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A很奇怪》十里长灯

3、第三章

　　【5】

　　——林端端——

　　脱口而出的旅行……
　　我一直很期待毕业来一场说走就走的旅行。本来打算和李淼一起去的，但她假期要打暑假工，拒绝了我。

　　和他说出这番邀请，我也没想到。说完后，心头涌起一番悔意，心想他会不会觉得我脑子有坑。
　　可是卫成深答应了！

　　当时他那副清冷淡然的模样狠狠地撞进我心里，泛起一层层的涟漪。
　　怎么办，我知道我更喜欢他了！
　　……但他说，他想杀了我，在他的家乡。
　　说不害怕是假的，但他的眼神又让我想起雨夜那晚，同样的冰冷无情，甚至麻木。害怕之余，更多的是心疼。我不希望他拥有这种眼神，太过悲伤。

　　我不知道他发生了什么，但一定是很不好的事，才会让他对自己有这么深的误解。
　　因为，我所知道的卫成深，其实是心软的人。不是装出来的，他不认识我，没有理由装。

　　第一次遇见他，是在校外。
　　那是冬天一个很普通的傍晚，凉风瑟瑟刺骨。
　　幽深的巷子里，凛凛的冷风刮起血的腥气。我倒在角落里，衣衫凌乱，□□的下面披了件粗糙起球的黑色运动外套。
　　我的视线慢慢模糊失焦，在忽明忽暗的路灯下，隐约看见他的脸部轮廓。

　　男生简单的深色带帽卫衣，洗得泛白的单薄牛仔裤。在这个近零下的透骨冷天气里，他穿得过于清凉。
　　他蹲下来问我：“你能动吗？“

　　我嗓子灼热地发疼，难以回答他，脑袋昏昏沉沉，并伴随火辣辣的痛感。
　　他站起来，我颤抖不止的手惊慌地抓住他的裤脚，声音像是被碾过：“救……救我，求你。“

　　周遭响起两种警笛声，此起彼伏。
　　他握住我的手腕，传来属于他的热度。他再次蹲下，嘴角勾起很轻很轻的弧度：“没事了，别怕。”
　　是从前，也是后来，我从未见过的笑容。不是嘲讽的冷笑，也不是阴狠的笑，只是很简单的，发自内心的微笑。

　　之后，我陷入了昏迷。
　　等我醒来，四下无人，手背上贴着三张白色的胶带，空气中弥漫消毒水的味道。镜子里的我面目全非，看不出原本的模样，额头上缠着厚厚的纱布。

　　走出洗手间才发现，床头桌上有一份早已凉掉的小米粥。
　　后来护士告诉我，我昏迷了三天，一直是他照顾我的，医药费也是他出的。不过，我醒后，他再也没来过。我一直欠他一声谢谢。

　　……

　　所有人都喊他小变态，所有人都害怕他，可是我知道，他不是。真正的变态是没办法与人共情的，没办法照顾比自己弱小的存在。
　　我情不自禁，牵住他的手。明明夏天很热，可他的手冰凉，我想帮他捂暖些。

　　汽车的旅程很漫长，我因为晕车，沿途的风景也无心观赏。

　　睡醒，正朦胧时，我发现自己的手紧紧环住卫成深的手臂，脑袋挨着他的肩膀。
　　而卫成深的背脊拱得笔直，无光的眼睛呆呆盯着前座的椅背，不知在想些什么。落日的余晖洒在他脸上，下颌在脖子留下部分阴影，使得脸部线条尤其优越。

　　我抬头，能看清他耳廓渐红的变化。我凑近，唤他的名字：“卫成深。”
　　他侧过头，我心头微动，不由自主做了一件很勇敢的事，携着夕阳的光芒，勇敢地，亲了上去。
　　他的唇很不一样，温温软软的。我闭上眼，手指绕到他脖后，加深这个吻。

　　卫成深依然冷冷的木起一张脸，不过耳朵却红上好几个色号。
　　他推开我，“你干什么？”
　　阴冷的声音直达心灵。

　　他的嘴唇被咬得殷红，薄薄地抹了一层水光，宛如娇艳欲滴的玫瑰，我忍不住想再次采撷，也这么做了。
　　纠缠他好久，直到感到缺氧我才放过他。

　　我眉眼含笑，继而趴在他肩膀上，充耳不闻：“ 卫成深，祝你生日快乐！这个吻，就算是回礼吧。”
　　今天既是他的十八岁生日，也是我的，我们的旅行算是有了第一个意义。

　　我从包里拿出橙色礼盒，送给他。我笑眯眯地望他，“生日礼物。”
　　他没有接下，很明显地浑身僵直，不适应突如其来的关心，怀疑地凝视起我。

　　他是不是觉得我另有企图？
　　好吧，我对他确实有非分之想。

　　“卫成深，我送你礼物，你是不是该回礼？”我的脸很烫，不用照镜子也知道已经红成一片，但我没皮没脸地将自己的行为合理化，“所以亲你一下，不过分吧？”

　　他躲开我，动作弧度略大，礼盒啪地掉在地上。
　　我低下头，不敢捡也不敢说话。我好像惹他生气了，怎么办。

　　汽车停在了服务区，车上的人窸窸窣窣下车休息。
　　我捏住他的衣摆，“卫成深，对不起啦。”

　　他冷冽的眼神看向我，“你不怕我，为什么？”

　　“啊？”我的脑子霎时一片空白。
　　不懂他为何这么问，似乎在他看来，所有人都得怕他。而我不怕他……我觉得，或许对他来说，我开始有点特别。

　　我一丢小心翼翼的瘪样，凑近他，“那我们交换，我回答你，你也要回答我。你为什么想杀我？”

　　与他距离较近，我清楚看见他的睫毛抖了抖，眸光闪烁。
　　“不知道，只是觉得那才是我该走的路。”他的声音很低，混着大提琴的醇厚。

　　“怎么会呢！”我急促地抓住他的手腕，“你成绩这么好，可以去你喜欢的学校，可以去看喜欢的风景，做喜欢的事，爱喜欢的人，你应该走你喜欢的路才对！”
　　而不是被黑暗缠身，然后深陷于此。我喜欢的男孩，本该是闪光的，我知道。

　　那个雨夜到底发生了什么，在无数个我不知道的夜晚，他又是如何度过。
　　我在深究。

　　他望向我，“可是……林端端，什么是喜欢？”
　　眼眸漂亮却空洞无光。

　　我忽然想起初遇他时，那抹干净、令人无比安心的笑容。
　　原来他不爱笑，不是个性，而是这个世上没什么值得他笑的。

　　我紧紧抱住他，埋进他脖子里，热泪顺着他的颈部线条滑进深处，“你要不要试着只看着我，我会告诉你什么是喜欢。”
　　“对了，我还没告诉你。我不怕你，是因为我喜欢你，很喜欢很喜欢！”

　　【6】

　　——卫成深——

　　漫长的车途没有磨灭林端端满腔的热情，反而很雀跃，充满对未知的期待。不明白她的这份心情从何而来，但对于这熟悉又陌生的地方，我心中有种莫名的异样，忽然有些发烫。
　　本该时过境迁，可宜南依旧是我记忆深处中的宜南，不过人少了许多，也老了不少。

　　那栋曾住着一家三口的老房子早已没有温馨。
　　深绿的爬山虎缠着墙体向上伸展藤蔓，成片野草野花有半人高，半亩大的院子成了彻彻底底的荒园。在灿烂的阳光下，那强烈拉扯我内心的阴森感突如其来。

　　林端端牵住我的手，紧紧的。
　　“我们进去吧。”她说。
　　莫名的，我感觉不到寒冷。

　　她真的很奇怪！
　　我给她可以逃跑的机会，她却留了下来，陪我生生坐了二十多个小时的车程，还一边清理荒废的院子，一边跟我笑谈着她的期待。我不明白，她到底想从我这得到什么，我明明早已孑然一人。

　　颓败的房屋被我们打扫得干干净净，我被她扔在收拾好的沙发上，旁边是橙色礼盒，上面的蝴蝶结绑得特别精致。
　　我慢条斯理地拆开礼盒，看到里面愣住了。
　　一件雾霾蓝的薄款卫衣，多少钱我并不知道，当我触摸衣角时，我第一次知道原来这世上会有这么柔软的衣服。

　　天色渐沉，屋内装满了暖黄的灯光，那盆含苞待放的红玫瑰安置在阳台，厨房传来热水烧开的咕噜声和砧板上切菜的声音，感觉仿佛回到了年纪很小的时候……我踱步到阳台舀了一碗水，慢慢浇在花的根部。

　　晚上，她把我拉到天台。四周寂清，夏夜蝉鸣，满天繁星，银月照亮整个天台。
　　大矮桌上有一盘切好的西瓜，旁边还有一把蒲扇。西瓜买回来后泡在井水里，现而冰冰凉凉，入口沁人心脾。

　　她霸道地躺在矮桌上，小腿还压在我的大腿上晃来晃去的，完全不像个女孩家。
　　她扒拉我的手臂，我被迫躺倒在她身边。她望着星空赞叹道：“好美呀！我从来不知道天空能装那么多星星。”
　　“我真的好喜欢！我跟你说，我有好多想去的地方，听说很有趣，我还想看好多美丽的风景，想认识很多友善美好的人，我真的好像看看这个广阔的世界啊！”

　　我不禁侧过头看她，银光勾勒出她侧脸的轮廓，繁星藏在她眼眸中点缀。

　　林端端突然扭头与我四目相对，她那双充满渴望和向往的眼睛，是真的很漂亮！
　　“卫成深，你喜欢吗？”

　　“什么？”我的眼皮跳了跳，木然地闭上眼睛，“我不知道，只觉得这样躺着挺好的，我第一次这样……”
　　肌肉不再僵硬，神经不用紧绷，慢慢地，我陷入了沉睡。

　　待我再醒来时，天方微亮，林端端蜷缩在我怀里，手臂搭在我的腰侧。我坐起来，盯着她熟睡的脸庞发呆。
　　我很多年未曾像昨晚那般熟睡过，往常有旁人在身边，我根本不可能入睡，更别说被人碰触却没醒来。

　　身体似乎发生了变化，我本能地产生害怕，但我并不愤怒，也不排斥。
　　“林端端，这就是喜欢吗？”
　　因为喜欢，所以身心会愉悦放松。

　　我从她脸上移开视线，瞥见盘子旁边的菜刀，想起来宜南的目的，可我不想那样。

　　片刻，林端端揉着眼睛坐起来。
　　看到我，她眯起眼睛笑，脸上白色细微的小绒毛都显得暖洋洋的。
　　“早上好呀，卫成深！”
　　刚睡醒，说话都是糯糯的。
　　我突然想到一个很奇怪的词：可爱，但是放在她身上刚刚好。

　　早餐是我做的，很是普通简单。平时妈下班回来吃了就去睡，不会有什么表示，我也不曾期待过，后来她怕我会下毒害她，便没再吃过。
　　想不到这么简单的食物，会有人兴奋得眼眸发亮，惊喜地跟我说好吃。

　　饭后，她吃了片绿色的药丸。见我看她，随即她扬了扬玻璃瓶，“维生素，你也想吃？”
　　我摇头。

　　宜南是我的故乡，可林端端仿佛更像是在这长大的人，对周围的一切并不感到陌生，反而熟稔地要带我进林子玩。
　　这片林子我从未来过，也不知林子里藏有什么，值得她那么期待。

　　她问道：“你知道我最喜欢《桃花源记》里的哪一句吗？”
　　她问的问题突如其来也莫名其妙，我还没回答，她先抢答：“初极狭，才通人。复行数十步，豁然开朗。”

　　“你看！”她指向不远处的瀑布。
　　洞口喷出湍急的水流，与石头碰撞发出泠泠的流水声，空气里有一股清新凉爽的风。
　　那一刻，我不知该如何形容我的心情，就是瞬间明白了何为“豁然开朗”。

　　林端端脱下凉鞋，把脚伸进水里，而后缩回去，笑着尖叫喊冷，又再次伸进水里。
　　她以手为勺，捧起水尽数扬到我身上，我的发梢和衣襟都湿了，迎来的是她更得意的笑容。
　　“卫成深，你怎么不躲开呀？你是傻瓜吗？”
　　话音刚落，又一股清凉的水流扑面而来。看她沾沾自喜，我意识到要反击才行。

　　我站到她的下游，逆着水流拨动，冰凉的液体拍到她脸上，林端端皱下脸，有些发懵，委屈地朝我发出控诉：“卫成深，你变坏了！”
　　她张牙舞爪地想要打我，我敏捷地躲闪着。

　　她不小心踩到长有青苔的大石，笨拙地往我的方向扑去。不敌惯性，我抱住她倒到水中，溅起巨大的水花。
　　林端端突然在我的胸前笑了。我扶着她坐起来，“你没受伤吧？”
　　“没事。”她摇摇头，然后惊讶地托起我的脸，“你笑了！卫成深你笑了！你笑起来真好看，我可以亲你一下吗？”
　　她嘟起嘴，我立马用手掌捂住，“回去吧，饿了。”

　　踩着石头上岸的过程中，以水为镜，看到我的嘴角还保存着一丝上扬的弧度。
　　背后传来她大咧咧的声音，“卫成深，你是害羞了吗？”
　　“卫成深，你等等我啦！”

　　我停下脚步等她，反而她得意地看着我，有点挑衅的意味，好像在说我已成为笼中物。
　　我沉了沉眸，脑子瞬间断了根弦似的，将她的脑袋捞过来，低头吻了下去。

　　当我睁开眼睛时，她那双炯炯有神的双眼映出我的脸庞。
　　意识到自己失态，我立马心虚地放开她。

　　而她却踮起脚尖，捧着我的下颚回吻。我闭上眼，不禁沉迷其中，反客为主，想要索取更多。
　　不知过了多久，我们两人都在喘着气，她突然笑靥如花，贴着我耳边温柔地说：“卫成深，我真的好喜欢你呀！”
　　“满天繁星是喜欢，高山流水是喜欢，心悦之人也是喜欢，你懂了吗傻瓜？”

　　我抱住她，闻着她脖间的香气，心里感到一片祥和。
　　我其实还是不懂，但无所谓，我想，和她在一起，总有一天我会明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