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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 3 章 ...

  •   赵亮走了,我仍朝向窗外,慢慢地喝咖啡。忽然,眼前一亮——几个似曾相识的人,从上向下走来。
      怎么这样眼熟?我倾身头靠在玻璃窗上,又瞅了两眼:竟然像是昨夜在南湖遇见的几个“畜生”——黑暗中只能看见模糊的面庞,现在他们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没错,是他们!我猛地起身,差点冲了出去。
      童彤看见,离开吧台,快步往门边走来。
      我收回目光,坐下喝了一口咖啡,来掩饰冲动——在光天化日之下,他们哪里还跑得掉!
      童彤掀开塑料片门帘,张望了一眼,没发现街上有什么异常,扭头瞅我一眼,眼神怪怪的地回到吧台去了。
      我仍朝向窗外,注视着几人。几人都穿着深色T血和牛仔裤,冒哥走在前面,边走边望凤凰夜总会,“二师兄”和中等个子紧跟着,高个子肩头挎了个包走在最后面。我掏出手机,给牛正荣打电话,让队里的人来收拾这几个畜生。我一边拨号,一边盯着几个家伙。我突然发现,冒哥的模样像我苦寻不得的腮边有疤痕的人——特别是大腮帮子,长得完全一样 。两人的不同之处:冒哥的年龄小了几岁,个子矮了半头;再就是“疤痕脸”头发长一些,而冒哥是板寸。我盯着冒哥,愈看愈像“疤痕脸”,不由收起了手机。若两人真有亲缘关系,那就太好了——盯紧他,何愁找不到“疤痕脸”。
      几人走到咖啡店前面站住了,冒哥掏出烟来给几人。几人抽着烟,像是在等人,又像是在商量事情。我虽觉得他们认不出我,但我仍然避免目光同他们相遇。“二师兄”和冒哥年纪相仿,二十四五岁的样子,模样并不像“二师兄”,故断定这人姓“朱”;中等个子年纪略小,皮肤黑黑的,样子老成,老是站在冒哥的身后,不言不语;高个子手腕缠着纱布,一脸稚气,十七八岁的样子。几人烟未抽完,又向下走。我忙掏钱叫童彤结账,到门边注视着几人。结账后我跟在几人后面,几人往下 走了一段,在街头拐角处进了一家小饭馆。
      我准备跟着进去,但到门边,又改主意到街对面去了。我其实想知道几人是狼吞虎咽,还是细嚼慢咽;还想知道,是吃大鱼大肉还是小菜便饭;还想知道,喝酒、猜拳没有,从而了解其经济状况。从昨晚几人的口音,估计是合州人,刚来A城,因缺钱,故抢劫。我想,他们总不会是以抢劫为生的匪徒吧。刚才冒哥频频望凤凰夜总会,可能想去那里找事做,也可能是另有原因。
      我在对街抽着烟,没过多久,几人就出来了——看来只是填了填肚子。仍是冒哥在前,往上走,过车道,到我这边来了。我跟在他们后面,仍不打算靠近他们。我猜测他们是去凤凰夜总会——夜总会里黑魆魆的,门边没人影。帽哥带着几人在夜总会门前停了一下,果然进去了。
      我未靠近夜总会,又拿出烟来抽。一支烟未抽完,就听见夜总会里有争吵声,接着看见几人狼狈地逃了出来:跑在前面的是“二师兄”,他跑到我跟前,不巧同我对视了一眼,我忙把目光移开,不过他没什么反应;中等个子和高个子跑出来后,没多远就站住了;冒哥在最后,是被推出来的,差点儿摔倒。三个穿蓝色制服的大个子保安追出来,恶凶凶地赶几人走远点。可冒哥没走多远就站住,转身昂头对着三个保安,另两个也站住了,“二师兄”又返了回去,都站在冒哥的身后。
      “快滚远点,不然就要挨揍了!……”
      “你们凭什么打人,我们又没有做什么?”
      “凭什么,就凭老子在这里当班!……”
      “夜总会不是你们来闲逛的地方!……”
      “我们是来找人——我们找苹姐!”
      “苹姐”——他们是找欧阳苹。对了,欧阳苹也是合州人。我仍侧身对着几人,抽着烟。
      “少在这儿瞎扯,快滚开,不然老子要动手了!……”
      “谁怕你——我们不是吓大的!…..”
      “嗬,这是你自己找打!……”
      当中的黑大个话到拳到,一拳砸向冒哥,冒哥躲闪不及挨了一下,身子趔趄,差点儿摔倒。冒哥顺势扭身朝他的小弟伸出手去,高个子早已从包里取出刀来,递给冒哥。冒哥接刀时身体重心已移到右脚,左脚一个漂亮的半圆回扫,又一个扭身,持刀面朝黑大个。黑大个一拳得手,以为遇到菜鸟,又一拳已砸了出去。冒哥手中的刀本该刺向黑大个的手臂——刺个正着——但他没有。帽哥躲过拳头,一刀刺向黑大个的面部,眼见黑大个脸上会被刺一道口子,可刀子却滑脸而过。黑大个吃了一惊,便往后退。我不由向前走了几步,赞叹冒哥好身手。冒哥收刀又刺向右边一个胖子,胖子慌乱中脚下趔趄,双手乱舞。冒哥刀刃避开胖子手臂,指向面部——我暗暗惊叹—— 刀刃并未划破脸颊,又是贴脸滑过。接着,冒哥一个跨步刺向左边的愣头保安,愣头保安扭身躲避,一下摔了个四脚朝天。
      这突如其来的打斗,已引来行人驻足围观,不过围观者都离得远远的,不敢靠前。我想制止,又怕他们认出我来。不过,我担心眼前的打斗流血,担心冒哥被抓,坏了我找“疤痕脸”的大事。
      说时迟,那时快,冒哥丢开四脚朝天的愣头保安,又挥刀刺向黑大个,又是刀刃从脸上滑过,再跨步刺向胖子,然后再转身刺向从地上爬起来的愣头保安。冒哥就这样左跨步右跨步,左一刀右一刀、刀刀不离三个保安的脸,逼着三人心惊肉跳地一步一步后退。
      我知道,真正负责凤凰夜总会安保的,不是这些从保安公司雇来的穿制服的人,而是另有一帮人,领头的叫左勇,二十七八岁,绰号“左二娃”,凶狠无比,年纪比他大的都叫他“左哥”,夜总会里只有老板万庆善和道上地位比他高的人才叫他“左二娃”,所以,没人敢到凤凰夜总会去闹事。此时,这帮人没在夜总会里,多半是在哪个角落打牌或是闭门睡觉。
      冒哥把三个保安逼回到大门里后,迅即收刀,小跑回来。高个子接过刀快速放进包里,冒哥立即带着几人快步向下走去。
      我跟在几人的后面,刚发生的刀尖戏保安实在太精彩,不禁对冒哥刮目相看。现在我倾向于昨晚冒哥是嗅到了我身上的警察味道,而不是不敢对我动刀——他的刀比我的刀快。若在20年前,我同他旗鼓相当,算上我的身高优势,会略占上风,现在老了,则只能自保。
      今天是阴天,没炙热的阳光,街上露胳膊、露腿的行人多了不少。从沿海刮来的露脐装今夏在A城流行,大街小巷随处可见染了发穿着露脐装的女孩——A城跟港、澳新潮跟得紧,可算是特别前卫的内陆城市。
      我穿T恤、长裤,已习惯A城的炎热。冒哥几人也穿T恤、长裤,却显土气,一眼能看出不是A城人。冒哥几人走得不快,不进店、不驻足地摊,像是随意走走。我跟在他们后边10米之外,边走边想我的警察味道是怎么泄漏的,走了一段,没想出来。我想找面镜子照照,看看我什么地方像警察,好把“尾巴”藏起来。
      可我随即哑然失笑——同冒哥几人相遇在漆黑的夜晚,他们哪里看得见我的警察神采?不对,哪有不是警察而不慌、不惧,徒手斗歹徒的人——我再次哑然失笑……我瞥了一眼冒哥,感觉他十分精明,我得更加小心。于是放慢了步子,拉开同冒哥几人的距离到15米之外。
      几人走到下面的大街边,那儿是个路口,可以向下穿行,不过得等红绿灯转换——我瞥了一眼,离人行还有17秒。他们没停下,而是向右走,走了一段便到了南家坪步行街。我想,如果不是同凤凰夜总会的保安发生摩擦,现在几人可能还呆在凉爽的夜总会里。冒哥几人走了半条街,仍然没进店,只是买了雪糕,吃着又往回走。看样子他们是要返回夜总会去找人,所以冒哥刚才不愿伤人。
      我仍掉在冒哥几人15米之外,目光锁定几人的身影。此时迎面走来两个穿露脐装的高挑靓丽女孩——大概是模特——“二师兄”突然靠近女孩,弯腰低头去看女孩的肚脐,两女孩同时惊叫,牵着的手撒开,“二师兄”回转身,看着受惊吓跑去的女孩,脸上挂着不解的神情。两女孩从我身边跑过,肚脐处一红一绿宝石饰品闪着耀眼的光。路人见之无不惊诧,可没人停下脚步,也没人说话。我不由靠近冒哥几人,听见冒哥说:“‘二师兄’,你这是当街耍流氓!”“二师兄”说:“我耍什么流氓——没碰妹儿一根毫毛,也没言语骚扰——只是想看看肚脐处那宝石是真是假……”冒哥等三人都咧嘴笑。高个子说:“你这就是耍流氓,吓得两个妹儿魂都没了,还狡赖什么?”中等个子说:“刚才若有护花使者,你已在满地找牙了!……”“二师兄”说:“你们不安好心,恶意攻击我,我不同你们说了——不过,我看清楚那宝石是假的!……”
      “二师兄”的话又引得三人哈哈大笑。我极力克制惩罚几人的冲动,又拉开了同几人的距离。很快又到了有红绿灯的路口,时值人行绿灯亮着,没料到在变灯前一刻,几人突然横穿车道——不去夜总会——跑了过去。我忙着往前跑,可已启动的车流把我挡在道边。车流太猛,我无法穿越,干瞪眼看着几人穿过车道,快速地向下走去。
      发生了什么?我急速想:是发现我在跟踪——不可能;是那两个靓女的护花使者追来了——我回头望去,没人追来。那是为什么?我望着对面,眼睁睁地看着冒哥几人钻进小巷,倏然消失。
      当我望向右边时,一下明白:夜总会的黑大个子保安带着几个人急速走来,领头的是左勇,几人在路口停下,望着对面,焦急地等变灯。答案很清楚:冒哥几人眼尖——可能是高个子——发现了保安带人找他们算账,故溜之大吉。
      我悬着的心放下,耐心等待变灯。
      变灯后左勇带着一帮人冲过车道,向下追去。我则跟在后面做“黄雀”,也为冒哥几人担心,因左勇是个狠角色。
      过车道后,我想自己去找,又有点犹豫。左勇带人钻进冒哥几人逃走的小巷,我追到巷口站住,看着几人疾走的背影,决定不再跟去。我没进小巷,向下走去,想冒哥几人被左勇找到是早晚的事——除非他们离开南家坪。我向下走了一段,又向步行街方向走去,准备在这一带转圈子,能否找到他们,得看运气。
      我从步行街下面的口子向上走,远远看见胖子保安带了一拨人气势汹汹迎面走来——哟,是两拨人在找冒哥——领头的是蒋三,也是个狠角色。这拨人同我擦肩而过时,我想可能还有第三拨人在找冒哥——冒哥捅了马蜂窝,是在劫难逃。
      我为冒哥担心,不知怎么才能够帮到他。我嗓子眼快冒火了,买了瓶矿泉水,喝着水,加快步子离开了步行街。我钻进一条小巷,想赶在夜总会的人之前找到冒哥。
      我穿过一条小巷又一条小巷,没见冒哥的影儿。我心头很着急,一口气连着穿过了四五条小巷,背心都汗湿了,又喝了两瓶矿泉水。我歇下来,站了一会,感觉冒哥几人不在南家坪南路这一带,会不会到西路那边或者是去了南湖?
      我立刻钻进一条去南湖的小巷,急匆匆走去。在巷尾,我同夜总会的蔡斌——也是个狠角色——带的一拨人擦身而过。愣头保安在蔡斌身后,果然是三拨人——夜总会输不起被人用刀刃戏耍的名声,而且是外地来的小混混。
      没多久,我赶到了南湖,围着水池走了一圈,没发现冒哥几人的踪迹。我点燃了烟,站在柳树下歇了一会,想我找不到他们,夜总会的人同样难找到。我不知道到哪儿去找,也感觉有点累,便去附近的一家茶楼,准备歇一会再回南路那边去找。
      茶楼离水池有一段距离,是个僻静的地方。在茶楼门外,我犹豫起来,若冒哥几人躲在里面,我进去岂不是碰个正着,他们认出我来怎么办?
      我犹豫片刻,走了进去。店堂不大,只有六张桌子,客人几乎满堂。一个女孩迎上来说:“先生,请问有几位客人?”我边回答她边漫不经意地扫店堂,目光在空中同冒哥的目光相遇——几人坐在角落里玩扑克牌——我收回目光盯着女孩。“若是几位,就没有座位了,只一位,您可以在这儿坐。”女孩指着进门的第二张桌子,那儿坐着三个在打长牌的老者。我点了点头,告诉女孩要一杯绿茶,然后过去在空位坐下。
      我的座位面向冒哥,但我没再望他们一眼。女孩随即送来了茶,我边喝茶边看同桌的人玩牌。过了一会,我才瞥了冒哥几人一眼——确定几人认不出我。冒哥他们玩牌很安静,不吵不闹,说话声音也很小,桌子上放的都是块块钱,看来几人手头很紧。
      直到六点时,冒哥几人才离开。我也离开茶楼,远远地跟在他们后面。几人走得不快,绕道往南家坪南路方向去。过了几个街区,到了南路,几人仍然未停下来。再往前走,是一片旧城区,地名叫牛角湾,我想他们大概是住在那一带。
      又走了一会,几人突然跑了起来。我先是惊诧,随即紧张起来——不跟着跑,就会被甩掉,若是跟着跑,又会被发现。我正为难之际,看见蔡斌带一拨人从我前面的路口冲出来——原来是这样——我放慢脚步,跟在蔡斌几人的后面。
      冒哥几人跑得很快,钻进小巷,后面的追兵也钻进小巷。冒哥几人专挑小巷钻,开始还有些效果,但不久就不行了。蒋三带的人也赶来了,而且采取分头包抄。冒哥头脑还算清醒,带着人朝郊外跑。
      还没跑到乡村,在一家汽修厂前,因高个子摔倒,冒哥不愿丢下高个子而站住不跑了。两拨人追上来,把冒哥几人团团围住。这是个僻静的地方,我想今天冒哥几人要遭殃了,想打电话报警,又想等等看。
      这时,两个保安已偷偷溜走,其余的人越围越紧。我凑了上去,看见蒋三和蔡斌已亮出了刀。高个子紧靠冒哥站着,手放进包里,冒哥并未向高个子伸手,意思是不忙(要刀)。
      冒哥仍然很镇定,双眼直视蒋三和蔡斌;“二师兄”已变色,眼眸流出惊恐,快要下跪求饶;其余两人紧靠冒哥,虽害怕,但像是要同冒哥同生共死。
      如果冒哥现在亮刀,厮杀瞬间就开始了。我揣测:冒哥不想厮杀,这是他迟迟不要刀的缘故。
      “嗬!几个乡巴佬,敢到凤凰夜总会来撒野——你们是吃了豹子胆呀?…… ”
      “哈哈哈…..他们不是吃了豹子胆,是不知道城里有红绿灯,横穿马路,脑子被车撞了!……”
      蔡斌的话激励一圈人摩拳擦掌,蒋三的话又引起围观者哄堂大笑。
      “现在你们跪下,边磕头边叫爷爷饶命,我可以手下留情!……”蔡斌旋转着手里的刀子说。
      “大爷!你们饶了我!大爷!你们饶了我!…..”
      “二师兄”未等蔡斌的话落地,便跪下磕头叫爷爷求饶。冒哥没看“二师兄”,也没说话。另两人瞪着眼,同冒哥靠得更紧了。“二师兄”突然爬起来往圈子外钻,但被踢了回去。
      “光磕头、叫爷爷还不行,在夜总会门前耍刀的小子要自刺一刀,得见血,今天才放过你们!…..”蒋三提高嗓门,用刀指着冒哥说。
      “不管白道□□,总得讲个理字吧!今天我们没有一点错,你们凭什么要这样?”冒哥开口说道。
      “你们到夜总会来撒野,还没有错?”
      “我们是去找人——保安就赶我们走,接着就动手打我们……”
      “三哥,别同他们说什么了,动手吧!…..”
      “别忙,有理还是要说出来——保安没动刀子吧,小子!……”
      “他们打我们——我是动了刀,但我没有伤人,只是……”
      “你只是用刀戏耍他们,是不是?”
      “听说你的刀很厉害,你拿刀同我们玩玩——乡巴佬!”
      “两位大哥,我给你们道歉,行不行?我们去夜总会,是想找事做,没一点恶意,也没有想闹事…..”
      “哈哈哈……现在道歉还有个卵用?”一圈子人都哈哈大笑。
      “你们想来找口饭吃,却亮了刀子,这是犯了大忌。这样吧,你先同我比划比划,比划了再说……”
      “三哥,收拾这乡巴佬,何须你动手,让我来。”蔡斌握刀上前。
      “大哥!先让我这几个兄弟离开——先前亮刀的是我,我留下,不管是什么后果,我一人承担,行不行?……”
      “别说废话了,快把你的锈镰刀亮出来!…..”
      “快点回去帮你爹收谷子!哈哈哈……”
      “快点回去帮你妈挖红薯!哈哈哈……”
      在一圈子人的嘲弄和笑声中,蔡斌跨步一刀劈向冒哥,冒哥闪身躲过,仍未要刀(他不伸手,高个子不递刀,像是既有的约定),接着跳开——离开自己的三个兄弟,像是要空手应付蔡斌,又像是在想法让三个兄弟脱离险境。
      我为冒哥捏了一把汗——他是甘愿被刺两刀,来平息事端?
      蔡斌又一刀劈去,冒哥又扭身闪过,蔡斌见秦冒仍未亮刀,意识到对方不拔刀,空手应付他,不禁大怒:
      “好!你接我十刀,我就饶你——还剩八刀!”
      “蔡哥!一刀——送他去鬼门关!…..”
      “蔡哥!两刀——送他去阎王殿!……”
      蔡斌快速地又刺又劈,旁边助威的人大声数着数。冒哥身体的柔软、敏捷让我大开眼界,躲闪的迅疾让我吃惊:看着是躲不掉了,没料到刀刃又是贴肉滑过;看着是中刀了,没料到刀尖仍差毫厘。冒哥仍面不改色,像武侠小说中的世外高人。
      旁边数数助威的声音愈来愈小,数到七刀时已很微弱,后面的数,已经没人数了——围观者无不目瞪口呆,当然也包括我。
      “已八刀了——一九刀、十刀!”高个子大叫道。
      蔡斌停了下来,不像是履行约定,而像是累了——像是在刺一个虚幻的人影,再刺十刀也刺不中。准确点说,蔡斌是懵了,手里抓着刀,不知到要做什么。
      蒋三这时上去,一把拉开蔡斌,说:“我来,我只刺你三刀,今天就放过你!”
      还未等冒哥回答,有人说“左哥”来了。围着的人立刻让开一个大口子,左勇带着几个人,威风凛凛地走进了圈子里,圈子也一下扩大很多。蒋三忙去左勇身边附耳说了几句话,左勇的脸色略有变化,双眼射出冷光,对冒哥虎视眈眈。蔡斌收了刀,对左勇低头一笑,然后站到圈子边上,蒋三也退到了后边。
      “他们说的,我似信非信……”
      “大哥!我没想冒犯你们……”
      “先把冒犯的事搁下,现在我对别的事情很感兴趣,”左勇又打量冒哥,目光犀利。“不过,我想亲眼目睹,或者说想,亲自验证一下……”
      “大哥不必,我给你道歉!……”
      “现在听我的——”
      “好,您说……”
      “我们比比刀吧——没有什么约束条件。”
      “哦!——左哥要亮刀!……”围着的人不由叫了起来,还有人鼓掌,他们都知道左勇厉害,身手了得,但在场的人都没见过。
      “大哥!我认输。”
      “比了,不管输赢都放你们走。不比,你们全跪下叫爷爷,从我们这一圈人的□□钻过去,马上滚出南家坪,再也不准回来!……”
      “哦!快来钻吧!……”一圈人都叫着,不少人叉开了双腿。
      “二师兄”弯下身子,像是马上要钻一圈人□□,又扭头看冒哥,高个子踢了他一脚,但他仍然弯着腰,盯着左勇。我躲在人后,为冒哥几人捏了一把汗,不知道他们如何才能摆脱困境。以冒哥的个性,叫爷爷、钻□□似乎不大可能,比刀看来是眼下唯一的出路,胜负如何,拭目以待。
      左勇一抬手,全场顿时鸦雀无声。左勇的目光始终没有离开冒哥,他抬起的手放下,翻腕变成接刀的姿势,身后有人把刀放在他手上。
      冒哥眼光中露出委屈和无奈,他向高个子伸出了手,高个子迅即把刀抛了过去,冒哥接住刀,对左勇行抱拳礼。左勇没有回礼,把刀尖向上扬了扬,示意冒哥进攻。冒哥握刀的手并未抬起来,只是双眼盯着左勇,如果不是被团团围住,我想他大概会撒腿就跑。
      左勇知道等不来冒哥的进攻,于是举刀在胸前,降低重心,不变换脚步,无声地向前跃起、落下,停了两秒,然后跃起在空中一刀直刺过去——手臂在空中并未完全展开,手肘仍然屈着,这样高超的攻击技能,加上他180厘米的身高,健壮的体魄——被攻击者除了躲开,没有别的办法。就是年轻时的我,也没法硬生生地架开他的刀——除了力量,主要是他缩短了出刀时间,被攻击者没法反应。
      眼看冒哥在0.1秒后便要中刀,这是我的感觉,可0.1秒后冒哥毫发无损,我没有看清冒哥躲闪开的那个瞬间,因我眨了下眼——为什么要眨眼?接下来左勇快如闪电的七八刀,或上或下、或左或右,帽哥仍然是一 一躲过。我都眼花缭乱,在场的其他人更是只能看个热闹了。
      围观的人起先还呐喊,渐渐的安静下来。七八刀之后,冒哥出刀了,不出刀转眼间定然会倒在左勇的刀下,两人一下变成互有攻守。不过因两人身高、臂长差距甚大,故冒哥的进攻都是在左勇攻击后,身体还未撤回的瞬间,这样的攻击无疑对左勇构成极大的威胁。此时,除了间或刀刃相击发出的刺耳声响——围观者都屏息而观——可以说是静得可怕。除了夜总会的人,也有胆大的路人加入了围观。
      不觉黄昏渐浓,天暗了下来,不过并不影响二人的搏杀。左勇的攻击频率愈来愈慢,因每次攻击都会受到冒哥的反击。我看得明白,冒哥让了左勇两分,不然左勇早就中刀了。不知道厮杀以怎样的方式结束,不过我放弃了干预的想法。但我不希望二人受伤,特别是左勇,那会出现难以预料的后果,甚至闹出人命,而我不得不报警,那样就坏了我的大事。
      正寻思间,突然看见冒哥手臂被刀刃划着了——直觉告诉我,冒哥是有意的——看见一滴血掉下。冒哥照旧反击,左勇后退,冒哥然后跳开,拱手说:“我输了。”
      围观的人愣住了——直到看见地上的血迹和看见冒哥渗血的手臂,才鼓起掌来。
      “左哥赢了!…..”
      “左哥厉害!……”
      “左哥神勇!……”
      左勇顿了一下,皱着眉头说:“今天的事情,就算了了。”随即把刀扔给旁边的人,又扭头瞥了一眼冒哥,穿出人圈走了。左勇心知肚明是怎么赢的,虽然走时仍昂着头,身后一拨人簇拥着,但在我眼里,已没有来时的威风凛凛。蔡斌离开前叉腰瞪着冒哥几人说:“左哥大人大量,今天便宜了你们几个,以我的脾气,现在就让你们滚出南家坪!……”
      在夜总会的人散开之前,我早已溜开,躲到街对面去了。等冒哥几人离开时,我又尾随其后,要弄清他们的落脚处。
      我跟在冒哥几人的后面,来到牛角湾,看见几人走进一栋旧楼房,我站了一会,确信几人是住在这儿。我正准备离开,突然看见欧阳苹匆匆走来。我想上去拦住她,犹豫了没去。又想打电话——她的电话应该能够打通了——也犹豫了没打。我想,欧阳苹大概是去找冒哥几人,这是个好兆头。不过,欧阳苹走得急匆匆,看上去气色不太好,像是遇上了困难的事。
      大约半小时后,欧阳苹和冒哥几人一块出来了——果然认识。这时我已躲到更远的街角,看见几人到一家路边摊吃饭。饭后,看见欧阳苹同冒哥争着买单。我等欧阳苹一人离开时,在街头转角处截住了她。
      “你好!”我先打招呼。
      “哦——东方老师,您好!”欧阳苹情绪有点儿激动,大概因我突然出现,以前我们从不在街头见面,再就是她可能遇到了不幸的事。
      “你——怎么了?”
      欧阳苹双眼红肿,我本该说点别的,没料到她眼泪刷地一下就掉下来。我左右扫了一眼,不等她回答就说:“走,我们找个地方坐坐。”
      我和欧阳苹去了一家僻静的小茶楼,要了一个单间。欧阳苹低着头,噙住泪,等服务生送来了茶,出去刚关上门,眼泪便刷刷地直往下掉。
      “你说吧,遇到什么事情?”
      “我女儿露露,被前夫——卢一龙这个畜生夺走了……”
      “你慢慢说。”
      “去年离婚时,法官把女儿露露判给了我。因露露还小,所以我到A城没有带上露露,她在我妈妈那里,由外公、外婆照看。没想到,这该死的畜生前几天……”欧阳苹又流下泪来。我没有打断她,她用纸巾抹去泪后又接着说:“他竟然把露露抢去了。听人说露露在他那儿受虐待,他和他找的女人都虐待露露。他抢露露去,是用露露来要挟、敲诈我:要我给他20万才把女儿还给我。天底下竟然有用亲生女儿做筹码,这世上怎么会有这样的人?……再说,我也没有20万元钱给他呀!”
      “你别急,我们一起来想办法。”看着欧阳苹撕心裂肺般的痛楚,我想无论如何得帮她把孩子要回来。
      “我明天就回去,秦冒很仗义,他答应帮我。”
      “谁是秦冒?”
      “就是先会我去见的人。高个子叫张帅,是我侄儿,另外一个叫朱琦,一个叫江平,我同他们一块吃的饭,他们也是合州人,是因为张帅的原故,秦冒才答应帮我的。”
      “他们回合州去,帮你把女儿抢回来?”
      “是!刚才我们已经谈好了——他们只要我出车马费,不另外收钱——我们明天就回合州……”
      “真是到你前夫家去硬抢?”
      “东方老师,不然怎么办?同卢一龙那样的人没法讲道理!他是个痞子、流氓,吃硬不吃软,得用刀子降服他,非得把刀子架在他脖子上,他才会低头……”
      “你去找过居委会、派出所没有?”
      “东方老师,这次没找,但以前——就是我们离婚前闹得凶时找过——找了无数次,不管是居委会还是派出所的人,他们只是敷衍一下,解决不了一点实际问题……”
      “你找朋友去硬抢也不是办法——露露是人,不是物?”
      “东方老师,这是没办法的办法,不硬抢是要不回露露的——我拼了这条命,也要把露露要回来!……”
      “用武力,靠刀子,这样会出事。我同你一块回合州,我去帮你,你就不要找秦冒他们了。”
      “东方老师,你一人行吗,让他们一块去——人多力量大!”
      “我认为硬抢,不是上策。”
      “东方老师,同卢一龙讲道理没有用,找警察也没有用,对付卢一龙这样的人,就是得来硬的!……”
      “我去,若讲道理解决不了,我会想其它办法,总之会尽全力帮你把露露要回来……”
      欧阳苹不说话了,但看得出来,她不相信我能把露露要回来。说实在的,对这事我心头也没底,主要是不赞成由秦冒几人去干这件事,怕他们去蛮干,不但要不回露露,还捅出更大的娄子来。
      欧阳苹犹豫着,不想给秦冒打电话。我又催促了两次,她才打电话委婉地告诉秦冒,因另有朋友帮助她,故明天不用秦冒一块回合州,又说她回来后,一定帮他们找工作。
      我本想问欧阳苹关于秦冒的更多情况,但考虑到欧阳苹现在的心情而没有问。分手时欧阳苹说她还要去凤凰夜总会请几天假,说后她就匆匆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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