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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第 7 章 ...

  •   我喝着咖啡,仍在懊悔。忽然发现童彤脸色不对,忧心忡忡地靠着吧台。我突然想起李美霞——没见李美霞——她怎样了?又发现店里换了个服务生,便起身去吧台问:“小李呢?”童彤转头看我一眼,眼泪刷地流下来,说:“李美霞在家里。她、她很不好……”我又问:“她病了——是病了吗?”童彤转过身去,不说话。我再问,仍不回答我。我问另一个服务生,服务生直摇头,说:“我是新来的,不知道。”直觉告诉我,李美霞出事了,也许比那天有人要□□她更加严重,但童彤不说,我也没办法。
      这时,来了两个客人,童彤去厨房给客人煮咖啡,新来的服务生对我耳语:“李美霞吸毒,童姐不让说。”我大吃一惊,问:“李美霞住在哪儿?”服务生说:“住在水井巷的出租屋里,具体住哪栋楼,我也不知道……”
      童彤顾及李美霞的名声而不愿说,我只有去找找看。她说的水井巷我知道,巷里早前有口枯井,早已填了,如今只剩下个名儿——离这儿直线距离不远,去要绕一个大圈子。
      过了一会,我来到了水井巷下口子,身后是繁华的街道,眼前是拥挤的灰旧楼房形成的四米多宽的窄巷:巷子僻静,弯曲,贯通,连接着上下街区。几年前,我在巷里办过案,记得巷里有卖香烟、酱油的杂货铺,还有卖早点和面的小店。这里,破旧的房屋里住着穷人,再就是外来打工的人。他们租住在这儿,是因房租便宜,出去干活方便。不过,这样的地方,也易于藏污纳垢。
      现在是晚六点,已临黄昏。我惦记着李美霞,点了支烟,吸着烟进巷去:两边靠拢来的楼房,给人压迫感;头上一线天,巷内比外面暗了许多,仿佛来到另一个世界;地面灰色的水泥块,有些地方塌陷破碎了;两边楼房的灰色砖墙上,残存的、新帖的和用墨汁书写的各类小广告歪斜重叠、凌乱肮脏;抬头上望,能看见晾晒着五颜六色的衣物——裤衩、胸罩装点着每一个楼层。
      我边走边望,走着走着,突然一只大老鼠从左向右,在我眼前横穿而过,窜进右边的楼里去了。一个黄衣女孩,手里抓着手机惊叫着从右边的楼道跑出来,口里嚷着:“这是什么鬼地方,吓死人了!”我瞥一眼,女孩穿得很漂亮,大概不是住在这里的。我没说话,扭头四顾。“叔叔!这儿的老鼠会爬楼梯耶:我下楼,它上楼——您不害怕?”女孩惊魂未定地说。我说:“它不会咬你……”女孩使劲瞪我一眼,“怎么这样说话?……”
      女孩咚咚咚跑了几步,又站住,转过头来说:“我在找人——这水井巷怎么这么暗哟!找人真是难找!……”我说:“我不住这儿,对这儿也不熟悉。”这次,我口气温和了许多。
      女孩垂头丧气地走了。
      我向前走,在有台阶的地方停下。女孩叱责我的样子又浮现出来,我转身望了一眼,黄色身影已经消失。
      我为刚才说“它不咬人”感到内疚——口不择言也不该这样说——我是怎么了?我不明白为什么会失态,但知道不能怪罪身处巷里,若是怪罪这阴暗、肮脏的巷子,那住在这里的人又怎么生活呢?
      我仰起头,仿佛看见:美丽的蓝色星球,在太空中飞驰……小巷再脏,它也在这美丽的蓝色星球上。——女孩若是回来,我会好好对她说:“别怕,人不必怕老鼠,再说,还有我在这里……”
      我收回思绪,要上台阶,突然发现脚下就是被填平了的井口。我仔细看了看,没错,就是这儿(5号、7号的中间位置)。这是一口枯井,早先没有把井填平,只是在井口上放了块水泥板,来去的人都踏井盖而过。我望着脚下,一段往事不由涌上心头:
      *
      四年前,公安江南局值班室在凌晨三点,接到一个奇怪的电话,一个姓崔的女士说:“我神经衰弱,睡眠不好,楼下的狗叫个不停,叫了半夜。我住在三楼,是一个人住,我爬起来看是不是有贼,低头望了半天,楼下除了一只黑狗什么都没有。我要求警察马上来把狗撵走,不然我会疯掉。我疯了就跑到派出所去住,是你们不出警我才疯的……”
      值班人员想,这人说一大通疯话,怕是已经疯了,怎么不去医院精神科看医生?值班人员没有安排出警,也没及时向领导报告,只是做了记录。
      第二天凌晨两点半,公安江南分局值班人员又接到崔女士的电话,说的内容同昨夜一样,只是情绪更烦躁,态度更强烈。值班人员更是把她当做精神病人,不过对她仍然客客气气,劝她调理情绪,想办法睡个好觉。
      两个值班人员商量,若是明夜第三次打报警电话,就派警员出警。可第三夜,没有接到报警电话。第四夜,也没接到报警电话。但第五夜,报警电话又打来了。值班人员问她,为什么间隔了两天,是狗没有叫吗?崔女士说:“我是扔碗去砸狗,两晚上把家里的碗和盘子都扔光了,才把狗撵走!还有,我的手被瓷片划伤了,因为一个整碗扔下去太心痛,所以我先把碗砸烂,再扔瓷片下去,不小心划伤了手。今夜狗又在叫,我没有碗和盘子可扔了,强烈要求你们出警!……”
      那晚我在队里值班,接到出警命令。我听了报警人的理由,也觉得很奇怪。我没有抱怨,因奇怪的报警见得多了:什么两口子吵架、回家打不开门、有陌生人在家门口徘徊、试新电话声音清晰不清晰、隔壁的老鼠跑到他家里去了、邻居内裤晾晒在显眼的地方……不一而足。我立即带着牛正荣赶到水井巷,从上走到下,没听见狗叫,也没有看见狗的影子,只有把报警归为前面说的那类奇葩事情。
      可第二天夜晚,那女子在凌晨2点左右又打来报警电话,值班室把电话立刻转给了我们。我问崔女士:“昨夜我们去了水井巷,没有听见狗叫,也没看见狗……”她说:“是的,我打了报警电话后,不一会狗就不叫了,我也觉得奇怪。但是现在,狗确实在叫,汪汪的叫得很凶,让我睡不着觉,能睡着的大概是死人!……”我说:“我们现在立即出警,到了水井巷,请保持联系……”她说:“别啰嗦了,你们快来吧!”
      我和牛正荣驾车火速赶到水井巷,用时6分钟,又没有听见狗叫,也没看见狗。我们有些生气,联系了报警人崔女士,崔女士住在5号楼3-1号,我们立刻去了她家。从户籍资料知道,崔女士离了婚,小孩男方带走了,她一人单住。我们敲门,崔女士不开门,说:“你们不用进来,我们可以隔门而谈。”我们仍劝她开门。崔女士说:“现在的假警察多得很,你们把警官证从(上了安全链的)门缝递给我看了再说。”我们照办。崔女士在屋子里翻来复去地看了我们的警官证,仍磨蹭迟迟不开。牛正荣说:“她不开门我们不别进去了,就当遇见了疯子!”我劝他耐心点。几经周折,崔女士才让我们进去。
      崔女士又要求证件同人对照。她拿着我们的证件翻来复去地同人对着看,灼人的眼光在我俩脸上反复扫,扫得牛正荣想往外逃。末了,还自语说今晚别看走了眼,引狼入室。牛正荣忍不住说:“您怎么这样说话?”她说:“你别心虚,别这么快就露出本来面目,否则,她马上再报警!’”原来她怀疑牛正荣是夺走她儿子的男人(前夫)扮的,是来斩尽杀绝,让她的儿子长大后无法找到妈妈。牛正荣气得嚷:“这里没事,我们走吧!”我怕这巷子真出了案子,又叫他耐心点。原来牛正荣同其前夫容貌酷似,只是声音不像,她说是故意变了嗓音。崔女士让牛正荣叫她的小名——妮子,叫了十几次,又要求牛正荣大声叫了又小声叫,她左耳听了又右耳听,她贴近听了又隔屋听,特别是要求牛正荣骂着叫了又附耳叫,我旁观牛正荣被折磨得快崩溃,但又不能阻止。在我都快承受不了时她说:“弄清楚了,你不是那个狼心狗肺的家伙!”这足足花去了一个小时,有如唐僧西天取经,经过九九八十一难,我们才转入正题。
      我说:“巷子里真是有狗叫还是没狗叫?”她说:“你们别急,我先给你们泡了茶再来回答。”弄得我和牛正荣哭笑不得。可崔女士说:“这是待客之道,不能忽略了。”她烧了水,给我们泡了两杯茉莉花茶,看着我们喝了之后才说:“狗叫是确实的,而且叫得很蹊跷。你们今夜出警有活干了,这巷子里出了件会累得你们精疲力竭的奇案。若你们半年内能够破案,就能同福尔摩斯齐名了!”崔女士又弄得我俩哭笑不得。这次不是牛正荣,是我觉得面前是个精神病人。我差点说要不要我们送你去医院,警车就在巷口——幸好我没说,说了就失格了,事后无论怎么做都没法挽回颜面,也许永远都没法挽回颜面。
      我说:“好吧,谢谢你的茶,我们该离开了。趁天还未亮,也没有狗叫,你可以睡个安稳觉……”——我没有说你可以做个好梦,对精神病人我没有那样的好心情。
      崔女士盯着我说:“你们觉得死一个人不够立案,请问要死多少个人才够立案?”牛正荣说:“打扰你睡觉了,抱歉!你明天可以捡几颗石子在家里,夜晚再遇狗叫,就用石子打狗!”说后转身走到门外等我。崔女士瞟我们一眼,说:“既然是这样,那我真该睡觉了,睡醒了就下楼去捡石子,明晚我不报警,你们也不用夜半三更往这破巷跑。若你们现在下去查案,我就得马上离开,出外躲几天,因石板揭开,整条巷子一定臭气熏天,我可受不了,那会要了我的命!……”
      我俩大惊失色。我说:“什么石板?”崔女士一边收拾茶杯,一边说:“你们知道这地儿叫什么吗?”她神情极度轻蔑。我说:“叫水井巷……”我已预感确实出了命案,只是崔女士行为古怪,我们被古怪行为所吸引,而丢掉了重要的东西。崔女士去厨房把杯子洗净后又慢慢擦干,才回答说:“就在那口废井里呀!你俩是警察还是‘跑二派’的?哼,这么重大的案件,警局竟然派两个‘跑二派’的来不说,还有一个是老头?”我转身往外走,但被她抢先拦住了。崔女士说:“得等我离开后你们才能去揭石板……”我突然想起,还不知道废井在哪里,忙问她。崔女士嘿嘿一笑说:“原来你们不知道废井在哪里,这下我不用手忙脚乱了。你们可以下去了,走呀,我随后就下来……”
      我不愿再听她称呼“跑二派”的老头,就急忙下楼。我想,既然狗叫得她睡不着,那井口必然在这楼下不远处。不过心里挺感激她,觉得在她家这一个多小时,非常值得。
      我咚咚咚地往楼下跑,牛正荣跟在我身后,跑出楼道我猛地站住转身,牛正荣撞到了我身上,撞得我身子趔趄,差点摔倒。牛正荣说:“老师,对不起……”——我脑子里想着崔女士,觉得该同她再谈谈,她一定知道更多有价值的东西,该趁热打铁,我这五十几岁的人,怎么像毛头小伙那样意气用事——牛正荣双手抓住我的胳膊说:“我把你撞着了?”我一掌拍在他头上说:“你把我撞傻了!”牛正荣摸着脑袋嘀咕:“老师,我没撞着您的头呀?”我站直身,狠狠地瞪了他两眼。
      俄而,崔女士提着包匆匆下楼来,看见我们便说:“你们找不到井口,我也不知道!”我说:“是刚才忘记感谢您了:非常感谢您对我们的帮助!……”崔女士怪异地笑了一下。
      崔女士的身影消失,我和牛正荣低头找起来。我们带了强光手电筒,很快就找到了井口,位置就在5号楼和7号楼之间——这儿有狗叫,神经衰弱的崔女士确实没法入眠。
      崔女士已明示,石板下的废井里有尸体。虽说我百分之百相信,但在看见尸体或者说确认之前,我决定不急着向队里报告。
      “掀开它!”
      “老师!我们没戴口罩,如果这下面真是有腐烂的尸体,那就……”
      “好吧,这事也不急这一小会。你去买口罩,上面出了巷子有家和平药房,它24小时营业。”
      牛正荣拔腿跑去,很快就买回了口罩。我俩戴上口罩,弯腰一下就移开石板,露出了半个井口。虽然我们戴了口罩,但仍然能够感到有恶臭冲出来。我俩丢下石板后退了几步,过了一会,才趴下用手电照着看井底。
      井不深,井底离地面大约3米多,一具裸着腐烂了的无头女尸躺在井底。虽说是刑警,什么犯罪都见过,但仍触目惊心。我立刻向队里做了报告,不一会,队里的大队人马便赶来了。
      等我们的人把女尸从废井里弄出来,天也亮了。尸体无头,只穿内衣而全身无伤口,令人费解。这得同她有多大的仇和恨,才会一刀砍向她的脖子?可见凶手之残忍、冷酷、缺乏人性。那一整天,不,从目睹无头尸体的那一刻开始,惨不忍睹的画面就刻在我脑海里,再也无法抹掉了。
      “尸体移走后,上下路口的警戒线仍然没撤。我们的人分两组,对路面和每栋楼的楼道做了细致的勘查,但没有发现血迹或打斗痕迹之类有用的线索。下午回队后,我和牛正荣向领导做了详细的汇报。领导听了汇报后,对崔女士很感兴趣,觉得崔女士可能知道更多的线索。领导马上组建了专案组,专案组的人,对崔女士这个人做了一番分析:一、崔女士是否目睹了犯罪;二、崔女士是否认识被害人;三、崔女士会不会配合我们侦破案件。
      对第一个问题,多数人倾向于否定。理由如下:1、崔女士若目睹了犯罪,不会这样沉得住气,只报警说狗叫让其不能入眠;2、若崔女士目睹了犯罪,又不愿意报警,那她可能同罪犯有特殊关系,若是这样,就同告知我们废井里有尸体相冲突;3、从一般意义讲,目睹杀人,目睹者的精神会因遭受强烈撞击而造成极大的伤害,可崔女士没有这样的症状。
      对第二个问题,多数人持肯定态度。理由如下:1、被害人很可能是这巷子里的人,即便没有常年住在巷里;2、崔女士用调侃的口气说巷里出了件会累得我们精疲力竭的奇案,调侃的语气里包含着肯定的成分,不像是捕风捉影;3、崔女士可能不但认识,还可能同被害人之间有过微妙的关系。
      对第三个问题,大家分歧很大,大致分为两种意见:一种认为崔女士会继续帮助我们,另一种认为崔女士不会帮助我们。
      前一种意见理由如下:1、我和牛正荣没向崔女士提问,崔女士就主动说出巷子里发生了凶杀案;2、崔女士说此案难破,是暗示案情复杂,让我们对案件的侦破难度有一个正确的估计;3、崔女士虽然性格古怪,但人却挺真诚,没有给出一点错误或是混乱的信息,否则我们会走很多弯路;4、崔女士不是在公安机关有奖征询线索的情况下告知警方的,所以崔女士有较高的公民素质。
      后一种意见理由如下:1、崔女士既然早知道巷子里发生了凶杀案,为什么报警只说狗叫得睡不着觉;2、三次报警都只说狗叫,要求出警也是要求解决狗叫,而本可一次就把所知道的事情和盘托出;3、此案案情复杂,而她还知道不少东西,可她借巷里有恶臭一走了之,可见她没有要告诉警察更多东西的打算;4、向公安机关提供案情,是每个公民应尽的责任,可见崔女士的素质不高。
      两种意见:有的地方是各说各的理由,有的地方是针锋相对。总之,是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
      放下崔女士这个人,我们又对案情做了分析:一、首先得尽快弄清死者的身份,这是破案的前提条件;二、从无头这一点上,可见此案罪犯残忍,要防止凶手再次作案;三、大家倾向于是奸杀,因死者年轻;四、死者极可能是巷子里的人,立即挨家挨户走访,查清巷里有没有失踪女性;五、等技术科尸检报告出来,从死者的死因去找寻侦破方向。
      那个时候,我们还无法利用DNA技术,从人体遗传信息来确定死者身份。所以,我们花了几天时间,队里的人走访了巷子里的每一家、每一户,但没有哪一家报告有失踪女性。不好的消息又接踵而至:尸检报告出来了,死者年纪在19-27岁之间,体内没有男性□□,基本可以排除奸杀。我们又做了第二遍走访,把只要不在家的女性都统计上来。巷里共396户人家,总共有167位女性不在家里。我们又要求这些家庭给不在家的女性电话联系,最后有17位没有联系上。
      在这段时间里,我们多次找了崔女士,但却毫无收获。崔女士像是变了个人,不搭理我们,问她什么,她都摇头。没了调侃的话语、挑衅的眼光、轻蔑的面部神态,像是刺猬掉光了刺,露出光裸的身子,显得怪可怜。古怪行为仍然有,但是少了许多。总之,让人觉得,彼此间的第一次见面仿佛不存在。但直觉告诉我,她的变化是有原因的,像是在保护自己。我不知道猜测得对不对:她在怕什么?案件同她有牵连——这绝不可能;她改变立场想保护罪犯——这绝不可能;那是在保护或是在隐藏什么呢?真是令人迷惑难解。
      人这个动物,其内心世界太难探测。先前我认为崔女士会帮助我们,看来是错了,而且错得很厉害。
      没得到崔女士的帮助,但我们仍继续努力工作。前面筛剩下来的17位女孩,技术科再从身高体型与死者进行比对,又排除了四个差异很大的女孩,而剩下的13人,是我们排查的重点。队里调配人员,去外地找寻这些女孩,做逐个排除。有的人,纯属个性原因:如6号楼5-1的一个叫廖静的女孩,24岁,无手机,长达半年时间,家里人不知道、同学不知道、以前工作过地方的同事不知道,也就是说没人知道她在哪里,没人知道她是死是活。我们的人,辗转找了七区三县,满城捕风捉影地找,最后在本区七星桥的一个纸盒厂找到了她。问她这么长时间为什么不回家,她冷淡地说没有什么事情,回什么家?问她为什么不同家里人联系,她冷淡地说没有什么事情,联系什么?我们的人告诉她,警察找她找了三个多月,找遍了半个A城。她冷淡地说又没有什么事情,为什么要找我?弄得我们的人哭笑不得。不过,排除一个,总算少了一个。
      半年时间很快就过去了,但仍剩四个未找到的女孩:2号楼7-1的张慧雯,26岁;4号楼2-2的赵菲,22岁;5号楼6-4的杨金丽,27岁;5号楼4-2的曽珍,25岁。
      我们要求四个女孩家里人提供女孩身体的特别之处,愈细致愈好。接着有了好消息:张慧雯的父亲说,张慧雯两年前右手前臂骨折过,死者右手前臂骨骼无伤痕;曽珍家人说曽珍是平板脚,死者不是平板脚。剩下同死者体型相似又无法排除的是杨金丽和赵菲。于是,我们把工作重心放在赵家和杨家。
      我们没叫赵家和杨家的人去辨认尸体,在不确定的情况下那样做太残酷。再说,我们并未公布尸体无头,但这个说法却悄然间不胫而走,传遍了整个南家坪,这可能跟我们大范围的排查相关。确定死者身份,离破案还远,也算不上多大进展,就毫去了几个月时间,累得我们精疲力竭。不过,只要再排除一人,大致就能确定死者了,也算是给我们鼓了把劲。
      我们对赵家和杨家再做勘查。杨金丽的父亲杨自建对我们冷嘲热讽,而赵菲的父亲赵旭却默默无言。我们再次勘查竟然有了重大发现,在赵菲卧室衣柜靠近地面处发现了一丝血迹——以前为什么没发现?我心头虽然有疑问,但毕竟是发现了血迹。
      更让我们吃惊的是,第二天赵旭便投案自首,说死者是赵菲,是他失手误杀了女儿。我注视着他,看起来合乎逻辑,但又觉得什么地方不对劲。他顿时痛哭流涕,我递了纸巾给他,接着他对整个事件做了讲述:
      “我老婆因患癌症,37岁便去世了,两个女儿是我拉扯大的。因负担重,没有女人愿意嫁给我,所以一直没有续弦。大女儿赵岚从小就很听话,不管是在学校或是在家里,都不让我操心。可小女儿赵菲从小就淘气,在学校不好好学习,老师经常要我去学校。在家里她什么事情都不做,她的衣服都是赵岚洗,从小养成好吃懒做的习惯。这也是因她小,同我宠爱她相关。她成年后不但不改,而且更加让人操心。她不断换工作,一个单位干不了半年。没工作时就找我要钱,我哪里有多少钱给她;所以,我们父女间经常发生冲突。
      “出事那天夜晚,就是她找我要钱,我给了她300块。她嫌少,我俩就发生了口角,接着又升级到争吵。到后来我打了她一下,打得也不重,她竟然还手。我气上来了,又使劲扇了她耳光,她也扇了我脸上一下,我抓起剪刀对着她,她竟然扑上来,结果剪刀戳进喉咙里,当即倒下就没气了。
      “我吓坏了,本想报警,但又犹豫了,一直坐到天亮。我想虽然是误杀,但我仍要坐牢,我不想坐牢,就没有报警。接着我就用床单把她包裹起,然后收拾房间。房间我清洗了二十几遍。我还买了放大镜来找血迹,没想到最后还是被你们发现了。我本想把尸体运出去抛到江里,但确实不好弄出去。我又怕大女儿回来发现了,所以在家里放了两天,然后在深夜抛进了废井。她的头和床单、剪刀、刀这些东西都抛进了长江里……”
      我们问他:“你怎么能够狠心割掉她的头!”赵旭一下哭着说:“我是畜生,我想逃避法律的惩罚,我不是人,我愿意被判处死刑!……”
      赵旭被关进了看守所。但我们对他自称杀害赵菲持怀疑态度。我们走访了赵菲读书的小学和中学,得到的情况同他讲述的出入很大。赵菲学习成绩虽不拔尖,但也属中上,其它方面表现尚可,总之不是问题女孩。我们也找了赵岚,赵岚已婚并育有一子,我们从她那儿没有得到什么收获。
      那是什么地方出了问题?
      我们又想起了崔女士,去崔女士家,想得到她的帮助。崔女士竟然一个问题都不回答,像是哑巴,甚至还躲开我们的眼光。
      这很不正常,我思考了两天,突然想到找崔女士的前夫,想从他那里得到崔女士行为怪异的答案。
      崔女士的前夫叫段志,那天我们去他家,他非常害怕,说:“不怪我,是崔芳芳太不像话了!”我们见他误会了,但没有打断他。段志说:“我老婆崔芳芳竟然同我妹妹段蓉搞在一块…….”我们非常吃惊。原来是有一天段志回家,撞见崔芳芳同段蓉光着身子在床上亲热。段志大怒,转身从厨房抓了把菜刀回来嚷道:“我砍死你们这对不知羞耻的怪物!……”段蓉跪在床上求饶,崔芳芳不但不求饶,反而嚷道:“我们就要这样,今后还要这样,看你敢砍谁!”若不是段蓉哭着挺身挡刀,段志可能闯下杀人大祸。
      我想,崔芳芳同赵菲死亡肯定没有关系,若有,她不会告诉我们废井里有死尸。她知道废井里死者是赵菲吗?这个问题又难住了我们。不过,崔芳芳是同性恋,这一点很快启发了我们,赵菲也是同性恋吗?
      我们思考了几天,觉得不能排除这种可能性。若赵菲也是同性恋,那崔芳芳以前说的话都解释得通了。于是,我们又找崔芳芳,单刀直入问她:“赵菲是同性恋吗?”崔芳芳低下了头,良久,点了点头。原来,赵菲在巷里曾经用眼神撩过崔芳芳几次,因崔芳芳不喜欢赵菲,故两人并没有在一起过。
      于是,我们立即去找了赵岚,同样单刀直入:“你知道赵菲是同性恋吗?”赵岚一惊,当即认罪,说:“是我失手杀了赵菲……”赵岚同样是撞见了赵菲同一个女孩在家里床上□□,赵岚觉得不堪入目,等女孩走了后,同赵菲发生了激烈争吵,后来又打起来,在打斗中用剪刀失手杀死了赵菲。
      是谁割下了赵菲的头?赵旭说是他割的,是想隐匿罪行,逃脱惩罚。赵岚也说是父亲赵旭,但我们却产生了怀疑。怀疑归怀疑,我们找不到任何推翻父女俩一致口供的证据。
      在我们只能这样结案之时,从赵岚的丈夫王诚那儿得到了真实答案。赵岚在被我们控制之前对丈夫说:“今天回家,我看见了赵菲同一个女孩干丑事,吵起来失手杀了赵菲。我可能会坐牢,或者被枪毙。我还割下了她的头,我想不被警察查到,愿菩萨保佑我……”
      案件最后的疑点揭开,我所受震惊超过了第一眼看见无头女尸——我不敢相信,亲姐姐竟因想逃脱惩罚,而能做出如此残忍之事!进而对人类文明的进程,产生了些许怀疑——人类真有几千年的文明史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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