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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他不是意中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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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莓粉的跑车疾驰在潭城错落回环的高架上,时从心没有开空调,车窗半降,任由熏风乱卷发丝,心情终于好了点。
两旁一字排开的玻璃外立面亮生生反射着午后的日光,她戴着墨镜,目不斜视。有车子呼啸掠过,落下一串精神小伙油腻的呼哨。
不得已,她只能再关上车窗。也因此一分神,错过了高架出口。
刚刚平复的心情再度暴躁。
离家多年,路也陌生了,每次走高架她都如临大敌,丝毫不敢错眼。
眼看这次成功在望,不用再多绕圈,可惜功败垂成。
骂骂咧咧又兜了一圈,终于下了高架,她直奔路边竖着黄色招牌的宜家。
落荒而逃是真,有事要办也是真。
过几天就是中秋,时肃和楚兰茹要在大宅,也就是她视频中的公主城堡举办家宴。
他们有一帮老友,快20年了,约定俗成每年中秋轮安排去一家集体过节,今年轮到时家。
知道宝贝女儿当天要拍视频,他俩顺理成章将准备工作都交给她,自己乐得清闲。
将车开进冒着凉气的地下停车场,她下了车,发觉又有些饿。
在英国这个知名美食地狱受够了折磨,刚下回国的飞机就跟难民似的,她将大盘鸡小龙虾麻辣烫小笼包螺蛳粉小烧烤挨个临幸,如今快一年了还没过瘾。
今天又是一顿半生不熟半冷不热的日料,再对着个下头男,她只觉得跟吃了铁差不多,急需一顿中式美食回魂。
每次心情不好,她都会来一碗麻辣烫,再配半糖正常冰的珍珠奶茶,药到病除。
在伦敦读硕时,认识个朋友,叫毛小顿,昵称猫顿。猫顿的表哥是个男顶流,红得课间几乎所有女留子都在讨论他主演的古偶剧情。
猫顿给她哥当了几年经纪人,哥款私用,溜出国水个硕,美其名曰镀金。
两人加了微信,她对着时从心“麻辣烫”的昵称满头问号。
“你怎么叫这个?离谱得跟我以前一朋友似的。”
时从心一本正经回,“表达了作者的思乡之情。”
猫顿哈哈大笑,不信邪,“不至于吧!我来之前都打听清楚了,就算这儿是美食荒漠,但只要肯花钱,还是有中餐海底捞和奶茶可以救命的。”
猫顿自信满满。
半个月后,她改名螺蛳粉。
一碗热气腾腾香辣合宜的麻辣烫下肚,出了层汗,时从心满血复活,一鼓作气挑好新的户外桌椅和一应室内外装饰,又对接好派送上门的时间,哼着小调回家了。
回到时肃亲自设计并监工的公主城堡,已是日头西斜。
余晖懒懒洒在乳白色的墙体上,瑰丽而静谧,城堡前后绿意葱茏,几只家养鸽子正在前庭的草坪上悠闲踱步,美好得像是十八世纪的英国乡村油画。
不伦不类那种。
时从心下了车,站在大门外的石英砖台阶下,仰头看见一身麻衣的时肃正前呼后拥,指挥工人扛梯子拿灯笼,要把那些喜庆的大红灯笼挂在城堡的前脸上。
时肃气势如虹,“挂它百八十个!到时给我们崽崽来个亮灯仪式。”
话音刚落,他转头见到拾级而上的时从心,说一不二的药房大亨笑得慈心满溢。
“崽崽回来啦。肚子饿了吧,阿姨给你留了蟹,都扒好了,快去吃吧。”
她本来想说吃过了,再一听是已经扒好的蟹,二话不说直奔小餐厅。
走两步却又回头叫她爸,“人那么多呢,不要叫我崽崽了。”
时肃有些委屈,“崽崽长大了,不要跟爸爸撒娇了。女大不中留啊——”
时从心翻着白眼离开。
上个月有期视频,她应粉丝需求,专门拍摄了城堡一楼的全景。
光餐厅就有两个。一个是她现在吃蟹的小餐厅,放置可坐十来人的红木圆桌,开日常三餐。
若碰到年节家宴,或是邀请客人,则置于可容纳三四十人的宴会厅。
中秋宴亦安排在此。
吃饱喝足后,她立刻投身宴会厅的布置。
然而打死她都不敢相信,那天默默发过誓的、再也不要见面的陆十安,居然会出现在中秋宴席上。
当天五点,时从心打扮停当,穿着空运而来的定制礼服,在旋转楼梯上上下下走了好几遍,终于让阿姨帮她拍到了满意的公主下楼素材,时父时母的朋友们也陆续抵达。
大宅外的前庭停满了各色豪车,她陪在楚兰茹身边迎接客人。
母女俩几乎是一张模子印出来的。鹅蛋脸,悬胆鼻,眉若远山,眼如秋波。楚兰茹年轻时是潭城有名的古典式大美女,给本地的时装杂志拍过创刊封。
美人如花隔云端。楚兰茹穿着香港买来的宽肩掐腰西服,搭配长长纱裙。乌发如云,美得气血十足。
时肃那时正在追她,把赚到的第一桶金都拿去买杂志,沿路的报刊亭全被他洗劫一空,亲朋好友几乎人手一本。
他还特意留了张封面装裱起来,至今放在主卧的展示柜上,搬了几次家都没落下。
有人甫进大门就笑,“心心都长这么大啦!越来越像妈妈了。”而后指着一脸嘚瑟的时肃,“好你个老小子,什么便宜都让你沾了。”
时从心乖巧地喊,“应叔叔好。几年没见应叔叔啦,叔叔也越来越年轻,比我爸保养得好多了。”
逗得地产老板合不拢嘴,“就你会哄人。你没见叔叔,叔叔天天见心心。我还是你的粉丝呢,没想到吧!我们心心的视频拍得真好!”
她两颊飞红,却还是大大方方应下赞赏,“谢谢叔叔,我会再接再厉!那叔叔不介意我拍你吧?不会拍脸哒,你放心!”
应郢笑着点头,“没问题,叔叔不收你肖像费。年轻人好啊,干劲十足。”
又转向时肃,“陆家那小子到了吗?”
陆家?
那小子?
时从心敏锐捕捉到了关键词。
燠热的夏末傍晚,那股凉意再度扑面而来。转瞬又觉得是自己风声鹤唳。
他又不是潭城人,怎么可能会出现在这……
脑补中的“里”字还没来得及飘出来,那人已经沿着白色台阶肃然而上。
依旧是沉静的双眸,定定看着她。
时家的大宅,是时肃前几年买地自建的。后山前水的风水宝地,地势天然抬高。时肃在这个基础上浇筑出一大片平地修庄园。站在大门处,足以俯瞰整片恢胎旷荡的天地。
陆十安此刻就在这天地中。
漫天晚霞绮丽,恰到好处稀释掉他周身的冷冽,让他看上去几乎有了几分人气儿。
时从心呼吸一窒。
无端想起那些年突然翻红的港产无厘头的电影。
至尊宝因为戴上金箍,即使登场时金甲加身,红绸开道,热闹得像是要去结婚,一身的人气儿却早被死死禁锢。
他好像恰恰相反。
然而他不是意中人。
甚至比牛魔王还像个反派。
还好她也不是白晶晶,也不需要去谁的心里问一个真心。她此刻满脑子都是,这人怎么来了???
陆十安沿着台阶走到尽头,耳边是叔伯前辈们的应酬相和。他目视着白色的石英石上出现浅蓝的裙摆,一片片裁成波浪状的面料拼接而成。斜晖泼洒其上,金光粼粼,像他当年孤身行走朝圣之路时,隔着整片橄榄树林和低矮乳白墙面的民居,远远望见的海平面。
一生行走望断天涯,最远不过是晚霞。
他终于抵达。
嘴角扯开一丝轻笑,陆十安直直看向女孩毫不掩饰的震惊双眼。
“好久不见。”
*
时从心未及反应,旁边的楚兰茹先炸了。
她一脸惊喜,“小陆,跟我们家崽崽认识呀?”
这小名让陆十安微微一怔。
他对着长辈温和如春风解冻,“我们是曼大同学。我高她两届。”
楚兰茹算了算,也就是说,她崽崽刚入学,这小子已经大三,临毕业了。估计接触也不多,怪不得没听她提起过。
她看着呆若木鸡的女儿,“你们好久没见了吧,崽崽,你今天就负责照顾好小陆啊,让他陪你拍拍视频,爸爸妈妈这边就不用你招呼了。”
时从心还没来得及找借口推掉,时肃也来了,疑惑看着面前这阵仗,去问陆十安。
“小陆,认识我们家崽崽?”
跟他老婆一模一样的开场白。
楚兰茹赶紧告诉他。
时肃听完,手指虚点了点他,笑道,“小伙子口风挺紧,也没告诉我啊。”
陆十安礼貌道,“我也是刚见到时同学。”
他话只说一半,老江湖时肃闻言笑呵呵,没说什么。楚兰茹偷偷伸过手,轻推了女儿一把,“别愣着了,带小陆进去吧。”
时从心张口结舌。最终放弃挣扎,认命领着他走进去。
离开几米远还能听见楚兰茹在小声埋怨,“怎么把小陆给忘了,这不比邓家那小子看着顺眼多了。”
时肃求饶,“姑奶奶,人家不是本地人,你不是不要外地的吗?而且你不知道吗,陆家之前……”
时从心耳朵火烧般滚烫,赶紧快走几步,将自家父母自以为小声其实旁若无人的议论远远扔在身后。
高跟鞋清脆敲击着冰川白的地砖,她的心比脚步声还乱。
这对夫妻就不能等人走远了再胡说八道吗?!全都被听见了!
对方还是个……这么难以相处,无法捉摸的人。
倘若他们得知他的真面目,知道他在异国的累累罪行,大概会避之不及。
此刻她十分懊悔,当初摔断胳膊,楚兰茹问起缘由,她没敢说实话,只道是自己不小心。
以至于夫妻俩居然对他似乎印象还不错。
事到如今,难不成让她现在亡羊补牢?
正想着,忽然听见身旁的人开口。
“你妈妈不让你找外地人?”
时从心:???
合着他就听到这个?
什么匪夷所思的抓重点能力?
她反应不及,下意识点点头。
“结婚以后留在本地,就不算远嫁吧。”
他又说道。
时从心更加听不懂了。
还没想明白为什么会歪到她外不外嫁的话题上,她突然发现已经到了宴会厅门口,应郢叼着雪茄,正守在那儿。
迎面见到他们,冲她一挤眼,而后转向陆十安。
“我还道你小子不来了,正要找你妈告状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