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月》花盈九

4、谶语重现

　　等曦月匆匆赶到宴饮的大殿时，管乐早就撤了下去，不似有外敌入侵的痕迹，只是几个侍从慌忙的收拾底下的碎瓷片，而上首端坐的大祭司与大长老，神色凝重，不像无事发生的模样。
　　筵席两边的席面端坐着几大氏族的族长，也是神色各异，不知在交流什么。
　　眼尖的神官瞧见曦月来到大殿，便附耳描述了刚刚的画面。
　　“几位族长正与大祭司寒暄，正说起芒朔公子和青月长老的婚事，结果不知怎的，一股子妖风便吹开了大门，忽然整个大殿都被黑气弥漫，但并未发生什么，只是那黑气褪去之后，每位大人的案桌上都被刻上了几行血字，那上面写着......”
　　“血月降临，神族将亡无月之时。”
　　无言之字，却是振聋发聩。
　　这句话似乎是在上一任大祭司占卜问天时出现于神器寂世镜中显现的一句谶语，只不过权力更迭之后，没人再敢提起。
　　如今这是......
　　“放肆——”端坐上首的大祭司一身银白的袍子，雪白的发丝垂落在脚边，圣洁的面庞上沾染了不少尘色，压抑着的怒气在此刻迸发。
　　曦月仰头望去，她跟在大祭司身边这么久，大祭司向来是个不显露神色的，而今实在是被气得狠了，神族受世人敬仰万年何曾受过这样的挫败。
　　先是逆贼未诛，而今两族联姻的喜事，竟有人神不知鬼不觉的将此等大逆之言送到他们面前，无疑是对神权的挑衅。
　　台下众人无不宽慰：“大祭司息怒，此别有用心之人......”
　　“禀大祭司，外围发现此贼人的踪迹，似乎是往神庙方向逃窜。”一神官匆匆来报，并呈上那人慌忙逃走时遗落的物什。
　　曦月离他最近，下意识地准备接过去递给大祭司，却不想在她伸手的一瞬间，天书突然出声：“宿主，小心——”
　　几乎是瞬间曦月看见了袖中闪过的白光，那刀刃直直朝着她的心口而来。
　　这一击若中，非死也得重伤不可。
　　“曦月——”青月有些着急，下意识地惊呼出口，只是曦月好似未曾听到。
　　大殿的众人此刻瞧出了不对劲，只是无能为力，千钧一发之际，曦月右手长剑翻飞，剑刃相击发出刺耳的声音。
　　众人无不惊讶于曦月的反应力，尤其那几位族长早听说过养在大祭司身边的神使天赋异禀，不过听说前些日子受伤卧病在床，竟然还有如此应对能力吗？
　　那人的攻势被弹回之后，偷袭不中，也知再无机会，立刻化作云烟消散在大殿。
　　只是消散之前那惊世骇俗的话语激起千层浪却是无论如何也磨灭不掉的：“雪姬你弑师杀友，满手鲜血登临至尊之位，你对得起北蘅大祭司对你的教导吗？”
　　谁？
　　雪姬大祭司弑师杀友？
　　北蘅大祭司分明是预言未来忧思之余被鬼族人刺杀身亡，为何会有人指责雪姬大祭司呢？
　　一时之间，变故突生，众人未消化这骇人听闻的消息，半晌，才有神官带队想要追出去。
　　“不必了，是虚影，他本体不在此处。此时的大殿连翻倒的酒壶沁水之声都清晰可见。
　　大祭司神色铁青，却缓缓开口道：“此诛心之言，霍乱我族，此贼见之即杀，传者同罪论处。”
　　言罢拂袖而去，众人口呼谨遵谕旨，恭敬送走大祭司，却心思各异。
　　这场婚宴算是被破坏的彻彻底底。
　　待大祭司离席后，一直不动声色的大长老起身：“神都招待不周，各位见笑。”
　　墨绿色的长袍下，大长老常年佩戴面具，更是看不出什么神色，只是那权杖重重地敲击在地面上，敲得人心头一颤。
　　只是神都一早便将此处团团封锁，却还是一无所获，而大长老竟然也没察觉什么不妥吗？
　　这二位代表神族最高统治，却也是面上和睦罢了。
　　“宿主，你怎么看？”
　　曦月将各族安置妥当后，回天枢塔一层的大殿仔细搜寻，看是否能找到一些蛛丝马迹。
　　今夜，只怕是不太平。
　　今日负责神都守卫一干神官已经被斩杀一批，而大祭司似乎余怒未消。
　　“你是说今日兴风作浪之人？”
　　“不是，我是说关于雪姬.......”
　　“我并未见过北蘅大祭司，从前的事情只在神都的史书上见过。”曦月停下脚步，忽然忆起大祭司的七星殿中挂着一副画像，身着浅绿色神袍，头戴玉冠敬问天地，惊世芳华似乎她生来就是主宰这片土地的神。
　　那样的人会死于刺杀吗？
　　“我只是觉得奇怪，自从那日大祭司占卜开始，就好像有一双无形的手，在推波助澜......”
　　她没有在说下去，只是看着远方早已四合的天际，神都的力量似乎一直在暗自贬损，先是轩辕殿长老被构陷，再者此联合各族的宴席被破坏。
　　那个目的是为了让神权崩塌吗？
　　“你怎么还在此处？莫非是来看我笑话？”突兀出现的女声打断了曦月的思考。
　　柏皇欣从殿后走出，眼角似乎还带着泪痕，一看便知，是刚刚从天枢塔下来，只是不知是大长老传唤还是大祭司。
　　“并未，我只是来找线索。”曦月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如实告知。
　　却不想更是激怒了柏皇欣：“你永远都是这幅样子，永远都有正事可做。”
　　曦月没发接话，知道这位大小姐的喜事被破坏了也不欲与她计较什么，抬脚就走。
　　“我有时候真恨你们这些天之骄子，既无背井离乡之苦，又可锋芒自如。”言到此处，更是伤心难捱，她本以为听从大祭司的命令成婚，迟早一日会离开神都，竟然要留挂一个闲职神官，非死不得出吗？
　　“为什么你不用嫁给自己不喜欢的人？为什么？”柏皇欣几乎是歇斯底里地喊出来，为什么要她去联姻？
　　她的一生难道只是棋子吗？柏皇欣目眦欲裂，实在是不甘心。神都既然忌惮外放神族的势力，又要集权不肯罢手，导致乱子频发，他们怕是困顿致死也不能实现抱负了。
　　“孽障——”柏皇家主匆匆赶来，便听得这些话语，不知落到有心人嘴里，只怕给他们招来杀身之祸。
　　“啪——”清脆的巴掌声传来，柏皇家主利落干净的扇下去，其实手也在抖，他的这个小女儿才三岁便送来了这里，父女俩好不容易见面他怎么舍得......
　　瞧着柏皇欣眼中注满了泪水，却一声不吭，更惹人心痛。
　　柏皇家主强压下心中酸涩，转身向曦月道：“神使，不必介怀，小女只是今日伤心的狠了，一时失言......”
　　“我才没有伤心，我高兴还来不及哈哈哈哈......”
　　“蠢货——”旋即便是一脚要踹过去。
　　曦月皱眉实在看不惯：“家主不必如此，我从未听过什么，只是明日觐见大祭司，我希望柏皇小姐能管住自己。”
　　“是是是.......”
　　“告辞——”
　　等柏皇家主面目堆笑告辞后，连拉带拖地将人带回自己住所后，便又是两耳光下去。
　　“清醒了吗？要是想死你现在就出去大喊大叫，告诉全天下你不想嫁给西陵二公子。”家主扶着她的肩劝道：“女儿啊，我护不了你一辈子，就算你天赋异禀比神使更出众，大祭司也不会对你委以重任你明白吗？”
　　大祭司要的不过是捏在掌心的纨绔子弟罢了。
　　“可是父君，我......”柏皇欣满目怆然，几乎是心如槁木。
　　“孩子，你听我说，你且等待些，你不会一辈子困在神都的，转机马上就来。”家主几乎是笃定地劝慰柏皇欣。
　　柏皇家主无法告诉他女儿自己从何处得来消息，今日望海崖的刺客和婚宴上的事隐约和他们来的这些家族有关。
　　只是他本能的觉得西陵氏要大祸临头。
　　他们的机会来不来，曦月不知，但曦月在离开后觉得自己营救时旭的转机马上就要出现。
　　无他，只是她返回大殿后从角落拾起了那个虚影想要呈上的物件，似乎是什么能证明身份的凭证。
　　在长廊上穿行，偶尔遇到巡逻小队，她也是恣意的把玩着，行至偏僻处，天书的声音突然想起。
　　“宿主，你白日里抓的几个刺客，已经死了。”
　　“意料之中。”曦月毫不意外，那些人神力不太够看，属逆鳞之人，却悄无声息潜入神都，必是有内应相助。
　　不知是因利而散，还是不小心被发现了，灭口早晚的事罢了。
　　“我只关心，我现在去还抓得到人吗？”
　　“不太能。”
　　“那你能看得清吗？”
　　“能力不足。”
　　“但我知道，宿主你马上要大祸临头了。”天书话锋一转，随即隐没在识海。
　　下一刻，强劲的风从暗中袭来，此人刀法极快，曦月来不及闪躲便被刀刃架在了脖子上。
　　也或许是她根本不想躲。
　　得，一天被刀架两次，还是在自己的地盘。
　　“神使大人胆子都是大。”
　　“不大，怎么敢与您见面呢？逆鳞首领——”曦月玩笑着将手中的方块递给他，上面雕刻斑驳的龙纹，那逆鳞处尤为凸显。
　　“知道我的踪迹，却不上报大祭司，神使你这和通敌无疑啊？”逆鳞首领收了东西却不放下戒心，抬刀威胁道：“交易？你凭什么觉得我会答应你，你有什么命做交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