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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沙滩上的城堡 ...

  •   “汤米”,费雷罗欲言又止,“澳网……”

      “萨芬输了,我知道。”

      “是的,是的,”费雷罗想来想去还是说了出来,“可是汤米你知道吗,马拉特告诉过我的,决赛开始前他给我打过电话,他说他会陪我一起输。果然,他……”

      听见“马拉特”这个名字从费雷罗的嘴里说出来,罗布雷多就知道完了。这段时间的努力终于付诸流水。

      把听筒拿得尽量远,一只手握住疼痛的胸口。原来在胡安心中,他汤米﹒罗布雷多真的什么位置都没有。哪怕努力再努力建筑的成果也只是沙滩上的城堡,只消一个轻轻的海浪就会瓦解。而他所能做的就是祈祷风平浪静。事实上风平浪静是不可能的。一切仅仅是时间的问题。

      许久,罗布雷多把话筒拿回耳边,尽量不动声色地问,“你是什么意思呢?”

      “我,我想,也许马拉特他……”

      “是你说要去夏威夷晒太阳的。机票我已经订好了——不过你现在更想去看的不是什么太阳,而是马拉特﹒萨芬,”罗布雷多觉得整颗心已经碎成一片一片,“你去找他吧。如果你真的相信他是为你而输的,你就去找他吧。如果你相信他是真的爱你,并且愿意为你付出什么代价,你就去找他好了……我无所谓,不过是两张机票。”

      ——————

      还有两个小时飞机才起飞。费雷罗坐在候机厅的位子上踌躇不绝。到底要不要去呢?见到他会怎么样?不见他又怎么样?一切是开始还是结束,他不知道。可是他知道自己内心的想念,那种比冰天雪地还更寒冷的滋味,想念一个人,或者失去一个人的滋味。

      有学生模样的人走过来问他,“你是费雷罗!能给我们签名吗?”

      机械的签着名字,程序化的微笑合影……忽然一个声音钻入耳中。马拉特的声音。蓦然回首看见机场的宽屏幕里马拉特正在回答记者的提问。

      “我有了一个女朋友,而且我正在努力认真起来,我是说,更加认真对待我的职业生涯,以及我的人生……”

      镜头转向旁边的达莎﹒朱可夫,达莎温婉地依偎在萨芬身边,全无千金小姐的娇骄。

      费雷罗僵硬地站在当地,看着萨芬的面容,英俊的,历练的,如此熟悉又如此陌生。萨芬。网球明星萨芬。朱可夫家族的准继承人萨芬……不是胡安的马拉特﹒萨芬。

      跌坐在座位上,默默撕掉机票,一并撕碎的是他的心。

      汤米说的对。即使爱又怎么样呢?萨芬根本无意为此付出任何代价。费雷罗了解。一直以来其实只是自己沉溺在过去的爱情里苦苦挣扎着不愿意松手。

      一个人的手放在他的头发上,不用抬头费雷罗也知道是谁。抓住这双手,如同溺水的人抓住浮木。费雷罗虚弱地笑笑,“汤米,不要告诉我你那两张机票也没有了。”

      罗布雷多恨自己放不下。曾经发过千万遍誓言要绝情断恨,可他发现自己逐渐变成一个毫无信用的人。因为每次胡安遇到伤害,他不得不赶到他身边。每次胡安打电话来,他无法忍心拒听。每次胡安寂寞了难过了,他不能说服自己置诸度外。虽然他也知道,对于胡安来说,汤米﹒罗布雷多或者只是一个可有可无的慰藉。

      比如此刻,胡安抓着他的手,手心流着冰冷的泪,眼睛里有那么深刻的孤单和无助。于是罗布雷多第N+1次对自己的原则妥协。

      只要有任何其它的办法罗布雷多也不愿意这样,可是没有。什么办法也没有。没有任何事物比他爱着的这个人更重要。

      ——————

      这样的爱情似乎是没有底线的,也没有未来。

      可是管它呢。没有未来就抓紧现在的每分每秒。只要跟胡安在一起,能看着他的笑容,对于罗布雷多来说就是最幸福的事,幸福得几近奢侈。

      他们在夏威夷晒太阳。偶尔也游泳,但更多时候是躺在棕榈树下聊天,聊得累了就静静听音乐,从野人花园听到西城男孩,还有许许多多其他或流行或过时的乐队,后来耳朵已经不辨音律的混乱,可是心情随着轻松嘈杂的电子音乐一直飞扬到云霄。

      那几天他们是借住在桑普拉斯在夏威夷的别墅,所以打网球是很方便的,院子里就有一个标准的硬地网球场,费雷罗总是一早就把罗布雷多从睡梦里拉起来一起去打球。然后去附近的餐馆吃些随便的早餐。傍晚他们去集市闲逛,淘了很多不知有没有价值的东西来。有一天晚上他们还去海边跟当地的土著跳舞,胡安很开心,那种彻底的欢笑……是很久没有见过的,似乎忘记了一切伤痛。

      夜很深了,喝的都有点醉,人也逐渐散去。可胡安还没怎么吃东西,罗布雷多烤着牛肉,篝火中一边听着胡安在旁边弹吉他,心里哼着旋律。

      那是一首想不起名字的老歌,似乎是某个电影的插曲,调子有淡淡的哀伤。

      “当我回想起那些时光,和我们遗留下的梦想,被祝福的我满心欢畅,生命中能够有你在旁,当我回首看那些时光,眼前浮现出你的脸庞,你就在那里为我守望。我梦里常见你长空翱翔,我心里总有你位置留藏,你是我生命中的一部分,无论我身处何地,你都在旁……”

      后来的很多年,这首旋律一直在两个人的心底回荡。

      虽然这样的欢聚时光并没有很久。

      一共在夏威夷住了十天。费雷罗生日的当晚,他们一起去当地最高档的餐厅吃饭。那是情人节之前两天,到处已经是浪漫的气氛。

      席间说起罗迪克和摩尔当街的不雅举动被记者拍到的情景,费雷罗笑得不行,红酒都洒在衣襟上了。罗布雷多递纸巾给他。然后拿零钱给旁边的侍应生去餐厅每口买一捧鲜花来……忽然罗布雷多觉得有什么不对劲,又说不好是哪里,漫无目的地看看四周又收回眼光,再侧头——

      萨芬坐在角落的位置,似笑非笑地往这边看着,二分讽刺三分镇定五分强行压制的愤怒,黏在他们两人身上脸上,像冰冷的烈火。

      费雷罗整理好衣服,看见罗布雷多脸色苍白,奇怪地问,“你怎么了,汤米?”说着逡巡四周。罗布雷多把大捧的玫瑰交到费雷罗手上,挡住他的视线,说,“生日快乐。”

      费雷罗谢着接过玫瑰花,一边关切地摸了下罗布雷多的额头,“汤米你真的没事吧?”

      “没事,大概夜里没睡好,有点头晕。不然咱们先回去好不好?”

      走出餐厅的时候罗布雷多觉得芒刺在背。他知道那是萨芬的眼光。他知道萨芬非常恼火。自己不能爱,又不准别人爱,这就是萨芬的态度。

      可到底萨芬有什么资格去恼火呢?一想到这点,罗布雷多就恨得切齿。

      费雷罗打电话叫了计程车。站在路边等车的时候也一直说说笑笑异常兴奋。

      “胡安,”躲闪着费雷罗询问的眼光,终于咬了咬嘴唇说“我不想隐瞒你。”

      “什么?”

      “刚才在餐厅里,我看见一个人……”

      “谁?”费雷罗戏谑地问,“让你这么紧张?不是多克奇吧?”多克奇曾经追求汤米﹒罗布雷多,虽然汤米很低调,费雷罗还是一清二楚的。多克奇是个问题少女,费雷罗并不赞成他们,也知道汤米不会喜欢那一类型,正因如此才经常拿他们开玩笑。

      罗布雷多却丝毫没挂心,快速地吐出一个名字,“萨芬。”

      夜色中是看不清的神情,沉默。然后有车灯闪过,费雷罗说,“车来了,我们走吧。”

      ——————

      那天晚上费雷罗一直在露台上抽烟。辛辣的气味呛得胸腔难受。为了不吵醒汤米,他忍住不去咳。

      月光幽暗,报纸上的字迹模糊难以分辨,可是没关系,他已经可以背诵下来。都是关于萨芬和达莎。一起参加卡费尼科夫三十岁生日宴会,同游伦敦,一起为著名的珠宝设计师斯蒂芬﹒韦斯伯特的新珠宝店开张剪彩,一起去维斯特伍德拜见达莎的母亲……人人都说一周一女友的情场浪子萨芬找到了归宿。

      是啊,多好的归宿。费雷罗笑着笑着眼泪就掉了下来。汤米这傻小子,还把报纸藏起来干什么,害怕他看到伤心吗,其实他的心早已经千疮百孔,已经没有可能伤得更重。再沉重的打击也不过百上加斤而已。

      费雷罗收拾了行装,留了张字条塞到门缝里。

      “汤米,我回西班牙了,后天是情人节,帕特里夏在等我。四天以后咱们在鹿特丹见面。胡安。”

      ——————

      把字条看了一遍又一遍,罗布雷多气恼得够戗。

      他终于有了一点明白,为什么萨芬要放弃。前程固然是很重要的因素,胡安的个性实在也太折磨人了。这么说走就走,连声招呼也不打。

      已经不是第一次了,新年的时候就是,参加完科里亚的婚礼,大家在阿根廷玩的很开心,说好要过一个阳光明媚的冬天,一直到澳网开始的时候一起去澳大利亚。可是第三天还没有结束胡安就跑去了冰天雪地的莫斯科。

      那次是为了寻找萨芬。而这次是为了逃避萨芬。胡安所做的一切只有这一个出发点,就是萨芬。真是可悲。罗布雷多觉得自己想哭,可还是算了吧,把字条装进裤子口袋里,伏在露台上感受着暖风吹过,海岸线上有沙丁鱼般的男女,可是没有一个人是他脑海里挥之不去的那个身影。有的人像他的身材,却没有他的容貌。有的人有类似的脸孔,却没有那羞涩的笑容。笑容差不多了,气质又相去甚远。

      世界这么大,却只有一个胡安﹒卡洛斯﹒费雷罗,只有一个他。就像在胡安心目中也只有一个马拉特﹒萨芬。没有什么可以代替。也许这就是一切爱情痛苦的根源。

      桌子上的电话响了很久,数到三十的时候拿起话筒。传来一把哭泣和擤鼻子的美式英语,想了很久才意识到是罗迪克。

      “胡安,我要搬去跟你们一起住……”

      “什么?”

      “什么都不用说了,胡安,我一向看得起你,那次记者采访我的时候我可夸奖你是个人物来着,你不能拒绝我,尤其我现在痛不欲生……”

      “首先,我是罗布雷多,不是费雷罗,他已经走了。其次,这是桑普拉斯的房子,你要来住必须先问过他才行。”

      “哦,汤米,是你呀!你可不能拒绝我,我一向看得起你,那次记者采访我的时候我可夸奖你是大好人来着——”

      忍不住打断他,“那是你夸奖费德勒的话。”

      “哦,我记错了,失恋让我很混乱,我已经痛不欲生……”说着喉咙被口香糖卡住了,呕了半天才好,“汤米,你不要拒绝我哈,桑普拉斯会愿意把房子借给我的,从小他就说我是全世界最可爱的小孩……”

      “好吧,只要他同意我没有意见,反正我也要走了。”

      “你就不问问我为什么失恋吗?我失恋了!很混乱,我已经痛不欲生!”

      “下个月印第安那维尔斯大师赛见面再谈吧,我现在要去鹿特丹,”罗布雷多淡淡地说,“没那么容易会痛不欲生,谁离开谁生活也一样继续,没有人是不可以放弃的。”

      ——————

      没有人是不可以放弃的。胡安,让我们试试到底是谁放不下谁。

      远远听见有女子嗲着尖锐的笑声,罗布雷多就知道是胡安带着帕特里夏一起来了。擦了下雾蒙蒙的窗玻璃,果然看见一身鲜红大衣短裙的帕特里夏从汽车上下来,娇媚地依偎着费雷罗,费雷罗正在给提行李的服务生付小费。

      五分钟之后费雷罗来敲门,“汤米!”

      罗布雷多的神色有点淡漠,“什么事?”

      “跟我出去一趟,”费雷罗径直从衣柜里拽出大衣塞给罗布雷多,“路上我看见一处有卖你最喜欢吃的烤栗子。”

      二月的鹿特丹雨雪交加,两人沿着阴寒潮湿的运河走着,走累了就坐到岸边长椅上。

      “汤米,有一件事我想问你的意见。”

      罗布雷多把热辣辣的栗子捧在怀中一颗一颗剥着。

      “你觉得,假如我和帕特里夏结婚……”

      其实是胡安更喜欢吃栗子,可是胡安又不喜欢剥,所以每次总是借口汤米喜欢然后买了来让汤米剥,他再蹭来吃。

      “情人节的时候我考虑过了,结婚也只是一种生活方式,没什么不好,或迟或早的事而已,早些结婚就可以安定下来,以后专心打球。”

      罗布雷多把剥好的栗子放在费雷罗手里。

      “而且你知道,圭勒莫结婚了,莱顿和吉姆也快了……”

      “萨芬也快了,你想抢在他前面结婚是吗?”罗布雷多无意绕弯子,“什么时候?”

      “我准备这次比赛结束回到西班牙就向她求婚。汤米,回去以后你陪我去马德里订戒指和婚纱好吗?”费雷罗恳求地望着罗布雷多,“我对婚礼一无所知,完全无从下手。”

      “胡安,我也有一件事想要问你,”罗布雷多回望费雷罗的眼睛,忧郁的明亮的,是全世界最美的一双眼睛,让他心醉也让他心碎,“我爱你,你知道吗?”

      费雷罗一眨不眨保持望他的姿势,脸上是难以置信的神情,许久才明白罗布雷多的话里的意味,不禁惊心动魄,“汤米……”

      罗布雷多站起身,手插在大衣口袋里,微笑着说,“对不起,我爱你。本来想永远不说,或者留在放弃你的时候再说,现在看来是放弃的时候了。所以原谅我无法帮你。”

      伸手叫停一辆计程车坐进去,车子渐开渐远,从防风镜里看着费雷罗的影子越来越模糊,逐渐消失不见,泪水开始在罗布雷多的脸上泛滥,他发誓这是最后的一次。

      胡安﹒卡洛斯﹒费雷罗,再见。从今以后,我再也不要为你掉一滴眼泪。

      这样对自己下决心的时候,罗布雷多没有预计到一个月后在马德里发生了爆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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