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眼误星辰》鲸鱼是座岛

2、病症

　　第一次见到聂北辰，还是在高中的时候。
　　那一天，我看到很多人往一个报告厅涌去，出于好奇也走了进去。
　　讲台上，一个清俊少年正调试着演示文稿，气度沉稳，举止优雅。
　　报告厅人满为患，其中女生的比例远超出这所高中的平均水平。
　　我听到有人窃窃私语。
　　“这就是聂北辰吗？那个少年天才？”
　　“我听说他拒绝了麻省理工的留校邀请，坚定地选择回国，有好几家跨国企业都对他趋之若鹜呢！”
　　“没有人觉得他长得很好看吗？如果他能来讲课，我全程站着听都行！”
　　听到这里，我抬头看向台上那个叫聂北辰的少年。
　　的确长得很好看，清俊出尘，似乎永远站在光里。
　　或者说，他本身就是一道令人不可逼视的光
　　聂北辰的报告主题是人机交互的技术前沿，我完全没听懂，却全程都很专心。
　　专心地看着他。
　　自从那次报告之后，我一直没有再见到过聂北辰。
　　直到今天，我们躺在一个房间里，相距不到一米。
　　我的心底里流淌着一些柔软的小情绪，不知不觉就睡着了。
　　醒来时，聂北辰沉静的睡颜离我近在咫尺。
　　我的心脏立刻跳漏了一拍。
　　过了两秒钟才意识到，我正躺在他身旁的地面上，估计是睡着之后翻动了几下身体，就掉下来了。
　　突然就有些庆幸，自己的睡眠习惯是这么的糟糕。
　　我伸手撩了撩他鸦羽般的睫毛，看他没反应，又用手指轻轻按压他的嘴唇。
　　触感很软，估计亲上去也很舒服。
　　聂北辰突然睁开了眼，眼眸漆黑，声音有点哑：“你在干什么？”
　　以这种暧昧的姿势和他对视，我的脸颊开始发热：“抱歉，我……我今天才知道，自己竟然会梦游……”
　　聂北辰的眸光越来越暗。
　　睡了一觉之后，我的衣服有点乱了。
　　他的眼神扫过了我的嘴唇、脖子、锁骨，如同无法遏制的风暴一般，缓缓向下移动。
　　与昨晚那副清冷疏离的模样截然不同。
　　被他的视线掠过的肌肤渐渐开始发烫。
　　在我浑身发软的时候，聂北辰突然收回了目光，喉结动了动，“你该回去了。”
　　不出意外的话，这应该是我和他此生距离最近的一次相处。
　　于是我鼓起勇气，忐忑地开口道：“聂北辰，其实我喜欢你，你可以和我谈恋爱吗？”
　　聂北辰沉默了两秒，沉声问：“你确定吗？”
　　我点了点头。
　　下一秒，聂北辰的手握住了我的腰，嘴唇覆了上来，舌尖撬开齿关。
　　他劫掠了我所有的气息，每一次接触的角度似乎都经过计算，以唤起迷乱的反应。
　　听说他专心科研，从来都没有过女朋友。
　　难道天才连这方面都可以自学成才吗？
　　离开聂北辰家的时候，我嘴唇微肿，双腿发软。
　　他对我说的最后一句话是：“我会对你负责的。”
　　聂北辰说得笃定，我却有些迷糊。
　　虽然除了接吻以外，也稍微做了一点别的事情……
　　不过，有必要用这么认真的语调说吗？
　　就这样，聂北辰成了我的男朋友。

　　转眼过了半年。
　　夕阳余晖中，我站在聂北辰所在实验室的楼下，百无聊赖地盯着路边随风打转的樱花瓣，等着他下班之后和我去食堂吃晚饭。
　　聂北辰现在是一名国家实验室的研究员，成天待在实验室里，偶尔才有时间出来陪我。
　　在我羡慕着室友可以带男朋友一起去上课的时候，台上有时也会出现我的男朋友。
　　他一副清冷淡漠的模样，从容地讲课，眼神从台下的我身上扫过时，一丝波动也没有。
　　仿佛前一天晚上，使了手段让我全身发软的是另一个男人。
　　我看了一眼手表，叹了口气，转身准备自己去吃饭。
　　这时，聂北辰的身影终于出现在了大楼门口。
　　他的脸上带着沉思的表情，夕阳的光线倾泻而下，给他的身体轮廓打上了一圈淡淡的柔光。
　　很好看的场景，可以直接入画。
　　我决定再原谅他一次。
　　待聂北辰走到我面前，我敲了敲手机屏幕上显示的时间，抗议道：“你这个月第三次迟到了，我很不满。”
　　他揉了揉我的头，轻声道：“月底我要去法国开会，一起去？”
　　我心中一动，却仍然不依不饶：“别想转移话题！”
　　他抿了抿唇，声音压得很低：”如果你想的话，到时候可以只开一间房。”
　　我看向他，眨了眨眼，“不许反悔哦。”
　　他的眼底泛起了柔和的笑意，“嗯。”
　　一起走去食堂的路上，夕阳斜照，晚风和暖。
　　我把手搭在他劲痩的腰上，偷偷感受了一下那里的肌肉轮廓。
　　这半年以来，聂北辰和我一直都没有突破最后的界限。
　　我含蓄地向他发出过邀请，那时候，他漆黑的眼眸染上了欲色，身体也产生了反应，最后却还是轻轻地推开了我，说希望我想清楚之后再做这件事。
　　我不明白，他想让我想清楚什么呢？

　　聂北辰受邀参加了国际智能系统大会，会议在巴黎举行。
　　我坐在会议厅里，看着在台上从容讲着报告的男人，突然对他一直孜孜以求的科研问题产生了好奇。
　　讲报告时，聂北辰力求简明生动，我似乎也听懂了一部分。
　　“为了理解大脑运行和神经网络的组成，高分辨的神经连接扫描系统急需被建立……”
　　“……结合全脑扫描和意识解码算法，对意识障碍和精神疾病的诊断将可能被实现。”
　　我的思绪渐渐飘远了。
　　其实，我的外婆就是在一种退行性神经疾病中离世的。
　　她和外公一辈子相濡以沫。
　　到最后，外婆看到外公时就像看着陌生人一样，紧张地往床头缩。
　　外婆偶尔意识清醒时，外公就会拉着她的手，晒晒太阳，聊起年轻时的事。
　　此时的外公总是贪恋地看着外婆，嘴角含着笑，似乎她只是刚刚从午觉中睡醒。
　　外婆去世后，外公不久之后也离世了。
　　妈妈说，外公是自己失去了活下去的愿望。
　　他每天看似正常地生活，却极有耐心地攒起了安眠的药片，在和外婆的金婚纪念日那天，去找外婆了。
　　这个故事并没有结束。
　　因为这种疾病隔代遗传。
　　医生说，我有百分之四十的概率会患上与外婆一样的疾病，甚至可能会发作得更早。
　　这意味着，我可能会在二十五岁之前就出现各种神经退行性症状，包括智力下降、记忆丧失、思维障碍等等。
　　而我做过的最自私的事，就是在隐瞒了自身隐患的情况下，与聂北辰交往了。
　　被黑暗追逐的人往往会格外渴求光明，对我而言，聂北辰就是一道炫目的光。
　　我没有办法控制自己不去向往他。
　　不知不觉间，聂北辰的报告已经结束了。
　　我在会场出口处等他，看到一个穿着白色短裙的女孩一路跟着他走下了讲台，清澈的眸光一直追随着聂北辰的脸。
　　聂北辰保持着一惯那种客气而疏离的神色，仿佛旁边跟着的是一棵会行走的树。
　　在他们走近时，我听到女孩在说：“聂教授，你真的好厉害啊，我可以做你的研究生吗？”
　　聂北辰正准备回答，抬眼便看到了我。
　　他的眼睛里泛起了柔柔的光，走到我面前，把手里的一袋纪念品递给了我。
　　无非是水杯和U盘一类的礼物，不过他知道，我向来喜欢收集这些小玩意。
　　女孩的眼神从聂北辰转向了我，神色中流露出了失落，却仍然鼓起勇气向聂北辰重复之前的问题。
　　聂北辰看向她，眼神温和，说出的话却如同一捧凉水。
　　“从你刚刚问的一些问题来看，你并不符合我招收研究生的标准。”
　　“另外，你的基础知识很薄弱，我建议你学好之后再来听我的讲座，不然可能会没有效果。”
　　女孩听得摇摇欲坠，在她晕倒之前，聂北辰拉着发愣的我离开了那里。

　　接下来的半天，我们来到了夏金宫，聂北辰端着相机，认真地为我和埃菲尔铁塔拍下了一张合照。
　　在这之后，我们沿着香榭丽舍大街走到了凯旋门，一口气爬到了最高处，感受着微凉的风拂过脸颊。
　　最后，我和聂北辰回到了酒店里。
　　他没有骗我，真的只开了一间房。
　　我的心突然跳得很快。
　　晚上，浴室里水汽氤氲，散发着玫瑰的香气，我躺在浴缸里，看见镜子中自己的脸颊被热气染成红色。
　　现在身体尚且健康，行事自由，有一个喜欢的人。
　　一切都很完美。
　　就算未来有百分之四十的可能性失去神智，也还是有百分之六十的可能性健康平安。
　　不过，有些想做的事情，还是趁早做为好。

　　我坐起身，穿上浴衣，回到了房间里，却不见聂北辰的身影。
　　心里开始打起了鼓。
　　他该不会是……临阵脱逃了吧？
　　我走到了阳台，发现聂北辰正坐在一把竹椅上，眼睛闭着，神态安静。
　　听到我的脚步声，聂北辰缓缓睁开眼，眸中似乎有一闪即逝的哀伤出现，就像划过天际的流星。
　　不知为何，我觉得有些难过。
　　我抚摸了一下他的眼尾，柔声道：“刚刚在想什么呢？”
　　他说：“想你。”
　　我深吸了一口气，红着脸坐在了聂北辰的腿上，倾身过去吻住了他。
　　面对我毫无章法的撩拨，聂北辰的回应越来越迫切，修长的手指插入了我的发间。
　　我的呼吸渐渐被他所引导。
　　许久之后，他终于放开了我。
　　我喘着气，心脏在胸腔内剧烈跳动，聂北辰的手掌扶着我发软的腰肢，掌心的热度高得不同以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