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尖悬吻》松饼三十圆

21、电话查岗

　　说两天就是两天，林从礼虽然经商头脑差了点，但算得上是个可靠的合作伙伴，如期交卷，执行方面没拖后腿。

　　繁复灯饰将橙黄色的光错落在晶莹酒水中，细微的玻璃碰撞声与交谈音交融，借着黯淡氛围渲染出微醺情调，如同隔了层细腻薄纱，视野迷蒙影绰。

　　角落卡座里有情侣私语。

　　耳畔乐声婉转，眼前腾起一簇淡白烟雾，随着谁的动作划出曲折轨迹。

　　“京城统共多大点地方，碰见熟人有什么稀奇的？”

　　“林家这闹剧我看一时半会儿还结束不了呢。昨儿林瑞安好端端吃着饭又炸了，脸色特难看，林二虽没什么脑子，但能把他哥这出了名的笑脸人气成这样也是真有本事。我好说歹说劝了两句，总算是没让他把桌子掀了。”

　　座上的谢从桉抵着额头，笑意微浮，拨着腕上念珠散漫道：“都别去劝啊，少闲得没事干当和事佬，看得正起劲呢，把好戏劝没了谁来演给我看？”

　　他挥手叫人掐了烟，对方倾身将烟蒂旋灭，就着女伴柔若无骨的手，半杯威士忌入喉。

　　“谢哥什么情况啊？身边有了人，是越发往良家妇男的道路上前进了，自己不碰烟酒，还要管着旁人不让抽。”

　　“少贫，”谢从桉笑骂：“二手烟你关起门来祸害自个儿吧，我如今惜命，为人生大事做准备呢，一会儿不抽也憋不死人。”

　　“承认是小嫂子管得严，给你立了规矩不许和我们这帮狐朋狗友厮混那也不丢面儿。”

　　谢从桉乐在其中，坦荡拉踩道：“有人管着那是有人疼，什么丢不丢面的，你这思想觉悟还有待提高啊。”

　　几人嘻嘻哈哈笑了会儿，谁也没当回事。

　　悠扬的爵士乐继续循环播放。

　　隔着道玻璃墙，楼下那条长廊的幽光尽数落入眼底，有一道熟悉的瑰姿身影，叩响了林从礼消失前驻足的那道房门。

　　谢从桉虚眯着眼，随意活动了几下手腕，无酒精添加的软饮跟着在酒杯里摇晃。

　　他自顾自笑了声，俨然得了新意趣的模样。

　　旁边人不明所以，正准备凑过去问个清楚，就见谢从桉拨通了电话，含笑损道：“序然，怎么说，我好像瞧见你老婆约会来了，人都进包间了，你这正宫还不来抓个现成的？”

　　尼格罗尼，烈度适中，苦涩后酒香馥郁，属于经典式先苦后甜的短饮鸡尾酒。

　　比起鲜明的苦甜风味，纪渺可能还是更偏爱玛格丽特的清爽酸甜，无需先在舌尖品过苦涩，便可以直接尝到浓郁芳香。

　　“感谢纪小姐愿意前来赴约。”

　　顺利解决了拉锯许久的麻烦，林从礼盛情相邀，不管怎么说都借了他的力，纪渺总也不好直接拒绝。

　　客套着开场坐下，林从礼自来熟地分享了他的愉悦心情，额头顶着块青紫，在灯光下异常惹眼。

　　纪渺没忍住问候道：“你们一见面就互殴啊？”

　　“互殴岂不崩了他的人设？斯文人可不好动手，让他不爽我就爽了，太高兴，踩空台阶摔了一跤。”

　　也是够新奇的。

　　林从礼大方道：“想笑就笑吧，我不会觉得冒犯的，不用憋着。”

　　纪渺只是敛眸，含着笑没说什么。

　　“出了这口气感觉真不错，怎么说也算是共谋过合作的伙伴，纪小姐也不用太吝啬自己的想法，有什么思路不如也分享一二，帮我补一补短板。”

　　见他是认真的，纪渺当下有些真的想笑，“林先生太高看我了，我对商场上的事说实话并不多么精通，靠了一点运气和——他人的威风，想必林先生也知道。”

　　都说她背后靠着裴序然才被敬重三分，或多或少挟着鄙夷的流言，于私生活领域的狎侮猜忌，顺口冠上的暧昧指控，种种不便挑明的下流话语，纪渺简直不要太清楚。

　　凭姿色上位，其实他们也没算说错。

　　裴序然可不就是为了她这张脸买的账吗？

　　纪渺也没往下撕过标签，对外假装夫妻恩爱是裴序然的要求，她很懂分寸，并不介意这类围绕自己私德展开的讨论，从未标榜过自己是真爱成婚。

　　说穿了，这些话当面全都讲不得，唾沫星子藏着掖着都来不及，还能把她淹死呀？

　　用容貌躯体换取想要的东西，在道德舆论层面是会遭受谴责，毕竟是涉及交易的不对等关系，属于某种堕落行为，纪渺心里的称拎得很清，没试图用冠冕堂皇的借口找补过。

　　她也明白，其实无论谁和裴序然结婚，都少不了有这些闲话，是这个身份带来的，而非由她本人延伸出去的。

　　除非裴序然真的爱。

　　爱到人尽皆知。

　　纪渺无意识地摩挲着无名指上的婚戒。

　　流言蜚语，通通作不得数。

　　“别谦虚啊，”林从礼对她的推辞不予理会，“同样是还没毕业的年纪，我在远鸿实习无头苍蝇乱转，纪小姐跟在智拓陈总身边颇受赏识，自然是有道理的。”

　　“听说当初提离职的时候，陈总都不舍得放你走。”

　　纪渺在智拓的这段经历不算是秘密。

　　作为高管助理，难免和其他企业的高层有接触，她跟在上司身边，早早和许多叫得出名字的熟人打过照面，譬如恒亚现今的执行总裁。

　　如果当时裴序然未从这个位置退下来，大概见到的会是他。

　　纪渺温声道：“只是一些应酬时的客套话，有夸张的成分在，不必当真。”

　　林从礼铁了心不接她的招，颇有软硬不吃的架势。

　　“你随便说说，我也随便听听，不过是闲聊天，何必有那么大的压力。就当是多认识一个朋友，日后能帮到的地方我也很愿意尽一份力，我这人最讲诚信，一向是说到做到的，你也看到了。”

　　堆叠的冰块高出酒面，杯壁水雾模糊了里面橙棕色的液体，纪渺撤回目光，看向林从礼推过来的文件夹。

　　封面是空白的。

　　她右手指尖落上去，不紧不慢地推回了林从礼面前。

　　“好吧，既然你这么说了，那就随便聊聊。”

　　林从礼目的达成，放松地靠了回去，“纪小姐不用这般谨小慎微，这里面是远鸿所有的产品线介绍，网络上也可以搜到，没什么紧要的。”

　　纪渺并不关心那份文件究竟是什么。

　　她脑海里闪过裴序然的叮咛。

　　随便聊两句，不算是插手的范畴吧？

　　她自己能拿捏好轻重。

　　反正隔岸观火，烧不到她。

　　思索片刻，纪渺张口道：“任何一个企业在开拓新领域的时候，内部都会存在不同的声音。”

　　“是，甲的开拓计划等同于在内部划好了阵营，乙可以直接自动归类，”林从礼抹去了具体的人称指代，很是上道，“但甲目前并未公开此计划，乙要怎么判断是支持的声音更大还是反对的声音更大呢？毕竟少数服从多数是默认规则。”

　　“甲为什么没有公开推行呢？明明他借外力扫除了新计划路上的障碍，已经占了先机。比起他在蛰伏等待，我更倾向于甲自己也清楚，在此时推出一个全新的板块实在不算一个好时候，所以他选择了搁置。”

　　纪渺说：“或许因为甲乙在暗中较劲，或许因为内部其他突如其来的变动，这个时机已经早不如甲在初期计划时所料想得那样完美，风险太大了。这件事大概率是反对的声音大过支持的声音，他想走好每一步棋，不愿在这种时候显得自己的决策如此有误，就只能内外都瞒着。”

　　林从礼总结道：“那乙更不能贸然选择探索新路径了。”

　　“即便甲不是像我猜想的这般在犹豫，眼下的时机也值得细细考量。比起横向开拓新的市场，纵向保卫已有的市场更加安全稳妥，无论是从经营策略考虑，还是从法律层面来说。这是通用公式，同样适用于甲乙目前的情况。”

　　“这算是防守策略？”林从礼问：“守住最多算无功无过，想赢过甲恐怕不能原地踏步。”

　　步子迈这么大？

　　市场日新月异，守得住也是自我创新与对外博弈的结果，原地踏步是相对于整个市场而言的，起码不会犯错导致出局，心急吃不了热豆腐。如果不能及时采取有效策略，谁都无法保证自己永远屹立顶端。

　　这看起来容易，实则远比想象得要难。

　　纪渺估摸着自己说了也是白说。

　　林从礼太迫切了，他急需一个空前绝后的好办法来扳倒林瑞安，不然也不会急着落地降价方案，他对市场波动实在不够敏锐。

　　理论只是入门，实践才是重头戏。人人都知道要保卫自己已有的市场份额，可如何去做是要费脑筋琢磨的，书本上也不会有具体的执行步骤可以照搬，但林从礼连基础逻辑都弄不懂。

　　这几年待在远鸿算是白待，竟学成这副糟糕模样。

　　不知道有没有他兄长林瑞安刻意为之的助推。

　　这条路真的不适合他。

　　纪渺深谙为人处世之道，有些话不会也不便往外说。

　　她想了想，选了更加形象的表达方式：“假设你面前有一个蛋糕，你固定享有其中的五分之一，但现在你不满足于这一小部分了，想要更多，那么摆在你面前的有两个方法。”

　　林从礼挑眉道：“去抢占他人的，另外一个办法呢？”

　　“把蛋糕本体变大。”

　　话音未落，铃声骤然响起。

　　纪渺说了句抱歉，以为是纪窈窈体检完打来电话，好在接通前瞟了眼屏幕。

　　来电显示是两个字：老公。

　　“在哪儿？”

　　言简意赅的三个字。

　　低沉嗓音从听筒传出，浸着熟悉的淡漠语调，辨不出情绪好坏。

　　包间里没有任何暴露背景的声音，安安静静的。

　　为什么这样像是抓包？

　　裴序然很少会打来电话查岗的。

　　这个时间点，也不像是临时有安排。

　　纪渺垂下眼睫，莫名心虚地摸着杯沿，手沾了水，湿哒哒的，她盯着杯中倒映的薄光，轻声问：“我在外面，怎么了？”

　　“还在公司？”

　　“……嗯。”

　　电话那端是短暂的沉默。

　　似乎连呼吸声都凝滞了几秒。

　　纪渺本能地拉响了警铃，起身走到墙边。

　　“我在隔壁，”裴序然懒得和她掰扯，径直下发通牒：“三分钟，别让我亲自过去抓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