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与凡人》云小九

1、死而复生的科技之神

　　“根据以上数据分析，本文最后对社交聊天机器人的语言风格设计提供了相关实操性建议。”
　　会议室的冷气开得有些大，赵斐念完了预备的稿子，哆嗦着向五位评审鞠了个躬：“我的论文答辩就到这里，请各位老师指正。”
　　几位年逾花甲的教授们眉头深锁地盯着小姑娘一沓子的学术垃圾，叹了口气。
　　“赵斐……”做在C位的老教授突然来了兴致，“你就是谢郁的女朋友？”
　　赵斐尴尬地摇了摇头：“不是，是前任。”
　　“嗯……”老教授浑浊如琥珀的眼珠子里突然有了光，“他留给你的那个指环，能给我们看看吗？”
　　一听到“指环”，剩余四位的眼神也倏的亮了，浑似一群仰颈待哺的雏鸟，殷切地等待着赵斐的回答。
　　“抱歉，老师，我没有带在身上。”

　　“有人说他把自己的部分器官换成了机械，是真的吗？”
　　赵斐：“……应该没有吧……”
　　“他到底是怎么死的？”
　　赵斐：“……这个，我也不是很清楚……”
　　“他真的在自己身上插过芯片吗？比如插在了某些隐秘部位，一般情况下不会被发现？”
　　赵斐：“额……”
　　“你们以前谈恋爱的时候，他有没有和你透露过一些科研机密？”
　　……
　　赵斐自闭地看了眼自己的论文选题，确认写的不是《谢郁生理构造及其精神思想研究》，又无奈又无语地继续一问三不知。
　　五个好奇心过重的老头们问了半天等于没问，都非常扫兴，并且严重怀疑赵斐对待此次论文答辩的认真和严肃程度。终于，最右侧那个老头失望地朝赵斐摆了摆手，“出去吧，叫下一个进来。”
　　她长长地舒出了一口气，正要旋把手，突然听见门外传来一阵撕心裂肺的嘶吼。
　　不知道谁在走廊上大喊了一声：“我操！谢郁复活了！！”
　　赵斐的心咯噔一下，似乎有那么几秒停止了跳动。

　　陆遥遥瞪着血红的双眼，焦躁地刷新着微博的热搜页。
　　“靠！垃圾程序员，都他妈瘫痪几分钟了！”她双唇战栗，看向赵斐，“大小姐，你给点反应啊！你前男友都诈尸了！”
　　赵斐盯着那枚黑黢黢的指环，“我知道他没死。”
　　陆遥遥的眼睛瞪得更大了。
　　赵斐移开了目光，把指环扔到了梳妆台上，好像那只是一个不值钱的小儿玩意，“全人类灭亡了他都不会死。”

　　谢郁，拥有亿万身家的世代财阀二公子，13岁独立制作的游戏上线steam一周便蹿升至榜单TOP3，16岁受邀加入IndefiniteG技术研发核心部门，19岁提出费迪伽洛定律，轰动AI业界学界，受誉“科技之神”。
　　但是巅峰过后，当年的神童却开始走上了歪路，他在22岁私自研发出首个人体可植入智能芯片，之后在伦理监管局的要求下被强制销毁；25岁，违法在自己身上进行活体实验，因为过程中操作不当，意外死亡。
　　谢郁死后，赵斐接到了桑托斯银行打来的电话，那个人用蹩脚的中文告诉她：“谢先生在我行保险柜中为您留了一份重要物品。”
　　于是赵斐千里迢迢打了个飞的赶到巴西，通过重重繁琐的安保，终于拿到了这件举世瞩目的遗物——一个黑漆漆的指环。
　　赵斐的第一反应是——去他妈的“重要”物品！
　　这是大实话，该指环的外貌着实平凡了些，色泽黯淡，样式土气，要不是背后有“谢郁”这个名字在那儿熠熠生辉，丢在垃圾堆里估计都没人稀罕把它捡起来。
　　但它在除了赵斐以外的芸芸众生眼中，简直比几十克拉的大钻戒还要闪。
　　麻省理工研究所、德国马克西亥姆霍兹研究中心、剑桥大学、法国国家科学研究中心等众多国际知名机构，都曾以花样百出的理由将这枚指环借过去研究个把月，企图勘破科技之神藏在里面的秘密，可惜最后都无功而返。
　　但是人类八卦之心不死，有一位硅谷业内资深专家认为，这枚指环一定内置了某种芯片，储存着足以撼动整个文明史发展的尖端技术。这个说法甚嚣尘上之时，有好几家保险公司找上门来，劝说指环的主人为这个价值斐然的宝物买一份保险。
　　赵斐眉毛一扬，耸了耸肩：“没钱。”

　　赵斐心里隐隐知道，谢郁没死，或者说总有一天能活过来。
　　理由有很多，比如这个人聪明成这样，无论做什么都一定会记得给自己留一个全身而退的后路，发明毒药之前必先发明解药；再比如谢家权势滔天，最心疼这个小儿子，就算倾家荡产也会把他救回来，虽然能让谢家倾家荡产的医院，在目前及可见的未来尚未诞生；总之这男人作为一颗亮瞎眼的科技新星，落到谁手里都是个人体摇钱树，若真的这么随随便便湮灭了，那简直是全人类的损失。
　　但是最重要的原因，是因为赵斐知道，如果谢郁真的死了，一定希望自己能把他忘得干干净净最好连渣都不剩。
　　如此兴师动众地留下这么个奇怪的东西，意思只能是：等着我，我会回来。

　　赵斐提起已经有些旧色的帆布鞋，踢走了台阶上的一粒小石子，“我才不会等你呢。”
　　小石子滚啊滚，撞上了一个结实的轮胎，劳斯莱斯里探出来一个脑袋，朝赵斐望过来。
　　那个眼神太熟悉了，直勾勾盯着你的时候，像能穿透肌肤血管，一直看到你心里最深的地方。赵斐转过身，干脆朝相反的方向走去。
　　劳斯莱斯也就非常耐心地跟着她龟速爬。
　　夜已深了，路上行人无几，但这种遭天谴的炫富方式依然足够惹眼，已经有几个路人拿起手机对美女豪车一阵狂拍。在一片刺目的闪光灯之中，赵斐叹了口气，像只灵巧的燕子飞快扑进了副驾驶座。
　　“快开。”
　　嗡的一声，耳边略过一阵风，眼前的景象瞬时变幻。
　　“怎么没戴着我送你的东西？”
　　赵斐侧着身看向窗外，灯红酒绿的都市夜晚在她眼前化成了几条斑斓而模糊的线条，她冷淡地回：“硅谷的专家说那是个高科技芯片，我不敢乱戴。”
　　谢郁也跟着笑了，“别理那帮怪老头，天天就爱疑神疑鬼。”
　　赵斐不置可否，只是说：“我放在宿舍了，改天找时间还给你。”
　　谢郁周遭的空气一瞬间冷了好几个度，双唇抿成了一条刻板的直线，像是钢笔画就的一般，“我没有回收礼物的习惯。”他突然紧急踩了刹车，倾过大半个身子，一字一顿说：“更何况，那是求婚戒指。”
　　车内的灯是暖熏的橘黄色，谢郁靠过来的时候，赵斐就被笼罩在一片阴影之下，像只乖巧的鹌鹑，静静倚靠在车门边，垂着头，不声不响的。
　　她微仰起头，眉目清冷，“谢郁，我们已经分手了。”
　　“那是上辈子的事情了。我死了一回，现在又活过来了，所以过去的一些事情，不算数了。”
　　赵斐听着他的流氓逻辑，简直想发笑，“这么多年了，你一点没变。”
　　谢郁瞳孔深邃，如点染黑漆般，沉沉凝视着身下的女孩。
　　赵斐觉得这个姿势实在过于暧昧了，想推他，却推不动，“所以你自导自演了这么一出，就是想让我同情你，和你复合？谢郁，生死大事，在你眼里，就这样轻贱吗？”
　　他很长时间没说话，这个男人平日里嬉皮笑脸的嘴里没个正经，但一旦挂起脸来，真能把人冻死。
　　“嗤”，短促的声音，车门解了锁。
　　赵斐条件反射地推门往外走，左臂却突然被紧紧攥住了。
　　她皱了皱眉，“很疼，放开。”
　　谢郁没有看她，目光落在正前方的虚空里，从她的角度只能看到一条漂亮的侧脸线条——他瘦了。
　　“原来我在你眼中，就是个上蹿下跳的杂耍戏猴。”他冷哼了一声，露出一丝苍凉苦笑，“同情？这世上没有一个人配对我说这两个字。小斐，我压根不在乎这个世界，也从不关心别人，但我……”
　　赵斐飞快地关上车门，把谢郁最后的几个字硬生生掐断了——好像她没有听清，他就真的没说似的。
　　虽是夏夜，但夜深露重，晚风钻进宽大袖子里，激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她双手环抱胸前，快步朝家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