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眼误星辰》鲸鱼是座岛

8、希望

　　得知我苏醒的消息，赵教授很快联系上了我。
　　确定我的身体正在逐步恢复之后，她便向我发出邀请，希望我正式加入国家实验室。我本科期间发表的论文被刊登在顶刊的封面上，赵教授笃定地认为我是个好苗子。
　　我婉转地谢绝了她。
　　从基因层面解决人类的顽疾一直都是我的梦想，可是，眼下有更重要的事等着我去做，我只能让这个梦想先等一等了。
　　我不是一个好的科学家，只是一个庸俗至极的人，顾不上全人类的繁荣昌盛，只想成全自己的一片私心。
　　我开始全身心地投入聂北辰的领域，尤其专注于思维连接技术的基础理论和发展现状。
　　聂北辰实验室的成员得知我在做的事情之后，私下里给了我很多的帮助。
　　他们都以为，我是在用这种方式纪念自己的丈夫。
　　毕竟，在他们眼里，聂北辰能苏醒的概率不到千分之一。
　　我像是重新走了一遍聂北辰曾经走过的路，白天不知疲倦地泡在实验室里，深夜则一个人来到医院顶楼，给那个躺在床上昏迷不醒的人擦擦脸。
　　我看着睡颜沉静的聂北辰，忍不住拨了拨他的睫毛。
　　每当我这么做的时候，都期待他能像从前那样，悠悠睁开眼，一把捉住我的手。
　　可是他仍然闭着眼，安静的神色中带着几分疏离，似乎不属于这个尘世，下一秒就会倏然消散。
　　这个想法让我慌了神，我用毛巾给他擦了擦手，没话找话道：“聂北辰，你也和当初的我一样，被困在回忆里吗？我希望那是一段有我的回忆，这样，你就好像仍然陪着我一样，虽然不是现实中的这个我。”
　　“这样想来，我好像有一点点吃醋了……”
　　“你也知道，实验室里年轻的小帅哥很多，如果你一直都不醒来，说不定我会变心哦。”
　　我放下聂北辰的手，看着他有些苍白的唇，叹了口气。
　　“好吧，我是骗你的，我不会变心的。”
　　有一滴水落在了他冷白的手背上，接着是第二滴、第三滴……
　　“我就是，有点想你了……”
　　聂北辰，你果然是睡得很沉吧？
　　不然也不会连我哭了都不来哄我。

　　又是一个繁忙的工作日，我在电脑上跑了一天的实验之后，和妈妈打了个电话，她祝我生日快乐，问我有没有买蛋糕吃。
　　我这才意识到，今天是我的二十七岁生日。
　　于是我语气轻松地答道，当然吃了，吃的是我最喜欢的海盐榛子蛋糕。
　　妈妈从来都不敢轻易触及关于聂北辰的话题，因为每当谈及，我就会陷入一片沉默。
　　可是这一天，妈妈还是小心翼翼地提起了这件事。
　　她劝我学着放下。
　　我明白，执着于太过渺茫的希望，会让一个人发疯。
　　妈妈不想看着我陷入那个境地。
　　于是我只是淡淡地“嗯”了一声。
　　挂了电话之后，重新回到实验室，室内一片昏暗，只有一个个电脑屏幕亮着光。
　　正当我准备去检查电闸的时候，灯突然开了。
　　聂北辰实验室的老师和学生们不知从哪里突然冒了出来，捧着一个大蛋糕，齐声祝我生日快乐。
　　看着点亮了蜡烛的蛋糕，我的心突然变得有些柔软，却还是假意抱怨道：“唉，现在全实验室都知道我的年龄了。”
　　一个研究员笑道：“没关系，我们早就知道了。”
　　在他们唱完生日歌之后，我才知道，在聂北辰将思维接入自己的意识世界之前，嘱咐了他们不少事情。
　　其中一项就是，如果他出事了，而我醒了过来，希望他们尽可能地照顾我。
　　他说，别让顾南星一个人过节假日，她会胡思乱想。
　　他还说，顾南星喜欢海盐榛子味的蛋糕，她过生日的时候记得陪她吃。
　　我笑着咬了一大口盘中的海盐榛子味蛋糕，过了好久才咽下去。
　　好奇怪，嗓子像被什么给堵住了。

　　这天晚上，在实验室所有的人都离开之后，我一个人来到了顶层的病房。
　　月光的清辉照在聂北辰的脸上，使他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清俊好看。
　　我按照已经了熟于心的脑机接入流程，将生物传感器接入了自己的大脑皮层。
　　很疼，疼到令人脊椎发麻，一向怕疼的我却一声都没有吭。
　　因为我知道，这是聂北辰曾经无数次经历过的疼痛。
　　接下来，我将传感器的另一头接入了信号处理和转化设备，再将它和聂北辰的大脑相连接。
　　看着屏幕上显示的信号谱图，我忍不住唇角上扬。
　　曾经连一个大物实验都搞不定的顾南星，此时竟然能流畅地完成一系列操作，简直是一个奇迹。
　　我紧挨着聂北辰躺了下来，伸手和他的手指交握，等待着意识消散。
　　如果一切顺利的话，我会进入他的意识世界，然后把他带回家。
　　希望是人间最好的东西，是尚未坍塌的波函数，是照进无边黑暗的光。
　　我信奉希望，只是因为，你在黑暗的另一头。
　　相信我，聂北辰，我会带你回来的。
　　就像你曾经带我回来那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