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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 2 章 ...

  •   我在床上辗转反侧,直到天快亮才入睡,很快就掉入了梦境里:
      *
      我带着枪,在凌晨潜入了凤凰夜总会,躲在角落里。夜总会的音乐停止了,男男女女向大门外走去。一会,客人走光了,大门关上了,大厅的灯也熄灭了。我想,万庆善这时要卖毒品了,但久久不见万庆善出现。突然,看见一个黑影在走动——我认得万庆善,即使伸手不见五指,我也能够看清万庆善——这个黑影不是万庆善。
      呀!不远处也潜伏着人——是东方晓。我一下就认出了她那发光的眼睛,她来做什么?她来协助我,我没有叫她呀。她来报仇,不是说好了由我报仇吗?不行,她有危险,今晚多好的机会只有放弃了——我不能为了报仇再搭上个女儿呀!
      我向晓晓示意,叫她走,这儿危险。晓晓不理睬我。我只得向她靠拢,准备抓住她离开这儿。可晓晓突然不见了——哼,同我玩捉迷藏?我弓着腰,在大厅的椅子间一排一排地找。哦,看见了,我快速地过去,又不见了——哼,看你今天躲到哪儿去?
      我又弓着腰一排一排地找,却始终不见晓晓的影儿,我确定晓晓不在大厅里——晓晓已经离开了?
      我正高兴,今晚我可以大展拳脚,擒住万庆善,报仇雪恨。突然,从里边巷道走出一个人来,提着一个大包——万庆善——我一眼就看清了他。我弓着腰,慢慢走到大厅的边上,躲在椅子的后边,等候他靠近。一秒,两秒,三秒,黑影愈来愈近,我的心跳加快,复仇就在眼前。
      突然,一个黑影从椅子后起身,是晓晓,从后面勒住万庆善的脖子,手中的利刃放在万庆善的脖子上。牛正荣也冒了出来,抓住万庆善的头发,叫割断他的喉咙。我急得大叫:
      “别杀他——他是奇迹!”
      “什么奇迹?是个恶徒——该千刀万剐!……”
      “别、别、别杀——他是奇迹!……”
      *
      我一下惊醒,用手抹了一下额头上的汗水,刚才自己的喊叫言犹在耳。万庆善怎么成奇迹了?我纳闷:“奇迹”怎么跑到梦境里去了?哼,好在是梦境,现在我清醒了——万庆善该受到法律的制裁!
      突然,门铃响个不停。我望了望客厅,我朋友不多,更是少有访客,故不高兴地爬起来,穿上衣服去开门。我猜测是找错门的陌生人,拉下脸,心头更不高兴了。
      我打开门,看是牛正荣和陈雅。两人是刑侦大队的:牛正荣是中队长,我的徒弟,大个子;陈雅娇小玲珑,是晓晓的闺蜜,晓晓在我退休之后调进了刑侦大队。
      “老师!您在睡觉?”
      牛正荣怯生生地说,露出腼腆的笑容,有道歉的意思。他若知道我在睡觉,会在门外等着,万万不敢来敲门。
      “你们上门来——找我有什么事?”因心情不佳,我忽略了昨晚南湖发生的事。“进来,快进来说……”我立刻改变了神情,变得和颜悦色了。
      “门都敲开了,还愣着做什么?——东方老师多好,等会还会请你吃饭,我沾你的光,嘻嘻嘻……”陈雅进门,回身拉着牛正荣的胳膊说。
      “没问题,中午我请你们吃饭——哦,已经快到中午了。”我突然想起了昨晚发生的事情,“事情很简单,说不了多一会。”
      我给两人泡茶,见牛正荣腰板笔直地坐着,比以往来时拘谨多了,感到有点儿奇怪,说:“你到我这儿怎么拘谨起来了,刚才敲门,我没有责怪你呀?……”
      “东方老师,您一双雪亮的眼睛,明察秋毫,真是我们做刑侦的老前辈……”陈雅扑哧一笑后说。
      “老师,我不拘谨,嘿嘿……陈雅,你别在这儿使怪,当心我给你小鞋穿!”
      “我的脚这样小,才不怕你给我小鞋穿呢。嘻嘻……”陈雅抬起一只脚,黑而发亮的鞋尖,优雅地晃了晃。
      牛正荣扭头狠狠瞪了陈雅一眼,仰身靠在沙发背上,没再说话。陈雅仍在嘻嘻地笑。我听出了陈雅话中藏话,但没再问。我对小青年的事情没兴趣,便拉回了话题:
      “你俩是因昨晚南湖发生的事情来的吧?”
      “是,老师。”牛正荣又坐直了身子。
      “昨晚,一伙人在南湖两次作案……”
      “啊,老师,还有一次?”陈雅停下笔,抬头吃惊地望着我。
      “送到九院的那个伤者,是那伙人第二次作案,地点都是在大水池边上……”
      “老师,那儿还有一处血迹,不是这个送到医院的人的,是实施抢劫的人的吧?老师,那是您让他们留下的?”
      “是。实施抢劫的共有四人,领头的叫冒哥,还有个叫“二师兄”,这俩人个子不高,1.67米左右。他们抢劫了一对情侣,我同他们动了手,夺了“二师兄”的刀,刺伤了一个高个子,把他们赶跑了。没想到这伙人没走远,隔了半个小时,又抢劫一对情侣——其实不是情侣。我那时已经离开了,听见呼救声又跑了回去,他们把男的刺伤了,是我打的120急救电话……”
      “老师,那把刀呢?”牛正荣又露出抱歉的神情,大概猜到我把刀扔进水池里了,因不知道具体位置,不好捞。
      “当时,我想这件事就算结束了,那对情侣已跑得无影无踪,我也是偶然遇上,就随手把刀扔进了水池里。这是我的不对,我记得扔刀的位置,等会我们就去,我下去把刀捞起来……”
      “老师,哪里要您下水池去捞,您指出位置,我下去捞就行了。”
      我在陈雅做的笔录上签字摁手印之后,三人一块去了南湖。我指出扔刀的位置,牛正荣脱掉长衣长裤后,下水池很快就捞出了刀。本说好了三人一块吃饭,可牛正荣突然接到队里的电话要马上回队。我望着两人离去的背影,不禁有点儿惆怅:我还有两个月才满60岁呢。
      我在水池的石栏上坐下,点燃了烟。目光所及,昨夜留下的两处血迹依旧清晰可见,路人视若无睹,一 一踩踏而过。两处污秽,得等一场大雨才能冲洗得干干净净。我脑海里突然浮现:一颗美丽的蓝色星球,在太空中飞驰……
      我用脚尖轻轻叩了叩地面——这个星球可是宇宙间的奇迹——我抬头望了望头顶厚厚的云层,今儿没雨。啊,下场雨洗洗吧,可别让它太脏了!……
      我收回思绪,突然想起了欧阳苹。欧阳苹在凤凰夜总会里做领班,是我的线人,我委托她帮我留意一个中等个子,左脸腮边有一道疤痕的人。去年六月,我在街头偶然发现这人有贩毒嫌疑。隔不久,又在一条小巷发现他有贩毒嫌疑。我跟踪他,他发现了我,逃进了凤凰夜总会。我追进凤凰夜总会,因夜总会的人干扰,他跑掉了。我同夜总会老板万庆善因此发生了冲突,万庆善竟然跑到队里去告我,说我干扰了夜总会的正常经营。队领导竟然信万庆善的话,对我一通严厉批评。我一定要把这个“疤痕脸”找到,所以我经常在凤凰夜总会周围转悠。队领导再次要我停止干这事。我当然不会停下,后来就发生了爱妻被杀,我更不会罢手了。之后,我被提前退休,领导说是为了保护我,真是天大的笑话。可让我犯愁的是,“疤痕脸”消失,像是从人间蒸发。
      我突然想起欧阳苹有一周没有同我联系了,我到街边,用公用电话拨打她的手机——关机了——她怎么会关机?
      我离开南湖,向银都大街走去。到了银都大街,又向银都大厦后面奔去。
      大名鼎鼎的凤凰夜总会在银都大厦后侧一楼。我在银都大厦后面的街口,望着不远处的凤凰夜总会。夜总会门开着,门边没人影,里面没灯光,现在不是营业时间。不过到了夜间,门外车水马龙,里面美女如云,莺歌燕舞,纸醉金迷,令人流连忘返。
      我进去找欧阳苹无疑会引人注意,于是我去了街对面的蓝草莓咖啡店——名字叫“蓝草莓”,但门额的图案上,却是几颗鲜红的草莓。
      咖啡店对着银都大厦后侧,视野还算开阔。但从这儿往上,是一条窄巷,叫巷子街,巷里都是小店铺。咖啡店上边,相邻是几家卡拉OK屋;下边,相邻是蛋糕店和小酒吧;正对面,是银都大厦的地下车库,不时有车辆进出。
      我迈进咖啡店,店里这时没有客人。
      “老师来了,您请坐。”服务生小李,朝我莞尔一笑——我是这儿的常客,故她称呼我老师。
      店不大,只有四张玻璃小圆桌,店面很雅致:白墙,浅蓝色的吧台,粉绿色的椅子,墙上挂有梵高的鸢尾花和塞尚的水果静物画。
      店里有两个服务生,李美霞和童彤:李美霞小巧玲珑,性格柔弱,说话细声细语;另一个叫童彤,高个子,性格爽朗,快人快语,爱大笑。我在她们的眼里,是个怪人:从不带朋友来,老是一人坐在窗边,瞅着窗外。
      今天,我照旧在靠窗的位置坐下,童彤用托盘端来了一杯水。
      “先给我做个肉丝炒饭吧。”
      “好——要汤吗?”
      “要个菜汤。”
      “老师,您稍等一会。”
      童彤转身走了,我望着窗外,抽着烟,企盼欧阳苹的身影出现。
      “给我吃一碗面吧,求求你们!”
      突然,一个三十多岁的瘦弱男子,在门边探头说。这人面色不好,但衣着看上去不像乞丐,不知为什么要乞讨?
      “走开、快走开——这儿不是面馆——没有面吃!……”童彤跑来堵在门边,凶巴巴地赶那人走。
      “那——求求你,给我吃两个包子吧?”
      “这儿也不是包子铺——没有包子——赶快走!……”
      那人转身,又回头瞅了一眼店里,像是在确认是不是包子铺,然后垂头向下走了。
      “这人是个瘾君子。我见过一个女人追着他打,大概是他的老婆,说他把家里的钱都吸光了。他只是跑,并不打老婆……”
      童彤显出半分同情,九分半的厌恶。
      “他是这附近的人?”
      “也许是这附近的、也许不是;但在这条街上见过他好几次……”
      我没再说什么,不知道刚才该不该请他进来吃炒饭,或者是给他一点钱。我突然想到“奇迹”,那个神奇的分数即刻浮现,它在店里飘浮一圈,又漂浮出店外去了。虽然旁人看不见,但我仍觉难堪,脸颊不禁发烫。
      一会,李美霞端来了肉丝炒饭和菜汤。我埋头吃起来,但总觉得不香,肚子也像是不饿了。若这会那个乞讨者闯来,我会一口不吃,让给他吃。
      “抓住他,抓住他!……”
      窗外突然传来一个女人的喊叫声。我站起探身往窗外看,李美霞和童彤也到门边看,看见刚才那个乞讨者在20米外拼命地往上跑,一个大个子红衣女子边死命地追边大声喊叫——乞讨者大概是抢了红衣女的东西。街上只有注目旁观的人,没有人去拦阻。我想出去拦阻,但并未快速行动——若他健步如飞,我早已跃窗而出,让他逃无可逃。
      我走到门边,见那个乞讨者愈跑愈吃力,他刚才是饿极了才来乞讨,看来不假。我盯着一前一后追逐的两人,仍未迈开步子。转瞬间,乞讨者大口喘气跑到咖啡馆门前,脚一软便倒下了。红衣女子瞬间追上来,弯腰从乞讨者手中夺回项链,然后边踢边骂:
      “敢在大街上抢项链,你真是想钱想疯了!——哼,你跑呀,跑掉没有?……”
      我的眼帘满格映入:红色鞋尖来回使劲地晃动,一次又一次猛烈地撞击倒地者的身体。
      抢劫者在地上抱头蜷缩着身子——不叫痛,不求饶,不认错——像只刺猬,可又不是刺猬。
      街边,一下聚集了不少围观的人,且议论纷纷:
      “报警吧——让警察把他抓走! ”
      “这是个瘾君子,他毒瘾来了,哪里还跑得动!”
      “他把金项链抢去卖了买毒品,又可快乐几天了!”
      “他肚子还饿着呢,刚才还来我们店乞讨包子吃……”
      “乞讨到了吗?若是吃饱了,就跑掉了!……”
      “看这萎靡样子,肚子还饿着吧!……”
      红衣女子不踢了,瞪着脚边的“刺猬”仍未离开,可能是心头的气还未全消。“刺猬”仍蜷缩着,一点不动,像是知道危险尚未解除。
      我回到座位上,目视着窗外。“若是刚才我让这没刺的“刺猬”吃了炒饭,他就不会去抢劫了——会是这样吗?”我收回目光,瞅着盘中的肉丝炒饭发愣。
      “哼,今天便宜你了!”红衣女丢下一句话,穿出人堆走了。围观者没动,仍然盯着地上的“刺猬”。“刺猬”伸腿动了一下,随即爬起来,在众目睽睽之下,拍去身上的尘土,若无其事地向下走去——他没伤着吗?我大惑不解。
      “若先会我请他吃了炒饭,他还会去抢劫吗?”我对童彤和李美霞说——盘中的肉丝炒饭,我已不能下咽,只是喝了口汤。
      “老师!若刚才您请他吃了炒饭,就像给车子加了油,他会跑得飞快,这红衣女子就追不上他了!”童彤眉飞色舞地说。“现在,不知道他在什么地方偷着乐呢!……”
      “老师!若先会您请他吃了炒饭,至少,今天他不会去抢劫——彤姐,是这样吧——也不会挨踢了…..”李美霞蹙眉说道。
      “小李,你真是太天真了——这赢君子今天不去抢劫,明天也可能去呀,那还不是一回事吗?……”
      我没有插话,但我同意李美霞的意见,乞讨者至少今天不会去抢劫;明天呢——我又同意童彤的意见……
      我的脸颊又发烫——偷觑一眼童彤和李美霞,两人并未盯着我看。
      我虽不想吃,但还是吃完了炒饭,李美霞收了盘子和碗,童彤给我送来了咖啡和干果。
      我望着窗外,刚才发生的一幕历历在目:乞讨者变成抢劫者,再变为蜷缩成一团任人踢的“刺猬”……这时,刚才飘浮出去的神奇分数又飘回来了,在店里漂浮一圈,然后消失。
      这时,来了个年轻人,抱着西瓜笑嘻嘻地进店来。李美霞瞥一眼转过了头。童彤迎上去说:“这大热天的,小赵——辛苦了!”李美霞扭头说:“赵亮!你不上班,跑这里来做什么?”赵亮笑嘻嘻地说:“我有事路过,就买了个瓜……”赵亮用手抹了一下额头上的汗。李美霞说:“难道你下班不回家呀——看,这么热的天?”赵亮笑嘻嘻说:“怎么不回家?”童彤说:“小赵!小李是责怪你该下班时把西瓜直接拿回家…..”李美霞忙说:“彤姐!我哪里是这个意思,我是说这天太热,走这一趟……”童彤说:“我是开玩笑的,看把你急的……”
      李美霞转身拿了张毛巾,帮赵亮擦额头上的汗。童彤在旁边捂嘴笑。李美霞扭头看见,忙红着脸跑开,又回身把毛巾一扔——毛巾落在赵亮的头上——李美霞旋即躲进厨房里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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