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眼误星辰》鲸鱼是座岛

4、礼物

　　回到学校之后，我意外地收到了一封邮件。
　　是来自一所国家实验室的实习邀请。
　　原来是我写的课程论文被一位教授注意到了，她很喜欢其中的新奇想法，希望我加入课题组。
　　我回复邮件表示愿意加入的时候，手指激动得微微颤抖。
　　不仅是因为那位教授在领域内成就卓越，更是因为，我的想法发生了转变。
　　与其因为不确定是否会到来的疾病而不安，不如主动出击，自己开发出治疗方案。
　　忙起来之后，我和聂北辰见面的次数更少了。
　　毕竟，他正在研究的人脑意识外接技术也进入了关键时期。
　　一天晚上，我刚刚完成了几位阿兹海默症患者的基因测序，走出实验室的时候全身疲乏。
　　突然有人从后面拍了一下我的肩。
　　我转头看去，是师姐。
　　师姐笑嘻嘻地说，”你是什么时候开始谈恋爱的呀？你男朋友对你可真好！”
　　我一脸茫然地看向她。
　　师姐挑了挑眉，”你不知道吗？每天送来的盒饭，只有你的那一份是你男朋友专门为你订的，他说你肠胃不好又挑食……”
　　我这才想起，最近的饭菜的确很好吃，当时只是觉得实验室的福利好，并没有注意到，我的饭和其他人不同。
　　“你男朋友来找过你好几次，每次你都在做实验。他就站在实验室门口，看你一会儿就走了……”
　　“我真得劝劝你，你男朋友长这么帅，你还是得对他上一点心啊。”
　　“成天埋在实验室里，你是立志要把文章登上《细胞》的封面吗？”
　　……
　　师姐正语重心长地教导着我，突然愣了愣，”你要干什么去？”
　　我对着镜子抿了抿唇，收起了手中的口红，”去抓男朋友。”
　　原来，在我忙得暂时忘记聂北辰的时候，他一直都在我看不到的地方等着我。
　　突然好想他。

　　走出大楼，我给聂北辰打了个电话，他没接。
　　我看了看表，估计这个点他应该还在工作，于是刷了个单车，直接骑去了聂北辰所在的实验室。
　　这是我第一次进入聂北辰的实验室大楼。
　　和生物实验室不同，这里的环境具有更强的科技感，来来往往的人大都背着个电脑包，谈论着对我来说有些陌生的术语。
　　正想找个人问问聂教授的办公室在哪里，突然有一个机器人滑行到了我面前。
　　“女士您好，请问您是顾南星吗？”
　　我有些惊讶，还是点了点头。
　　“好的，我将带您去聂北辰教授的办公室。”
　　机器人带着我等电梯的时候，我好奇地问：”你是怎么识别出我的呢？”
　　它转过了圆溜溜的头，脸上浮现出一个善意的微笑。
　　“我是这里的引导机器人，教职工家属的面容都被记录进了访客系统，所以我认识您。”
　　原来是这样啊。
　　在电梯里，我似乎感觉到旁边的男生在偷偷看我。
　　在他的楼层到达之前，男生终于鼓起勇气问了句：”请问，你是在这个实验室工作的学生吗？”
　　我刚想回答，机器人已经主动替我答了话，声音显得有些严肃：”你好，张华！这位是聂北辰教授的妻子，正要去拜访聂教授。”
　　我感觉自己被速冻在原地。
　　男生露出了有些失望的目光，到了他的楼层便走了出去。
　　“根据我的模式识别结果，您是一个超级i人，就由小圆来帮您应付可怕的陌生人吧！”
　　叫做小圆的机器人朝我眨了眨电子眼，做出了一个可爱的表情。
　　事了拂衣去，深藏功与名。
　　说的就是这样的机器人吧。
　　我纠正它：”你说错了，我不是聂教授的妻子。”
　　小圆露出了困惑的表情。
　　“怎么会呢？聂教授就是这么录入的呀~”
　　“我的系统就是聂教授开发的，他这么厉害，怎么会出错呢？”
　　“错的是你吧，小可爱~”
　　的确是我的错。
　　我不该和一个盲目崇拜着聂北辰的机器人争辩。

　　来到一间办公室门口，小圆帮我敲了敲门。
　　过了一会儿，聂北辰打开了门。
　　他似乎好几天都没有刮胡子了，下巴上长出了一点胡茬，给这张脸增添了几分成熟气息。
　　聂北辰看到我时，脸上的疲态一扫而空，开口时声音有点哑：”你怎么想到来找我的？”
　　我挑了挑眉，”我不是你的妻子吗？还不能来找你？”
　　聂北辰嘴角浮现出了浅浅的笑意，”嗯，那进来吧。”
　　在被我们关在门外之前，小圆适时地补充了一句：”老板，我刚刚帮你屏蔽了一个潜在的情敌哦。”
　　聂北辰眸光幽暗地看了我一眼，对小圆说：”做得好，作为奖励，我会为你升级系统。”
　　小圆欢天喜地跑开了。
　　办公室里，只剩我们两个人。
　　我轻轻推了聂北辰一把，用指尖将他摁在墙上，仰头看向他，”你要不要解释一下？”
　　聂北辰的神色变得认真起来，”你早晚都会是我的妻子。”
　　他伸出手，握住了我的手，将我的指尖往下挪了挪。
　　透过衬衣，我感觉到了灼热的体温，还有聂北辰心脏有力的跳动。
　　节奏正在逐渐加快。
　　他漆黑的眼眸盯着我看，深沉的目光似乎能将人溺毙。
　　我受不了这样的对视，收回了手，缓缓道：”聂北辰，结婚是一辈子的事情，可是我，可能无法陪伴你一辈子。”
　　“我有可能会得神经退行性疾病，那意味着，我会失去记忆、智商倒退、嘴角流口水……到最后，变得一点都不好看了。”
　　“我愿意和你在一起，是因为无论未来发生什么，这些回忆都将是我留给你的最好的礼物。”
　　“我想带给你美好的东西，不想成为你的负担。”
　　我一口气说完之后，垂下了头，不敢去看他的神色。
　　早知道会有这么一天的。
　　在一起走得越远，也就越接近那个必须分离的终点。
　　身体被拉入一个温暖的怀抱，聂北辰的声音在我头顶响起：”我只能留下一段回忆吗？我的南星对我还真是狠心呢。”
　　我故作轻松地说：”你的人生那么长，以后还可以认识别的女孩子啊。”
　　话说出口时，心脏却像是被人揪住，酸胀无比。
　　聂北辰摸了摸我的发顶，仿佛我只是一个闹别扭的小孩子。
　　“南星，你什么要说这些言不由衷的话呢？你明明希望我能一直陪着你，永远都不离开，对不对？”
　　这句话瞬间打开了我心中的某道闸门，水雾在我的眼中漫起。
　　我知道自己不应该拖累任何人，却还是隐隐盼望着不被抛弃，希望在我生命的最后一刻，仍然有人能坚定地拉着我的手。
　　就像我的外公陪着外婆那样。
　　聂北辰用手指轻抚我的背，声音温柔：”别再说那种话了，当我感觉到你难过的时候，我会更难过的。”
　　“如果你真的不想和我结婚，那一定是因为我不够好，我会努力变得更好。”
　　感受到我背部的微微颤动，他低笑了一声。
　　“小哭包。”
　　“明明心这么软，为什么要装得很坚强呢？想要什么就说，不要总是为其他人考虑，你没有必要去做大部分人认为正确的事。”
　　“南星，不要害怕对这世间产生留恋，如果你真的生病了，我会想办法把神智清醒的你带回来的。”
　　“我保证。”
　　我仰起头，聂北辰眸光温柔地看着我，眼底躺着我的倒影。
　　我说：”对不起。”
　　这辈子，我恐怕真的要变成你的负担了。
　　他笑了笑：”那我是不是该跟你说谢谢呢？”
　　在我不解的目光中，他伸出手指，点了点我的鼻尖。
　　“谢谢你来到了我身边，你是我这一生中收到的最好的礼物。”

　　聂北辰还有一些工作没有做完，让我在办公室里稍等他一会儿。
　　我打开了笔记本电脑，眼睛却时不时从屏幕上方瞄向办公桌前的男人。
　　聂北辰今天穿着一件灰色的毛衣开衫，因为身材实在好，结实的身体轮廓在毛衣下隐隐可见。
　　他认真工作的样子有一种特别的吸引力，偶尔撑着下巴沉思，薄唇微抿，下颌线完美得无可挑剔。
　　“要不要先看个够，看完了再做事？”他的声音蓦地响起，转头看向我。
　　“啊？”我下意识地应了一声，反应过来时忍不住笑了。
　　竟然重演了我们初见时的那次对话。
　　转眼间已经过了三年。
　　三年前的那个清俊少年与眼前的聂北辰渐渐重叠，他漆黑的眸子盯着我，低低道：”别用这样的神情看着我，否则，我不敢保证能一直控制得住。”
　　我回望他，认真地问：”那你为什么要控制呢？”
　　聂北辰的眸光变得有些幽暗，喉结上下动了动。
　　在聂北辰起身过来料理我之前，我已经迅速地走到了门口，丢下一句：”我去走廊里散散步，等你工作完了叫我啊……”

　　我关上门，呼出一口气。
　　好险，点火固然好玩，灭火可不好玩。
　　这个男人想折腾我的时候，可以花样百出。
　　我可不想回去的时候双脚发软。
　　现在是晚上十点多，这层楼的大多数办公室都已经没有人了，幽暗的走廊里冷冷清清，几乎落针可闻。
　　我慢慢地朝走廊的另一端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