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夏疾风》覃舒

3、第 3 章

　　墙壁上挂着斑斓的鸡汤汤水，灶台和地板上是一片狼藉的鸡肉，点缀着几颗香菇，天花板的土黄色痕迹，以及摔在地上的高压锅，都在昭示着，这个厨房经历了它不该经历的磨难。

　　而始作俑者，江序！此刻，倚在门框处，双手插兜，显然已经镇定下来，看着这如同灾难现场的厨房，有一种还在状况外的闲适感。

　　方兰忧心问道：“怎么回事啊。”

　　江序脸上略微有些尴尬，“应该是高压锅排气阀堵住了。”

　　林悠然小时候也见过高压锅炸开，那时候住在瓦房里，那房子的顶上都是洞，那人也伤着了。

　　她想到这里，下意识就担心问道：“你人没事吧？”

　　江序目光穿过方兰看向她，摇摇头，示意自己没事。

　　她点头，没事就行，别黄奶奶进医院，孙子也跟着进去了。
　　又注意到他今天还是穿着花衬衫，不过换了件蓝底白花纹的，这人怎么这么多花衣裳，跟个花蝴蝶似的。

　　正这样漫无边际的想着，方兰把林悠然扯到一边说：“估计是想给黄婶炖点鸡汤喝，这孩子不太像会做饭的，你这段时间多帮着他点啊。”

　　林悠然回想刚刚的画面，顿时觉得这任务很是艰巨。

　　方兰扯扯她的衣袖，“听见没啊。”

　　林悠然匆忙点头，小包子一样，“知道了，妈。”

　　方兰又叮嘱道：“你帮江序收拾收拾，我要去上班了。早饭在锅里哈，你叫上江序一块吃！”

　　林悠然给了方兰一个安心的手势。转头去厨房里，江序已经在收拾了，她也默默打扫，黄奶奶家的厨房她来过无数次，打扫起来反而比江序更加得心应手，两人协作，很快就把厨房打扫干净。

　　江序坐在矮凳上，声线上扬带着点点不羁说了声，‘谢谢’。
　　林悠然赶忙说：“没事。我妈做了你的饭的，去我家吃早饭？”
　　江序没有拒绝，今早这一遭也让他知道，厨艺不是说学就能学会的。

　　林悠然去厨房里把包子，粥，盛出来，又每人煎了一个鸡蛋，再切了点咸菜。

　　然后去叫小蛮起来吃饭。

　　三人一人坐一方，林悠然说：“待会儿我就不去出摊了，你和妍妍一起。”

　　小蛮听话的点头。饭后，小蛮就出去了。
　　林悠然收拾碗筷去洗，让江序坐着等等她。
　　临出门时，她拿了一个遮阳帽戴着，又拿了两个环保袋。

　　她带着江序往田野上走，夏日的青草气息和炙热感涌入鼻息，慢慢地江序落在她后面许多，她转过身看，丝丝缕缕的烟味也钻进来，她皱着鼻子，走得更快。

　　等到江序追赶上来的时候，已经抽完了，两人并排走，林悠然也没有闻到一点味道。

　　“到了，这两小块地都是黄奶奶的，咱们把熟透的黄瓜和茄子都摘了。”林悠然指挥道。

　　两人从中间的小道，走进去，江序摘左边，她摘右边。

　　摘了一半，林悠然已经全身是汗，太阳可真毒啊。地里蚊虫又多，她还专程穿的长裤出来，然而胳膊和脖子也被咬好几个包。

　　她抽空瞥一眼江序，发现他竟然一个包都没有，怎么回事，蚊子这么爱她的吗。

　　脖子后面痒得厉害，她想挠一挠，却摸到一个不明物体，还会动！她以为是什么飞虫，大着胆子拍去，那东西似乎还会飞，直接到她下颌骨来了。

　　林悠然这才看清楚原来是一只螳螂！！

　　她绝望地闭上眼睛，千不该万不该，不该听李妍的看那部铁线虫入侵的电影，后来知道铁线虫寄生在螳螂体内，她对螳螂都有阴影。

　　浑身立刻起鸡皮疙瘩，这只螳螂还在往她面中爬，吓得她想尖叫出声！可又怕螳螂往她嘴里窜，她真的要哭了。

　　慌乱之下抓住江序的衣摆，衣料被她扯得紧绷。

　　江序茫然转身看向林悠然，愣一下，立刻上手抓住那只螳螂丢得远远的，离得这么近，不可避免的他嗅到了类似多肉葡萄的香味，然后低头瞄向她抓着自己衣摆的手，纤细指尖粉嫩，他似笑非笑，“只是螳螂，怕什么。”

　　林悠然还惊魂未定，一阵一阵的冷汗从身体里发出来，她深吸一口气，话语间中气不足，弱弱开口，“就是螳螂，我才怕的。”

　　江序眉梢微挑。

　　他让林悠然坐在林荫底下歇会儿，剩下的他来就行。

　　出了这么一个小插曲，林悠然还心有戚戚，生怕又出来几只螳螂，很听话的快步走到坎上去，坐在树下等她。

　　林悠然一看就知道江序平常没做过这些事情，他动作不算熟练，不过，很迅速。摘好后，刚刚好装上两大袋。

　　刚刚没怎么帮忙，林悠然想着帮着提点东西。
　　江序打量着她的细胳膊细腿，好似嘲弄的嗤笑一声：“别，我来就行！”
　　他一手提着一袋，大步向前走着，肩膀宽阔结实，手臂肌肉紧绷，力量感十足。
　　林悠然跟在后面，她还沉浸在那声嗤笑里，瞄一眼江序的肌肉，又紧绷着自己的手臂撩开衣袖看，两秒后，摸摸放下衣袖...
　　由于去集市是反方向，他们打算先把东西放回家里，再去集市上面买高压锅。

　　到家后，林悠然和江序一起把菜放进冰箱里，她坐在椅子，用手掌扇着风，企图散开燥热。

　　一瓶水递过来，她抬头，看见江序脸颊还带着刚刚在太阳底下晒出来的坨红，他斜倚着，瞧着闲散得很，整个人有种随波逐流的悠闲感。

　　林悠然下意识伸手接住，拧开瓶盖小口喝起来。

　　-

　　林悠然带江序去镇上唯一的厨具店买高压锅。

　　看店的是老板的女儿，认识她，看到旁边的江序，玩笑似的说：“哟，小悠，男朋友啊？挺潮啊。”

　　两人都是一怔，江序棕色眼眸锁定她，要笑不笑的。
　　林悠然心猛然跳动一下，连忙摆手摇头，否认道：“这是黄奶奶的孙子。”

　　说完后，光速扫过江序的面颊，见他开始专心挑选锅，才放心下来。

　　“那既然都是乡里乡亲的，打个八折吧。”
　　...

　　回去的路上路过老街，上午天气还算凉爽游客们络绎不绝的，远远地就看到李妍和小蛮忙得脚不沾地，林悠然指着那个小摊，告诉江序：“那是我们开的糖水摊，你要是有空就来玩。”

　　江序顺着女孩伸出的白嫩手指的方向看过去，小摊周围围着不少人，生意颇好的样子，他忍不住逗趣，看着女孩的眼底，“我去消费能打八折吗？”

　　林悠然眉眼弯弯，自豪于她们的小摊，笑得开怀，“你来，我请你喝。”

　　-

　　回去的路上，林悠然得知江序已经十年没回来过之后，给江序讲了讲云浮镇的地形概况。

　　江序让林悠然教他做饭。

　　她自然没有不同意的，免得江序又把厨房炸了，可是又想到她嫌她小胳膊小腿的，故意说道：“报酬呢？”
　　江序掀开眼帘看她，毫不在意，“随便提。”

　　林悠然见他当真了，忙说：“我闹着玩呢。走吧，教你。”

　　她就在一旁指挥，江序听话地跟着做，看着还挺像模像样的。
　　中途江序的手机响了，他的手机是智能触屏手机，也是林悠然没见过的时新款式。

　　她摸了摸兜里的翻盖手机，接过江序手里的锅铲，翻炒。

　　时断时续的，她听到外间传来争吵的声音，林悠然不知道是谁给他打的电话，没过几分钟，争吵声停歇，她小心翼翼的侧过头看去，江序双手撑在窗台上，左手食指轻点烟头，烟灰飞舞。
　　他背对着她，她看不到他的神色，他的背影在阴影和烟雾中显得有些寂寥。

　　林悠然把菜盛起来，江序走进来看到菜都出锅了，没什么表情的面孔吐出一声还算柔和的谢谢。

　　今天已经听见江序说过好几声谢谢，她其实很想说不用见外的。黄奶奶平日里对他们都很好，这点小忙真的不算什么。

　　蠕动一下嘴唇，最后还是没说出口。

　　-
　　林悠然正想回去做午饭，江序留住她，“一起吃吧。”

　　林悠然犹犹豫豫的，“啊？还是不了吧。”

　　江序递给她一双筷子，语带蛊惑，“不验收一下教学成果？”
　　林悠然投降，有谁能拒绝这么成就感满满的事呢。
　　江序真的是一个好学生，
　　味道不赖。

　　小蛮回来后，对在江序这儿吃饭接受得很快，尝一口饭菜，很是奇怪，“怎么这么像我姐做的？”

　　江序神色轻松，“你姐指导的。”

　　“难怪！”

　　江序吃得很快，吃完就拿上保温桶准备去医院送饭，走到门口，阳光晒在他身上，他转头叮嘱：“吃完放着，我回来收拾。”

　　林悠然当然不可能在别人家吃过饭，还留下一桌残羹剩饭等人家回来打扫，三两下弄干净，回自个家睡个午觉。

　　下午两点出门去小摊。
　　和李妍一起把小摊支起来，李妍就迫不及待问：“你上午干嘛去了。”

　　林悠然一五一十的告诉她。

　　李妍听后，啪啪鼓掌，“行啊，悠然，你自个生意不做，跑去给别人当老妈子！”

　　林悠然无奈道：“我总不能让他把黄奶奶的厨房炸了吧。”

　　李妍耸耸肩，悻悻说着，“也是。”

　　今天下午照常生意很好，快收摊的时候，江序身披斜阳出现在小摊，一身花衬衫，搭配他的冷白色皮肤，白金发色，冷峻面孔，莫名看起来有点痞气中带着仙气儿，当然如果没有手上的不锈钢保温桶的话。

　　老街上许多人的目光都印在他身上。
　　林悠然也是。

　　他好像真的和这里格格不入，总觉得这里旧旧的，与他不般配。

　　江序径直走到小摊前，林悠然问他想喝点什么。

　　他要了一杯柠檬水。

　　林悠然随口问道：“今天黄奶奶状态怎么样？”

　　江序喝了一大口柠檬水，才说：“今天咳嗽得比较厉害，精神倒是还不错。”

　　李妍不解问道：“你们家没打算把黄奶奶送到大医院去医治吗？”

　　其实林悠然也很疑惑，江序家应该是不差钱的，靠着房地产早就实现财富自由，小地方毕竟医疗条件有限，在这里治无异于等死。

　　江序双手抱着柠檬水杯，眼底闪过一丝凝重，沉声开口，“我回来就是为的这个事情。”

　　“那就行！”李妍听罢，放心些许。

　　林悠然抬眸看江序一眼，问：“什么时候走？”

　　江序沉吟片刻，“还不清楚。”

　　晚上方兰女士热心地留江序吃饭，通过今天的相处，林悠然姐弟两个也多多少少和江序建立了一些塑料友情，对他留在家里吃饭都表现得很是热情。

　　四人正在吃饭，江序的手机响起来！

　　尽管并没有开扩音！另外三人还是听到了电话那头哭天喊地的声音！

　　方兰一脸担忧，等江序挂断电话，立刻问，“怎么了？”
　　江序扯过一张纸纸巾擦嘴，说道：“具体发生什么还不太清楚，只是奶奶正闹个不停，病房里其他病人和家属都在投诉。”

　　方兰当机立断，“我们一块去，看看黄奶奶。”

　　四人走到病房，门口围着一堆看戏的，病房里传来黄奶奶的哭声和喊声。
　　“家属终于来了？老太太声音太大了，严重影响周围病人休息，你们快去管管。”有医护人员说。
　　“快点吧，我妈本来就疼得难受，好不容易才睡着...”
　　“当医院是他家了？”
　　“真没素质...”
　　这些话就这样传入耳朵，但是江序面色如常。
　　没有理会。

　　径直走进病房。
　　黄奶奶的床头站着徐护工和一位西装革履的中年男人，小镇上很难见到穿得这么正式的。
　　上一次见，还是在婚礼上。

　　江序走上前去，先好好安抚过黄奶奶，待她平静下来，才对着西装男人说：“陈助理，这到底怎么回事？”

　　陈助态度有礼恭敬：“江总让我来处理黄老转院的事情，黄老似乎不愿意转院。”

　　江序弯腰低声劝慰，言语中收起玩世不恭，是少有的诚恳：“奶奶，省医院医术好，阿序希望奶奶能好起来。”

　　方兰也应和着说：“是啊，婶儿，外头医疗条件多好啊。”

　　林悠然和小蛮也温声劝着，病房里其他人也说，“城里医术多好啊，你这病绝对没问题。”
　　“儿孙真有孝心啊，好福气。也不晓得这老太太在闹什么。”
　　“就是，年纪一大把了，也不让后辈省心。”
　　...
　　黄奶奶脸色愈发阴沉，似铁了心，脑袋转向一边，不看任何人，说出口的话，字字诛心，“我不会去的，死也不会，告诉江国伟！即便是死，我也要死在云浮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