊我受不了,我要去找程迢打一架!”
营地里,薛明一边说,一边气势汹汹地撸着袖子就往要外面走。
杨旭辉看他又犯病了,懒得管他,还是徐向东走过来问:“怎么了?他又偷你手机斗地主给你金豆输光了?”
杨旭辉脸色变得倒是快,见做主的来了,也开始犯病,满脸委屈地告状:“班长你倒是管管小迢啊,自从江老师来了,他眼里哪还有我们这个家,我们都多久没在一起玩了!”
有其他队友附和:“就是!他现在除了训练和出任务,一有空就往学校跑,哪里看得见半个人影儿!”
“他再这样下去,这家迟早得散!”
“江老师就算了,现在又来了个什么唐老板……”
“哪就那么夸张了?”徐向东皱着眉:“一群大老爷们儿,有什么好玩的?埋不埋汰啊?”
薛明有些理亏:“那也不能总……”
徐向东打断他:“你看看我们这群人,除了新来的小蒋,哪个不是要么结了婚,要么谈着对象。程迢他单了二十几年,好不容易开了春,贪玩点怎么了?”
程迢算是徐向东看着长大的,两人情同手足,他难免偏心他,要护短。
“小迢如果越了界,我自然不会轻饶他,但我还是那句话,不耽误正事就行,江老师来了之后,你们看他是训练划水了,还是任务懈怠了?”
这倒没有。
不但没有,甚至还比以前积极了些,不管做什么都冲在最前面。
他们心虚,不说话了。
徐向东又语重心长地说:“你们年纪都比他要大,是哥哥,你们经历过的,他未必经历过,静不下来心来是难免的,就先随他去吧。”
话说到这个地步,薛明几人才肯罢休,只是依旧对程迢的行为颇有微词,打算找个时间敲打敲打他。
程迢偏头打了个喷嚏,小声嘟囔了一句:“谁在骂我……”
江春遥在前面走着,听见动静,回头问:“是不是太冷了,我们走快点吧。”
程迢吸了吸鼻子说没事,他突然想到那个唱歌比赛,在心里算了算时间,快了,就在下周。
“江老师,那个唱歌比赛是不是快了。”
“嗯,下周末。”
程迢笑起来:“那行,下周我应该没什么事,我送你们去吧。”
江春遥不想麻烦他,就说:“不用,你们难得没事,你就好好休息吧。我自己包辆车就行。”
“包车很麻烦的,山路不好走,人家不一定愿意上来,就算他们愿意,我还不放心呢。”
江春遥想到被张林开到坎子里的车,当时情况挺危险的,再往前一点车子就会掉到山下,三人差一点就要曝尸荒野了。
她仍心有余悸,只好说:“也行,那就麻烦你了。”
程迢的车技还是值得信赖的。
到了学校,江春遥抬头跟程迢道别。
刚刚停了会儿的雪又飘了起来,她还仰着头,一片鹅毛大的雪花就落到了眼睫上。
江春遥下意识闭眼,下一秒,温热的感觉自眼皮上一触即收,再睁开眼时,只看到程迢低头搓了搓指尖。
那片落进过江春遥眼睛里的雪花,在程迢的手里化成了一摊浅浅的水,濡湿了他的指尖。
程迢收起手,看着江春遥,有些遗憾地“啊”了一声,意有所指地说:“化掉了。”
江春遥的心跳漏了半拍。
她突然感觉刚刚被程迢碰过的眼角一阵火辣辣的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