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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拜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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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是阿风日后收徒,必是位严师罢。
李颸这样想着,脚下不敢怠慢,咬牙撑地而起,周身运气正欲向前奔去时,却见阿风朝自己提剑飞来。
糟也!
李颸心下一惊,慌忙择路向一旁飞去,心中暗叫道阿风莫不是嫌自己太慢,决定改变教学方式追着自己打罢。
惊惧间,李颸落在了一处竹枝上,回首去看那阿风现在何处。
只见阿风垂手立在李颸刚刚瘫坐之地,正一面狐疑地抬头瞧着竹上的自己。
风声一时沉默,两人均是未动。
竹上的李颸摸不准阿风究竟想干什么,被她看得有些心虚,这才发现自己正畏缩着脖颈和四肢,扭头攀附在竹上,宛如那两岸的猿猴。
嗯……这姿势着实有些尴尬。
见阿风一时还未过来,李颸于竹上站好,理了理衣衫,正正自己的形象。
“姐姐在那里作什么?”
见李颸那一连串毫无来头的举动,阿风忍不住率先开口,怕这位姐姐莫不是练功练傻了罢。
“嗯?”
阿风内力深厚,自是没有想到李颸还有力竭的困惑,只当她没有熟练掌握此式不同架势发力方式间的来回变换,故而适才不断刺激引导李颸,以助她在每个架势间收放自如。
直到看见李颸撑地爬起时轻颤的双腿后,阿风才发觉问题不是她方才想的那般简单。
正欲仔细帮姐姐找出问题所在时,眼前之人却如见鬼般猛一哆嗦后跳至竹上,举止怪异似猴状,被自己发觉后,又故作整衣敛容之态。
嗯……师父之前教的驱邪诀是怎么掐的来着?
两息后,某人已在阿风掌下大叫着求饶。
“道观在此,何方妖孽竟敢在此作妖?”
“啊啊!我错了!”
“既然知错,还不速速离身!”
阿风劲掌携风而来,又贴一符,李颸吃痛大叫:
“阿风!是我,是我!”
……
再三确认身下之人并未被什么脏东西附身后,阿风揪起李颸,检查她是否受伤。
不过倒也不能怪阿风搞出差错,近半年她随师父初学召神驱鬼之术,九苍山钟灵毓秀,有真人在此坐镇,她的确从未见过什么妖魔鬼怪之属。见李颸刚刚那般猥琐模样,与昨日书上所讲猴妖附身之状倒有几分相似,不由瞬间来了精神。
无视眼前惊魂未定的某人,阿风似有些惋惜,叹气摇头道:
“唉,居然不是……”
李颸于心中默默流泪,心道还是阿娘曾经教导得对——出门在外还是要时时注意仪态端庄,举止稳重。否则吓坏旁人不说,若是碰见个糊涂道士,被当作什么妖孽,小心惨死于剑下……
后来的两个时辰,李颸对阿风毕恭毕敬,言听计从,逐渐学会了内力调度之法,将她那可怜的内力精细分布在每个关键之处,以防白白耗费不必要的体力。
在李颸终于可以做到一气呵成舞完一式后,阿风又开始不断变换方位,在一次次的出其不意间,李颸的剑法于不知不觉间运用得愈加灵活。
灰色的天空依旧昏沉,浓云遍天,寒风呼啸。
一片雪花轻轻落在眼前的竹剑上,执剑之人收式抬首,只见玉英纷纷,随风而降。
望着李颸的身影,阿风眉间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担忧:此时距师父回来约莫还有一个时辰,风雪交加,姐姐只怕是更难了。
李颸明白阿风已然尽心竭力,至于其他,便看自己的造化罢。
午时,李颸简单用过午膳后休憩了片刻,于静室内打坐养气,静待真人归来。
风声渐止,大雪漫天,天地间归于一片宁静。
不知何时,屋外隐有踩雪声,暂止一息后,叩门之声清响。
李颸向阿风身后的真人行礼。
林中一片积雪覆地,真人借过阿风手中的竹剑,于竹边轻身跃起,挥剑轻扫后,随手接住几片飘落的竹叶,向李颸走去。
清谷真人开口道:
“李颸,若你能用小畜一式将我手中抛出的竹叶尽数斩断,并于残叶落地之前退回身后,我便算作你此式已成。”
真人说罢,指向李颸身后。
只见约莫三丈开外的积雪间,不知何时被划出一道长线。
李颸想起真人方才跃起时轻挥的竹剑。
“便以此线为界。”
清谷真人摊开左手,只见数枚竹叶静置掌心,她继续讲道:
“你有三次机会。李颸,你可准备好了?”
真人清眸似潭,静静映着眼前的至诚少年。
少顷,李颸恭敬颔首,接过真人递来的竹剑。
飞雪如絮,落地无声,阿风暗暗替李颸担忧。
李颸不是未尝好奇过真人将如何考查自己的剑法,不过阿风总是不言。李颸猜测至多许是与他人相对练剑罢了,却从未想到竟是这样一个法子。
再度看了眼身后那条界线,李颸于心中计算:若竹叶飞至身前一丈,斩断后便要退回四丈;若是在身前两丈,则要退回五丈。以自己的功力,一步曾最多飞出六丈,可眼下积雪覆地,只怕五丈有余便已是自己的极限了。
这样想着,李颸执剑起势,目光如炬。
清谷真人两指夹着竹叶似剑诀状,甩手一挥,两片叶子一上一下分道而出。竹叶薄如蝉翼,于空中劈风穿雪,力道竟分毫未减。
李颸目光紧随,待那如飞刃般的竹叶即将飞至方才所算的最佳之地时,她身形一动向前冲去。
不过两步,飞叶已近身前,李颸集内力汇于剑锋处,迅速挂剑向上方的竹叶划去。
竹剑破空,李颸大惊——不知为何,上一瞬还在力穿飞雪的竹叶却在她的剑锋将至时忽然失了力道,柔柔随风而飘。
见手中的剑闪了个空,李颸急忙改变剑刃的方向。
一道竹叶被割破的声音骤起,剑尖刚挑完那上方的竹叶后急转而下,而另一片叶子却几近落地。
李颸回手将叶反撩,抽剑猛退撤步,飞身而退。
可惜,在她足尖飞过长线之前,先前被割破的竹叶已悠悠落于白雪之上。
李颸与阿风俱是轻叹。
李颸步回原地,只见阿风手中捡起的两片竹叶在拦腰处均有破损的伤痕,其中一枚已被割断了一半。
还不够快。
敛气凝神后,李颸再度尝试。
这回,真人挥出的两枚竹叶改变了飞行的方向,李颸却没有如初次般在原地等待,叶片离手之际,她便向前蹬出。
明白叶片行迹不可测,李颸这次决定寻机而动。
探出两丈后,李颸侧身跳至竹叶之间,左右连洗,竟有了行云流水之感,身侧两旁的竹叶应声而破,待到她退回线后时,那四瓣竹叶还在空中打转。
李颸此时已汗透前心,刚刚那一式,她几乎使了十成十的功力。
阿娘曾讲“事不过三”,虽说自己还有一次机会,可李颸却将自己的所有精力专注放在这第二次中。
放下架在身侧的竹剑,李颸望向阿风,露出感激一笑。
就在阿风正欣喜地准备去抓住那空中飘散的碎叶时,一道叶影却突然自真人的指间飞出。
两人均是一惊。
顾不得思量其他,刚喘过气的李颸猛踏向前飞身而去,腾空之时不忘低头去瞧那几片将要落地的断叶。
若是残叶落地,即便破开那新叶也是前功尽弃,可若是以剑一片一片去挑起,连上空之叶也会坠地。
李颸心中愈急。
若是…若是有什么法子,能让那些竹叶一同再飞起来就好了。
飞雪擦过面颊,李颸心中一动。
风!
由剑气形成的风!
李颸瞬间想起上午阿风为自己演示快速洗剑时,因剑气吹向自己的风。
想到此处,李颸果断落地,向下探身挥剑,剑身沿着雪地上方迅速擦过,唯有那剑尖始终向上。虽未尝试过使用剑气,可眼下唯有一试。
李颸将全力倾注于剑尖,一道尖锐的破空声随之而响。紧接一股寒风升起,将那残叶连同近旁的鹅毛轻雪一道吹拂向上。
迅速直起腰身,方才真人那刚出手的竹叶已落至身前与肩齐平之处,李颸挥剑速斩,脚下不曾留恋,立即弹身向后。
落回线后,李颸力竭跪地,右手以剑撑地,勉强稳住上半身,不致于向前倾倒。
许是内力消耗过度,她一时有些耳聩目眩,虽看不清阿风拾起的那一地断叶,但映入眼帘的尽是阿风的笑颜。
成了。
李颸于心中对自己默道。
歇了约十息后,她渐渐恢复清明,正欲出声询问阿风方才对自己讲了些什么时,却见真人朝着阿风开口:
“阿风,你来。”
手中的竹剑不知何时已交至阿风手里。不待李颸反应,真人已同适才那般,抛出两枚竹叶。阿风闻声而动。
阿风自是一套行云流水一气呵成,待她退至李颸身旁时,真人又甩出三道竹叶飞向地面,阿风再度执剑上迎。
两个来回后,阿风轻轻落地,将手中的竹剑擦拭收好后,方才那几片碎叶才悠悠落地。
真人依旧让阿风将那几片碎叶拾起,递到李颸面前。
真人柔声道:
“李颸,你可看出有什么不同?”
事实上,无须真人出声,在李颸见到阿风手中的残叶的那瞬,她已不由倒吸口凉气:
与自己随意拦腰劈断竹叶不同,阿风行剑尽是沿着那竹叶内的纹路。叶片划开处,切口整齐平滑,竹叶破开后左右均等,片片皆是如此。
在如此短的时间内要将每片竹叶观察得如此细致,且迅速精准地挥剑——这在李颸的认知中,是常人根本无法完成之事!
看着年幼的阿风,李颸心中不由生惧:眼前之人的功力,真真深不可测。
听毕李颸之言,真人点头又道:
“那你可知阿风为何要如此?”
见她摇头不语,真人递来两片完好的竹叶,吩咐李颸用手将它们撕开。
李颸先依着自己原来的法子,将竹叶横于双手之间,待费力撕扯开后,叶面早已破皱不堪,断口处还留着参差的脉络细丝。
而另一片她则采用阿风之法,顺着那叶上的纹路,毫不费力便可直直撕开——若换作执剑于空中劈之,如阿风这般显然省力省时许多。
“此便为剑术之关窍。”
清谷真人解释道:
“剑者,长不比枪,创不及刀,却胜在纤薄锋利而轻巧。习剑法者,练击刺格洗,习剑道者,悟庖丁解牛。辩证察脉,方可游刃有余,世间千汇,莫不同轨。”
李颸悉心聆听真人所讲,将其牢记于心。
看着眼前专心听讲的两位阿风,清谷真人轻轻揉了揉她们的脑袋:
“风雪虽住,天色已晚,今日剑法先习至此处,回院用膳罢。”
仙女突然的亲密之举让李颸霎时沉浸在一股莫名幸福之中。
半晌,她才意识到了什么。
李颸双膝跪地,俯首而叩:
“师父在上,请受弟子一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