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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勇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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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铭紧紧抱着妹妹,眨也不眨地盯着面前的绑匪。
绑走他们的一定是个作案团伙,总共四个人,彼此间相互熟悉,口音相似。他们都用口罩遮住脸,鞋子穿的作战靴,从绑人的手法和藏匿地点来看,有目标有选择,不是初次作案。
时铭上过很多课程,教他拳击的老师曾提过一嘴。
“如果被绑架了,不要反抗,因为你还小;但也不能完全坐以待毙,因为可能会死。处于下风的时候,语言是可以利用的武器。”
不知为何,接完那通电话以后,“老大”就蹲在他们面前,用让人毛骨悚然的目光上下打量了两个孩子整整几分钟。
时铭努力保持声线平稳,“你、你们是想要钱吗?”
“我姓时,时怀宁是我爸爸,他是‘兴时集团’总裁,你们可以在网上查历年公开报表,我家里很有钱,你们老板一定没有我爸爸有钱。”
他舔了下嘴唇,“所以,你的老板能给你的,我爸爸愿意双倍补偿,只要你们肯放了我们。”
钱帛动人心。
绑匪中的老大正蹲在他们面前,其余人本来在看好戏,抄着手,眼里玩味。
时铭话一说完,就有人换了个站姿,忍不住开口,“老大……”
“闭嘴!”
老大回头,恶狠狠地盯了一眼说话人,毫不犹豫给了时铭一耳光。
“有钱了不起?”
“给我听好,两头拿钱是我们这行的大忌!你以为有钱人都是傻的,允许反水?你别看这小子现在哈巴狗一样巴巴的,到时候人一放,他老子第一个叫警察来抓人!”
他警告手下,“一群蠢货!老老实实干完这单拿钱,别想些有的没的!”
也许这群绑匪不聪明,论受教育程度更是比不上八岁的时铭。但他们有远超常人的狠毒,对生命极其漠视。
时铭又挨了打。
绑匪两次打在他同半边脸上,脸部红肿的部分逐渐发青发紫,血丝密布。
他眼前发黑,晕眩一阵一阵的,嘴里一股铁锈味,胃里抽搐,在恐惧和疼痛的刺激下,他猛然扭头,“哇”一声吐了出来。
男孩子闭上眼,眼泪从紧闭的眼皮下渗出。
时鹿身上仍然干净。
她呆呆地看着哥哥的下巴,觉得他好可怜。
这个被妹妹牵连的无辜倒霉蛋。
挨打是他,被恐吓是他。
而时鹿这个正主,只需要安静地缩在他小小的怀抱里,于是一切风波都得以避免。
会后悔吗?会怨恨吗?
如果重来一次,还会义无反顾地拽住带走妹妹的绑匪吗?
老大缓缓站起身。
他投下的阴影,笼罩住时家兄妹。
“我想好了。”他沉声开口,轻蔑地看着时铭,“本来想让你来选的,但那样的话也未免太没意思,过于老土。”
老大脱下手套,伸手在裤兜里摸了摸,掏出一块果糖。
很普通的玻璃纸包装,小小一块,像是从市场批发的廉价糖果。
他朝手下昂一昂下巴,就有人沉默地走过来,解开了时家兄妹的绳子。
老大将剥好的糖递给小女孩,看她懵懵懂懂地接过。
不知出于何种心态,他突然夸了一句,“你妹妹还挺可爱的,怎么不哭?”
这小孩像是天生少根筋,被一群陌生人带到这鬼地方,哼都不哼一声,只贴着自己哥哥。
是年纪太小,不懂害怕吗?
时铭差点吓死。
好怕他来一句,“怎么不哭?给我打哭她。”
他勉强回答,“我妹妹还小。”
绑匪不置可否,“没事,听得懂话就行。”
“这颗糖,你让她吃,或者你吃,都行。”他点了点下巴,轻描淡写,“谁吃谁死。”
时鹿手一张,糖果掉地上。
绑匪看她一眼,又掏出来一颗。
他警告时铭,“最后一颗,再掉,就由我来选。”
他将糖丢给时铭,“剥给她。”
“好话说在前面,只能你妹妹选,你自己把糖吃了或者丢地上,都默认是你选你自己活。”
时铭接糖的手在抖,“为什么?你不杀我们,也能拿到钱。”
“哪有这么多为什么?”绑匪十分不耐烦,“这么给你说吧,本来,死的只有她。”
他指了指时鹿。
“而你只是恰好撞上,我们老板仁慈,你们两个中才可以活着出去一个。”
言尽于此。
“选吧。”
时铭一边剥糖纸,眼泪一边“吧嗒吧嗒”的掉在手上。
妹妹坐在他的腿上,担心地“哇啊?”一声,抬手摸了摸他的脸,像是在擦眼泪。
他把糖塞进妹妹的手里,眼皮上的小痣一动,笑了一下,用平时哄她的声音说,“小鹿……喂给哥哥吃好不好?”
绑匪不屑地哼了一声。
时鹿低头,看着手里的糖。
傻了吧,爷听的懂话。
选,选你仙人板板个腿。
时鹿既不生气,也不慌乱,心里一派诡异的平静。
就说好事怎么轮得上她呢?原来搁这等着呢。
她把手递到时铭嘴巴,手指触碰到哥哥温热的脸颊。
时铭低头张嘴,时鹿迅速收回手。
一把塞进自己的嘴巴。
“哇呜!”
孩子像平时玩游戏一般,发出快活的笑声。她脸上露出骄傲的小表情,因为成功捉弄了大人,看他们脸上露出吃惊和鼓励。
“小鹿真棒!”徐姨一定会装出惊喜的模样,“都能骗哥哥的糖啦?”
“小鹿?”时铭愣住。
他立刻去掰她的嘴,“吐出来,给我吐出来!”
老大粗暴地推开时铭,拎起小孩的衣领。
时铭被按着地上,脸在地上摩擦。
“唔唔!”他疯狂扭头想躲开往嘴里塞的布条,“不算!不算!重新来唔唔!”
“求你了,重新来啊!”男孩子凄厉地嘶叫。
时鹿一脸安详地在空中摇晃,随着绑匪走动的步伐。
他们所在的烂尾楼是电梯公寓,一共30层,绑匪们在6楼。
恐怕极少人能体会到被人拎在6楼悬空的感觉吧?
凌晨的云很黑,城市的天空昏暗。
老大冷漠地松开手,如同丢一袋垃圾。
时鹿睁大眼,向下坠落。
烂尾楼最活跃的除了维权业主,就只有附近的野狗了。
从天而降的美食显然吸引了这群饥饿的捕食者。它们从草丛里三三两两地冲出来,喉咙里发出威胁的呜呜声,呲出尖牙抵御竞争者。
混乱的争抢撕咬后,最强大的黄狗夺得了猎物,它叼着胜利品,迅速冲出了这片土地。
老大收回视线。
一声凄厉的压抑在嗓子眼的哭嚎回响在时铭喉咙里。
由心脏到食道,从舌根弥漫整个口腔,妹妹吃下的糖果,甜味却在他的嘴里散开。
“呕。”
甜中泛苦,反胃、呕吐。
绑匪把布条抽开,时铭在呕吐物里蜷成一团。
“老大?”
“任务完成。”
老大拍了几张照片,和刚才的视频一起,发到指定邮箱。
“把他丢在这,我们走。”
*
“李女士,请你诚实交代,你与绑架案是否存在联系!”
女人眼尾一挑,“我说过了,我只是打电话关心一下朋友,能和案件扯上什么关系?”
时怀宁认为李爱雯有嫌疑,警方立即派人传唤李爱雯。
李爱雯还算配合,但不肯承认与绑架案有关。
“那你为什么给时怀宁打电话,出言挑衅,又从何得知这件事的?”
“时家老爷子到处求人,动静大到恨不得整个江市都知道。”李爱雯一脸无辜,“至于挑衅,我哪有挑衅他?最多是口不择言几句。警察同志,你们要理解,怼前男友是每个女人的必修课程,可不要误会啊。”
根据时怀宁和李爱雯的说法,两人在大学期间通过宴会认识,有一段为期四个月的感情经历,之后因性格不和分手。
分手后两年,时怀宁结婚,李爱雯单身至今。目前来看,李爱雯暂时不存在作案动机。
查监控的小组在断断续续找到又失去目标车辆踪迹后,发现绑匪在中途换了车,原来的黑色商务车被抛弃在路边,警方已经派人找到。
从事发算起,时间过去了14小时,绑匪一直没有打电话要赎金。
江苓疲惫地靠着派出所的墙,手里捏着一根女士香烟。
时怀宁低着头,坐在她旁边。
“你说,”江苓沙哑道,“我的孩子们还活着吗?”
“活着。”
相同似的对话已经出现了无数次,时怀宁自己都不敢确信。
朋友、对手、下属、亲戚。
他在脑海里一遍遍筛过人际网,想找到一点蛛丝马迹,为此,将多年不联系的前女友也请到了警局里。
在令人窒息的等待里,整个警局传来骚动。
时怀宁眼神一动,走到窗边。
装备齐全的制服大队从楼梯口冲出,闪着灯、拉着警铃的警车横七竖八摆满门口。
中年警察急匆匆地走出办公室,一眼看见时家夫妇。
他扶了扶帽檐,沉声说,“接到居民报警,说某处烂尾楼有不明人员聚集,还听见小孩子的哭声。从方向上来看,和绑匪目的地一致。”
江苓“噌”一下站起来,忙声说,“我们也去。”
帽檐下,中年警察的眼神犹豫了一瞬,“报警人此时就在现场,只发现了一个小孩子。”
“他说,他看见……疑似有高楼坠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