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呈落》隔江行舟

8、第八章

　　对他不一样么？

　　瑾霜看着商茨安离去的方向，不由得心中一片苦涩。

　　“师父，若是我弟弟他还活着，怕是也有他这般大了吧……”

　　“…………”

　　敢情小霜对那新入门的小子态度转变，是想起了自己的弟弟啊。

　　栖清长老一时也想不到办法安慰瑾霜，只是叹了口气，欲转身离开。

　　“师父，等等，刚刚我与茨安师弟的话您应当听到了，那个人，可以帮他查一下么？”

　　栖清长老捋了捋鬓角的白发，看样子很是为难，犹豫半天总算开了口。

　　“小霜，入门后三年不得下山，不得打听人间之事，这规矩可是掌门立下的，万万不能破戒啊。”

　　“师父，帮帮忙，我知道每次的伤亡人数都在您这里统计，您只需要告诉我您手上的名单中，有没有那个叫季晗的人就行！”

　　栖清长老闻言，赶紧摆了摆手，皱紧了眉头，一副极其不耐烦的样子。

　　“都说了不能破戒，没有没有！赶紧做你的功课去！”

　　瑾霜见栖清长老这般模样，轻轻勾了个微笑，她一直都知道，师父总是刀子嘴豆腐心，于是对师父道了声谢后，便转身离开了。

　　“现在这些小娃娃，真是越来越缠人了……”

　　瑾霜和栖清长老分开后，便直接来到了商茨安的房间门口，叫商茨安出来，把结果告诉了他。

　　“师姐是说，伤亡名单中没有他的名字，也就是说他还活着！对么！”

　　“对，只是没有通过试炼，被送下山去了，这下你可以安心了吧。”

　　商茨安悬着的心总算是放下了，他们约定好，三日后在小镇汇合，如今这个时候，季晗应该在回苌舟城的路上了吧。

　　瑾霜见商茨安松了一口气，脸上也重新恢复了笑容，也是打心眼里高兴。

　　“多谢师姐帮忙……”

　　“不必，举手之劳，那我先回去了，明日一早，可不要迟到才好。”

　　“好的，瑾霜师姐！”

　　而靖寒山下的小镇上，季晗掂量了一下手中的钱袋，剩下的钱，过个一年半载应当不成问题，这会儿天色还早，还可以赶一段路程，说走就走！

　　季晗并没有打算回商家，他本意虽不在靖寒山，但也绝不是出来送人这么简单，既然商叔叔允诺自己自由，那晚回去一段时间，也是没什么事的。

　　季晗想去看看他的母亲，因为还有不到四个月，就是她母亲的祭日了。

　　那个秋日，本该是硕果累累的，却不想因为一次变故，让季晗失去了他世上唯一的亲人。

　　季晗出生便没见过自己的父亲，一直都是母亲一个人把他拉扯大的，这么多年又当爹又当妈，很是不容易。

　　而季晗也在年幼不懂事时，问过母亲自己的爹爹去了哪里？为什么不要她们了？

　　可母亲每次都惆怅的说，爹爹不是不要我们了，爹爹是有要紧的事当误了，等晗儿长大了，爹爹就回来了！

　　而这个谎言，一说便是几年……

　　所以对于这个失踪的爹爹，季晗也知之甚少。

　　没有父亲的庇护，季晗母子的生活，过的并不如意，像是总在躲债一般，季晗随母亲，没多久就要搬一次家，好多时候，季晗连左右邻居都还未曾认清时，便又要搬家离开了。

　　直到母亲带着季晗搬到了一个距离苌舟城几公里外的小村镇，才勉强安顿了下来，过了两年安稳日子。

　　镇子名叫“李家村”，村中有三十余户人家，正常来讲村子内不愿意收留外姓的人，不过村长格外的大发善心，便把村口边的破茅屋指给了她们，还送来了一些锅盆碗盏，给她们充当生活所需。

　　季晗起初以为村长是看他们母子可怜才发的善心，可后来才知道，这破茅屋和这些锅盆碗盏，是母亲用她仅剩的首饰换来的。

　　身上的银两总有花完的一天，于是，季晗的母亲便主动向村子中的大姐们讨教，如何编织竹筐竹篮，再委托同村的人拿到城里去换钱。

　　不难看出母亲是第一次做这种活路，开始的时候，手上身上被竹条割的满是伤口，最后时间花了不少，可成品却少的可怜，于是母亲天不亮就躲进棚子里，拼命的练习。

　　虽然生活拮据，日子清苦，不过好在有了一个安定的家，母亲也从来没有抱怨过什么。

　　而季晗从小也懂事的很，为了替母亲分担，小小的他便努力的学习怎么才能成为撑起家中的顶梁柱。

　　烧饭做菜，帮母亲分担家务，挑水捡柴，样样都不含糊，年纪稍大了一些，便学着同村的孩子一起上山去挖野菜，也能换些钱补贴家用。

　　就这样，季晗母子在李家村生活了近一年，村子里的人也渐渐地接受了她们的存在。

　　这一日，12岁的季晗挑起两担野菜，打算去城里换钱，好巧不巧的被商茨安撞到，此刻的季晗完全顾不上身上的痛，仔细打量着商茨安的衣着。

　　看来是为有钱人家的小少爷，倒是可以敲诈一笔，不过还是要当心些，好多有钱人家的少爷出门都是带几个打手的，万一钱没搞到，又挨一顿揍，得不偿失，看来得先把事情闹大了再说。

　　季晗运气不错，他遇上了这位人傻钱多的少爷商茨安，也超乎意料的得到了十两银子，好似生怕商茨安后悔，季晗拿了钱赶紧跑路了。

　　找了一个无人的地方，季晗只是从钱袋里拿出了一小部分，又从怀里摸索了半天，掏出六七个铜钱，和刚刚的一小部分放在了一起。

　　季晗开心的走进了一家首饰店，半个月前，他就看中了一个玉簪，打算作为生辰礼物送给母亲。

　　没错，还有三天就是母亲的生辰了，季晗一直都想给母亲买个首饰，看来看去就这个玉簪秀气一些，配得上母亲。

　　所以季晗从半个月前就开始偷偷攒钱了，可他攒的钱和那玉簪的钱还差的有点远，眼看就要到母亲的生辰了，可钱还没有攒够……

　　好在天赐良机，自己的这筐野菜被一个富家少爷撞翻了，季晗无奈才出此下策，本想着敲诈个几十文钱，却不想这少爷出手相当阔绰。

　　不过季晗并不是贪婪的人，他只拿出了买玉簪所用的银两，其他的并没多留，而是尽数分给了城门口那些更需要钱的难民们。

　　“老板，我要这个玉簪！”

　　“这个啊？已经被人订了，要不你在等上几天，我重新进了一批货，还没到。”

　　“那要等几天啊？”

　　“最多三天。”

　　母亲的生辰还有三天，三天倒是也来得及……

　　“成交，老板，三日后我来取，麻烦了。”

　　到了母亲生辰这一天，季晗依旧和往常一样与母亲打理着家务，临近正午时才随便找了一个借口溜了出去，心里一直惦记着给母亲订购的玉簪，火急火燎的往城里赶。

　　付了钱，拿到了精致的玉簪后，季晗半刻也没有停留，他已经迫不及待的要给母亲惊喜，也迫不及待的想要看到母亲惊讶的表情了。

　　可，等到他的，并不是母亲的笑，而是那场诡异的大火……

　　翻过前面的山坡就是李家村了，而从山坡上往下望，刚好可以看到李家村整体，平时的时候季晗总是喜欢在这山坡上纳凉，因为这里比较高，吹来的风总是那么的温柔。

　　可就是站在这他每日都要往返几次的山坡上，他看到他这辈子都忘不了的一幕，李家村着火了，确切的说，是他的家着火了……

　　季晗疯了一样的往村子跑去，急迫的情况下脑子一片空白，嘴里下意识的念叨“娘，千万不要有事……”。

　　等季晗气喘吁吁的跑到村口时，这才看清那火光竟是蓝色的，而且火势蔓延的非常快，这会已经吞噬了三分之一的村子了。

　　“娘！”

　　季晗从一旁的人手中夺过木桶，把水尽数倒在了自己的身上，疯了一样的想要冲进了火海救母亲，却不想一根粗木桩直接从棚顶垮落，险些砸到季晗，而又在一瞬间，他与母亲生活了近两年的茅草屋，瞬间主梁尽断，坍塌成了一片火海废墟。

　　那天的火根本不是扑灭的，而是自然它烧够了自己停下来的，整场火灾吞噬了李家村半数还多，一时间死伤一片，哭喊和哀嚎也从那一刻没有停下过。

　　这时一个男人一把拽住了季晗的衣服，把季晗整个人都拎了起来。

　　“都是你这个扫把星！那些人就是你娘招来的！是你们连累了大家！”

　　“对，就是你娘那个丧门星招来的灾祸，村长一家当初还觉得你们可怜收留你们，你现在害得村长一家全部都惨死了！”

　　“这十几条人命，都是你们造成的，现在你娘死了，我们也不会放过你这个小畜生！”

　　村民们围着季晗恶语相向，可季晗一句都未曾听进去，他现在整个人都是木讷的，还沉浸在母亲去世的悲痛中，久久抽离不出。

　　那些人？哪些人？

　　还有这蓝色的火焰？

　　季晗拼命的想要找到这件事的突破口，却又无力于现状，不过从村民的口中不难听出，母亲绝不是死于意外，而且有人蓄意谋杀……

　　失去理智的村民们竟然真的对季晗动了手，甚至有人直接用棍棒招呼，全然不顾及季晗只是一个孩子。

　　而季晗却把自己缩在一起，死死的护着怀中的木盒，最后也不知过了多久，是季晗昏死过去才停手。

　　村子烧成这个样子，想要重建的代价太大，不仅没有钱，连食宿都是问题，最终村民们决定放弃这个村子。

　　所以趁着暮色还未临近，村子里的人都陆陆续续的离开了这里，就这样，曾经那热热闹闹的小村落，如今只剩下了废墟一片和那堆烧黑的木炭，再无了生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