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霜雪为裁》春山夜雪

17、选拔

　　魏雪知匆匆一瞥便低下了头，她也不知是不是错觉，但她就是担心奉泽神君已经知道了。

　　她方才在幻境之中的状态，明显是不对劲的，有那么一瞬间，她仿佛为执念所控，明知那门后十分诡异，却几乎忍不住要去推开。若不是冰魄在那时突然鸣震，她都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灵府内的光团也在震荡，显然是受了心境的影响。

　　她好像……有了心魔？

　　哪怕她才踏入修行之门也是知道的，心魔乃是突破境界时的大忌，如果不想法妥善消除，渡劫时将会非常危险。

　　进入幻境之前，那位青年便说过，灵虚幻境中自有机缘，撇开神君送剑不提，魏雪知万万没想到这回自己真正的机缘，是早早暴露出自身心魔，事已至此，也不知道该庆幸还是该后怕。

　　宝座之上，奉泽收回目光。一旁的华印神君笑呵呵道：“方才奉泽神君似乎是走神了片刻啊？是近日公务繁忙伤神，还是看上了哪位弟子的根骨，只管说出来，执衡与我必不夺爱。”

　　一旁的执衡神君却是目不斜视，刚正不阿，一个眼神也欠奉。

　　奉泽轻轻抚了抚袖口，自不会说他分神亲自入了片刻幻境，只道：“若能通过选拔，便是同为天道宫弟子，我自然一视同仁。”

　　华印抚掌大赞：“正是，正是，天道宫上下，合该同心一体才是，若非如此，天道宫也不能坐在这宗门之首的位置上。”

　　奉泽指节轻轻敲击着扶手，专注看着场下，不再开口。

　　众所周知，天道宫首座神君虽时常亲自率众外出平乱，平日里也时不时指点弟子修行，却从未收过亲传弟子。有人认为他是真的一视同仁，也有人深恨他自恃天生仙体，不收徒皆是因为孤高自傲，简单来说，就是觉得他们不配。

　　另一边，大多数人都已完成了幻境试炼，场中人数已少了接近一半，没想到灵虚幻境的筛选竟如此严格。青年从一旁弟子手中接过一个卷轴，朗声道：“诸位，接下来开始第二阶段选拔，这卷轴之上，已将境界相近的道友两两分组，请诸位根据卷轴所写，进入各自所属场地，开始比试。武器可自带，点到为止。请！”

　　他话音一落，便将手中卷轴展开，高高抛起，那卷轴迎风便长，在半空中横贯整个广场，上面图文兼备，指出了每组的位置。宽阔的广场被划分为数十个小场地，各个小场地中有人进入后，四周便亮起光墙，以免不同组别之间互相干扰。

　　魏雪知看了看自己名字所在的位置，提着她的新伙伴冰魄迈步走入一个小方块。

　　说是小方块，其实也有十丈见方，足够施展了。魏雪知先行站定，低头看了看手中的剑。奉泽神君这剑送得，说慢也慢，说及时却也是十分及时，让她在此需要真刀真枪上场搏杀的时刻，免去了用树枝戳人的尴尬。

　　真要那样的话她一定会被薛前辈笑死。

　　此时她的对手也入场了，好巧不巧，正是数天前上门来找茬的那位壮汉。

　　壮汉看着站在对面的魏雪知，脸都快绿了：“你修为真就跟我差不多啊？”

　　魏雪知：“……你这种问法，我该说是还是不是呢。”

　　壮汉表情风云变幻，自以为隐蔽地往光墙之外某处瞥了一眼。

　　他们虽无法看到外面，天道宫观看的诸位长老与弟子，却是能够通过仙术看到每一场想要看到的对战的。

　　壮汉不知想到了什么，眼神转回魏雪知身上时，变得雄赳赳气昂昂起来，看着是个打算一雪前耻的模样。

　　“如此，得罪了！”他大喝一声冲了过来，手中是一柄不知什么材质打造的大锤，泛着紫光，看上去很有些威力。

　　魏雪知不欲硬碰硬，这一锤应是壮汉的惯用招式，他之所以要抢先机，便是因为能将这般沉重的一锤抡得如此迅捷，纵然对手修为比他高，也是十分不好应对。只可惜他没料到，魏雪知看出了他手臂之下一个极小的空当，仗着个子娇小一个错步折腰，硬生生仰面滑了出去，紧接着如水面飞燕一般腾地翻过身来，一脚踹在壮汉膝弯处。

　　壮汉锤子沉重，那一击又去势甚猛，再加上这一脚，整个人顿时向前跪趴在地，他马上手一撑回过头，魏雪知的剑鞘却已经抵在了他的脖颈上。

　　魏雪知：“承让。”

　　壮汉的脸由红变绿，又由绿变黑。为什么这情节反转又反转，这个修为比他差不了多少的小丫头，为什么剑都没出鞘就把他淘汰了！

　　如此迅速地败下阵来，想想也知道他此次选拔与天道宫无缘了。壮汉黑着脸一言不发，提起锤子转身退场。

　　第二个对手是个女子，修为比魏雪知高些，招式和对敌方式上却也差了几分，她倒是个飒爽性子，笑着一抱拳便也离去了。

　　第三个对手却是魏雪知没想到的，便是在外门居住时，那个每日里紧张兮兮的高瘦青年。他们做邻居做了十天，一句话也没说过，魏雪知甚至是方才看了名单，才知道他叫李万象。

　　他仍然如一根竹竿一般，瘦削，沉默，身子绷得很紧，仿佛对每一场比试如临大敌。

　　魏雪知双目看着他，挽起剑来，比了个起手式。

　　瘦削的青年使的是一把长刀，那刀看着跟他差不多高，他却将之舞得密不透风，回合间竟然迫得魏雪知硬接了几招。这几招接下来，她心中便是一沉，因每一刀砍下来的分量，都震得她整个手掌发麻，在这之前实在很难想象，这么瘦的人会有这么强的力量。

　　他的修为似乎也是不弱，见魏雪知能与他过这么多招，古井无波的眼中流露出一丝意外之色，却也起了速战速决之心。

　　只见他将长刀自头顶旋转挥舞一周，口中念诀，那刀身上便燃起鲜红的火焰。魏雪知避之不及，抬剑格挡，那火焰却煞是奇怪，竟然能顺着剑身一路烧上来，魏雪知不知这火底细，只怕它烧坏了云前辈托奉泽神君转赠的剑，犹豫了一瞬，没有立刻弃剑反击，便是这一瞬，火已烧上了她的手指。

　　胜负已分。

　　青年熄灭了火焰，冲魏雪知点了点头。魏雪知亦是冲他抱拳，退出场地。

　　宛柔正赶过来，拉起她的手看：“我看看，烧得严重吗？我这里有药，快先用一点。”

　　魏雪知谢过她，感到身后有一股目光如影随形，便回过头去，只见李万象也站在身后，大概这也是他最后一场比试，比完也跟着出来了。

　　魏雪知这才发现他的火焰伤人竟然不分彼此，甚至他自己的手上烧伤的面积还更大，连手腕上都是伤痕。

　　宛柔给魏雪知抹好了药，见他站在一旁，不说话也不动，只是直愣愣盯着她手上的药瓶，犹豫了片刻，问道：“这位道友，不然也敷一敷吧。”

　　李万象仍然沉默，但也没有拒绝，只是向她伸出手来。宛柔倒也不在意，给他也仔仔细细擦了。

　　魏雪知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用没受伤的那只手抓了抓脑壳。

　　一旁薛徵声也结束了比试，龇牙咧嘴地揉着肩膀走过来，看了一眼她受伤的手，嘲笑道：“当你的手可真是命途多舛，没事就被烧一烧，你说它会不会怀疑自己其实是个猪蹄？”

　　魏雪知转向他，幽幽道：“薛前辈，与其关心我的手，不如关心一下自己，你三场比试可都赢了么。”

　　薛徵声顿时便如同被踩了尾巴的猫：“你厉害？你连赢三场？”

　　魏雪知摇头：“倒也输了一场……”

　　薛徵声狞笑道：“哦，原来你也是会输的。”

　　魏雪知又接着道：“但三局两胜怎么说也是能过的吧，薛前辈你呢？”

　　薛徵声立马摔脸子走人。

　　此时时辰，才至傍晚。三位神君中途均已因故离场，仍是那位华印神君的大弟子，张罗着其他弟子整理场地，摆上了灵兽等物烹制的佳肴，让众人休息食用，晚餐过后，便要宣布通过选拔的名单。

　　不得不说，天道宫十年一度的开山大典，声势浩大，却十分高效，没被选上的人，即刻便要送下山去，要么就此放弃，要么等待下一个十年。

　　钟声与鼓乐又清幽地奏响，漫天的晚霞铺得肆意而烂漫，仿佛就要落在头顶。来自五湖四海的众人安静地用完了晚饭，其中自然也有人焦躁不已，一口也没动。

　　万众瞩目中，青年接过另一个卷轴，将之徐徐展开于众人面前。

　　魏雪知看见了她认识的所有人的名字，包括她自己。

　　薛徵声暗暗在一旁松了口气，低声咬牙切齿道：“看见了吗？我一场都不必赢，就凭我的医术，一样能被选上。”

　　映入他眼帘的却是少女如释重负的笑容，在瑰丽的晚霞中熠熠生辉。薛徵声不由得愣了一愣。

　　只听微笑的少女轻轻地说：“……原来前辈你一场也没赢啊？”

　　薛徵声：“……”

　　薛徵声：“要不然我把你毒哑算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